譚平乃北海六兇之首,論實力,六人當中以他為最。
但這只是相較而言。
鄭錫明、蔣轍和他同為第十三境,實力上縱使有差距,但微乎其微。
平日里行事,譚平亦需要同其他人商量著來。
鄭錫明如果修為實力更上一層樓,對于“北海六兇”整體來說,或許是好事,但對譚平來說就未必了。
他不拉后腿,已經是仁至義盡。
想他盡力促成此事,未免要求太高。
對排第三的蔣轍來說,情況大同小異。
他并不想從有商有量的結義兄弟,變成依附于人的下屬。
至于再之后的宋睿、屠琳、向晨,以及新入伙的慧行,同樣想法各異。
“血皇”鄭錫明平日里,對很多事情都不過問,看似很好說話。
但他一心苦修,待自己修為凌絕頂,一覽眾人小之后,會怎樣處事,便難說得緊。
畢竟,鄭錫明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本就橫行霸道,肆無忌憚,修行蒼生血刃造下眾多殺孽,越發冷酷嗜血。
鄭錫明聯絡其他人來相助,奪取盤龍巖。
一般情況下,可能大家還顧忌面子,相助一二。
但要說為了他跟敵人拼命,那就全都敬謝不敏了。
長安城大明宮內,張東云心中一時間頗多感慨。
北海六兇昔年結義,某種程度上算是抱團取暖。
另一方面,則是他們向外當初十二閻羅橫行天下的霸道。
但虛有其表,不得其實。
張東云繼承邪皇記憶,當年仙跡前后,眾人確實生了齟齬。
但早年間大家初結義時,也曾義氣相投。
即便應笑我當時另有自己的秘密,但他言及曾因情誼而迷茫,并非虛辭。
否則他當初未必能騙所有人那么多年。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有了變化,他做出另外的選擇。
而早年間,不論應笑我亦或者楊厲,皆隨眾人一起共患難,同富貴。
一人的恩怨,便是十二人共同的恩怨。
一人的敵人,便是十二人共同的敵人。
彼此之間,亦相互印證各自所學,共同參詳。
只不過大家各有路數,也各有自信,所以其他人的法門只做他山之石,用以參考。
他們能如此強橫,同境界修行者中彼此之外難尋對手,除了各自天資才情卓絕外,也少不了昔年群策群力的功勞。
相較之下,北海六兇從一開始,便都各自提防。
張東云見了,難免心生慨嘆。
不過,說到這個,他忽然想起一事。
“慧凈,替老夫辦一件事。”
張東云投影了烏云先生,然后傳訊給慧凈和尚。
太清宮瓦解的消息,很快傳遍中土。
“劍魔”蘇破修為實力更上一層樓,臻至武皇巔峰,震動天下。
相形之下,乾皇宋鈞此前一直深藏不露,其實早已達到第十四境的消息,反而沒那么震撼了。
畢竟,蘇破第十三境時便名動天下,被譽為中土第一劍客。
如今他登臨第十四境,更孤身單劍挑了太清宮,迫使同為第十四境的太清宮掌教彭子凌遁逃。
消息傳開,令所有人為之遐想。
而大乾皇朝上下,則心情沉重。
蘇破挑了太清宮之后,沒有立即來大乾皇朝,并不能讓他們全然放心。
長安城十二閻羅看似不緊不慢,但卻在穩步吞噬整個中土。
作為中土剩下三大皇朝之一的宋家大乾皇朝,注定不可能幸免。
相較于彭子凌帶著太清宮門下集體遁走,大乾皇朝上下牽連更加復雜。
誰都拖家帶口,姻親無數。
不是每個人都能直接甩手走人的。
但是,這等往日里會被斥之為動搖國本的說法,眼下卻真切地在大乾皇都昆陽城中流傳,甚至愈演愈烈。
十二閻羅昔年橫行霸道,但懶理世俗之事,并未有逐鹿問鼎人間天下的舉動。
可這一次,長安城明顯是席卷一切。
樓寧的朝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投降,除了樓寧本人的緣故外,也因為朝上下沒人跟昔年十二閻羅有大恩怨。
而乾皇宋鈞本人,當年可是參加過仙跡圍攻的。
雙方,沒有轉圜的余地。
大乾皇族,連投降的資本都沒有。
作為當下大乾皇朝的統治者,乾皇宋鈞反倒顯得平靜。
但對于城中遷都逃亡的傳言,他并沒有強力壓制。
這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乾皇陛下自己,當真有此意。
任憑流言傳播,也算是放風表明態度了。
只是,宋鈞坐得住,有人坐不住了。
“敢問陛下可是有外狩之意?”
一個外觀看上去三十歲許的青年書生,向御座上的乾皇宋鈞行了一禮。
宋鈞平靜看著對方:“沈先生有何見教?”
在他面前的書生,正是昔日九峰書院第七峰峰主,沈園。
沈天賢之外,沈家另外一位第四境的儒家大宗師。
先前九峰書院覆滅,他奉沈天賢之命外出,避過一劫。
輾轉之下,秘密來到大乾皇朝,受宋鈞庇佑,行蹤隱秘,少有人知。
他一直希望能為沈家和九峰書院報仇。
只是長安愈發勢大,令他心中郁郁。
“陛下如果外狩,晚生一行人,便也往他處游歷一番便是。”
沈園向乾皇宋鈞做了一揖:“陛下如果無心外狩,晚生自然便也留在昆陽。”
乾皇宋鈞盯著對方看了半晌后,忽地一笑:“沈先生多慮了,想是城中一些謠言散布,擾了先生清聽,以至于有此誤解。”
沈園目光微微一閃:“謠言……嗎?”
“不錯,謠言。”
乾皇宋鈞笑容收斂:“朕方才已經頒布命令下去,清理謠言,并追究造謠者。”
沈園點點頭,明白對方是引蛇出洞:“既然驚動了陛下,想必風波很快便會平息,那晚生便先告退了。”
“先生請便。”
乾皇宋鈞目送對方離開,面沉如水。
他隱約感覺,這沈園身上似乎藏著什么秘密。
只是現在內里究竟什么秘密尚不明了,外面又有長安壓力過大,是以他沒有輕舉妄動。
但作為第五境,威鎮寰宇境界的武皇,宋鈞心思遠較他人敏銳,始終覺得沈園身上秘密,恐怕極為重要。
當初九峰書院迎戰長安城時,沈天賢不惜損失重要支柱,也沒讓沈園參戰,與這是否有關?
乾皇宋鈞目光變得凌厲起來,心中躍躍欲試的念頭,越發強烈,漸漸感覺難以壓制。
只是他心中仍有幾分忌憚。
一方面是長安城、北莽帶來的外在壓力。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對方實力也自不弱。
他忌憚者并非沈園,而是不久前剛剛抵達的另外一人。
沈園回到自己隱秘的住處。
跟幾個沈家同族還有書院師生打過招呼后,他徑自來到廂房最后一間。
房中,另有一個書生,正在提筆寫字。
相較于沈園溫文爾雅,氣度井然,房中書生則暮氣沉沉,無精打采。
連落在紙上的字跡,都不成章法,凌亂寥落。
不過,沈園進房后,卻當先一禮:“洞明兄。”
九峰書院第二峰峰主,王徹王洞明,世人皆傳聞,其人乃院長沈天賢之外,九峰第一高手,并稱許其年輕,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必有超越沈天賢的一天。
但沈園知道,面前這個年輕書生,其實早已經超越了沈天賢。
這個外姓人,才是沈家建立的九峰書院里第一高手。
雖然沈園和對方同為第十三境,但他清楚,自己絕不是王徹對手。
常有人稱贊他沈園是沈家自沈和容之后的第一天才。
但他心知肚明,最接近沈和容的儒家修行天才,其實是他面前這個看似昏聵平凡,未老先衰的青年書生。
同時,對方也正是沈和容昔年在衍圣府親自帶的學生……
“宋鈞怎么說?”
王徹見沈園進來,微微點頭,放下手中筆。
沈園答道:“是他布的局,清除動搖之人。”
王徹微微仰首,片刻后言道:“從他深藏不露,隱瞞自己第十四境虛偽來看,其人堅忍,能屈能伸,并非死戰不退以報社稷的人。”
沈園深吸一口氣:“洞明兄的意思是,他其實真正要設計的人……是我們?他想騙咱們給他做擋箭牌?”
王徹輕輕搖頭:“現在還不能確定,但以防萬一總是好的。”
沈園默默頷首。
王徹看了對方胸前一眼:“煉化的如何了?”
“只是點滴寸進,還差得遠。”沈園嘆息:“有你相助,已然比先前快許多了。”
王徹言道:“這既是取禍之源,亦是成功之本,關鍵還要看你自己了。”
沈園言道:“可惜眼下無法轉到你身上,待我再煉化些許,能更好駕馭它,或許就能分離下來。”
王徹搖頭:“從沈和容那里來的東西,還是算了。”
中土向西方而去,跨越比到東疆更遙遠的荒海,漸漸再次見到陸地。
這里,名為西域。
千年前,有佛門高僧便是從這里跨越重重荒海,抵達中土,最終建立雷音寺,確立中土佛門一脈。
在西域,亦有武、儒等各派修行者,不過佛寺眾多,遠比中土更盛,反倒是道門修行者較為稀有。
不過今天,這里便來了一位道門高人。
道家元神巔峰,已經修成第五境陽神的太清宮掌教,彭子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