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北莽,齊進中土,以雙方霸道之勢,定然將有一戰。
但這其中變數太多,焉知雙方不會想著,先將中土太清宮、中岳寺等人清除后,再雙雄對決?
尤其長安城乃十二閻羅卷土重來所建。
昔日仙跡事變,對他們來說乃奇恥大辱,不共戴天之仇。
雖然他們與往年不同,如今有了稱霸中土之志。
但相較于中土霸主的地位,對他們來講,可能更渴求報仇雪恨。
所以,于太清宮而言,如果能在北莽、長安之間先制造一個導火索,迫使雙方不得不應戰,都卷入其中,自然是最好不過。
屠琳作為埋在北海六兇中的一條線,此刻正是太清宮的嘗試之一。
但譚平、宋睿、向晨早先得了長安那邊的示警,對屠琳有所防備,連帶對她的目標,都產生懷疑。
此刻蔣轍、慧行聞言,雖然投奔北莽之心不改,但同樣對屠琳生出疑慮。
只是現在大家聯手對敵,不得不并肩作戰。
譚平這時大手一揮:“老三,你帶著那小和尚走吧,現在我只要她一條命。”
“三哥莫要中計,以免被各個擊破才是。”屠琳則徐徐說道。
蔣轍看著譚平,面無表情:“我們三人聯手,何愁不能退走?大哥說放了我與慧行,這話未免有些大了。”
譚平淡淡笑道:“我又何嘗會打無把握之仗?”
說話同時,他一抬手。
海底,仿佛有埋藏的力量震蕩,似要爆發出來。
蔣轍、屠琳面色同時一變:“海嘯石?埋這么多,你瘋了?!”
譚平搖頭:“當然沒有,所以我現在才跟你們說這些,而非直接引爆。”
“話別說那么好聽,你是怕同歸于盡吧?”蔣轍哼了一聲。
譚平譏諷的笑笑:“同歸于盡是沒可能的,不過確實有可能受傷,所以我也不愿意走到這一步,但老三你如果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你該了解我,我動手不會猶豫。”
蔣轍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屠琳一顆心則直往下沉。
不管蔣轍、慧行如何,譚平今日勢必取她性命。
對方輕描淡寫間,流露出毋庸置疑的決心和冰冷至極的殺意。
如果對背叛者的恨意分等級,譚平此刻要殺她的堅決程度,毫無疑問在對蔣轍之上。
“是生是死,三弟盡快拿個主意吧。”譚平面上笑容消失,語氣變得冰冷。
蔣轍正欲開口,忽然神情微微一動。
對面原本智珠在握的譚平,也微微一變。
可惜不等他們應變,已經有另一個聲音在此地響起:
“你們的生死很簡單,順者生,降者死。”
伴隨聲音出現之人,乃是一個瘦削頎長的男子,外貌年齡三十歲許,神情淡漠,但目光掃視之下,在場包括譚平、蔣轍在內所有人,都心頭顫栗。
“按照衍圣府流傳出來的畫像……”屠琳首先深吸一口氣,向那高瘦男子拜倒:“參見大帝。”
所有人都意外不已,哪怕是蔣轍、屠琳、慧行已經打算投靠北莽,但也沒料到,北帝郜世輝,竟然親自來了這里。
對方行事,實在出人意表。
此前孤身前往中土,降服衍圣府上下,就讓所有人震驚。
之后更是莫名其妙消失,中土、北莽都不清楚他人去了哪里。
現在,仍然是孤身單人,又忽然出現在大海中,來到北海六兇面前。
蔣轍、屠琳、慧行此前跟北莽接觸聯絡,但跟他們聯系的人自然是相熟的北莽豪強,不可能是北帝郜世輝本人。
北莽豪強居中聯絡遞話,北帝郜世輝雖然提到掌握有白骨魔猿之變的更多精要,可以讓蔣轍修為實力更上一層樓,但也居高臨下傳話,全然沒有親自召見的意思。
何以今日突然一個人親身來此?
如果不是對方一身驚天動地,威鎮寰宇的恐怖武者威勢顯露,不僅譚平,連蔣轍、屠琳都要懷疑眼前人是否有人冒充。
這位北莽大帝行事,屬實詭異,雖然威嚴深重,但事事親力親為,與尋常帝皇迥異,行蹤詭秘,怕是他北莽臣工,日常也不知道自家陛下在哪里。
“參見大帝。”蔣轍回過神來,壓下心中驚疑,向那高瘦男子行禮。
慧行靜默片刻,同樣朝高瘦男子合十一禮。
郜世輝微微頷首,然后視線掃過,落在了譚平身上。
“朕果然沒有聽錯,當真是覆海蛟。”
郜世輝點點頭:“給朕找個人。”
譚平略微沉默,然后開口:“什么人?”
“她叫楚搖光。”郜世輝平靜說道。
“十二閻羅中的楚搖光……”譚平再次沉默。
半晌后,他重新開口:“恕譚某沒這個本事。”
“你有。”
郜世輝淡然道:“她眼下就在荒海中。”
譚平搖頭:“譚某沒這個本事,請尊駕見諒,另尋高明。”
屠琳、宋睿、向晨等人,都暗自訝異。
北莽大帝親臨,自家老大這意思,卻是在拒絕對方招攬?
雖然譚平、宋睿、向晨都有意投靠長安城。
但眼下郜世輝威臨天地。
人在屋檐下,不低頭怕是有身首異處的危險。
郜世輝,可不是尋常第十四境高手。
他曾經一對一擊殺同為第十四境的北莽魏皇,壓服中土衍圣府府主孔圣真。
面對其他第十四境的對手,譚平打不過但有機會逃亡。
可是面對郜世輝,怕是性命難保。
即便有海嘯石大陣在,也未必就能抵擋郜世輝兇威,反而可能先賠上自己性命。
同譚平相識較久,最了解他的蔣轍,這時輕聲一嘆,大致能了解譚平的想法。
雖然此前被中土高手圍攻,不得不離開陸地,藏身荒海。
但譚平畢竟是橫行一方的大魔頭,又居北海六兇之首,素來領袖群倫。
要他向長安低頭臣服,已經是經歷多次心理建設,并且仰慕十二閻羅昔年威名。
但這對他而言,已經是極限。
要他像墻頭草一樣朝秦暮楚,這一刻投長安,下一刻便又改弦更張轉投北莽,過不去他心里那一關。
相較于臣服眼前的北莽大帝郜世輝,他寧肯冒險拼死一搏。
郜世輝靜靜看著譚平,神情不變,語氣平和:“不降者死。”
譚平深吸一口氣,不再多言。
隨著他魔功牽引,海底頓時再次劇烈震蕩起來。
并且不像先前轉瞬即逝,而是愈演愈烈,只短短瞬息功夫,方圓千里荒海,便一起天翻地覆。
與此同時,趁著這個機會,譚平化身覆海蛟,猶如一條水線,瞬間消失在原地,向外穿梭。
北莽大帝兇名在外,譚平不指望能勝過對方,只求借助大海嘯脫身。
此刻,這片海域,徹底化作一片毀滅之地,恍若水地獄。
狂暴的力量近乎封鎖虛空,然后將這片空間一起粉碎。
宋睿、屠琳、向晨、慧行這等第十二境的高手,面對如此恐怖的力量,也自身難保。
原本宋睿、向晨依托譚平掩護,還有機會在這劇變中生存。
但現在譚平不管不顧,第一時間全力逃走,他們二人頓時便也大難臨頭,屠琳、慧行自然更不必說。
連跟譚平同為第十三境的蔣轍,此刻也險象環生。
眾多白骨魔猿邪影一起交織成骨球,抵擋周圍狂暴浪潮的侵襲。
但根根白骨,都生生被浪潮碾碎。
蔣轍全靠手里那筆洗模樣的道家法寶,瘋狂吸納海水,才能勉強支撐。
但潮汐太過狂暴,筆洗一時間也難以吞盡,叫蔣轍處境越來越危險。
就在這時,卻有一只手伸出。
這只手從上往下一劈。
狂暴的浪潮,頓時被一分為二。
毀天滅地的海潮仍然四散擴張。
但蔣轍、向晨等人,好歹暫時得救。
而另外一邊,化作水流遁逃的覆海蛟,卻全身一震。
他周圍海水瞬間一空,迫使他在半空里現出原形。
那只手的主人,自然便是北莽大帝。
其高瘦的身形,看似動也不動,但瞬息之間,便已經到了譚平所化的覆海蛟身旁。
然后,那只手掌握成拳,向下砸落。
覆海蛟一聲慘嚎,腰身挨了這一拳,身體直接被恐怖的力量打斷成兩截。
譚平不敢有絲毫遲疑,傷口鮮血向外飛濺,但在半空里化為一道又一道覆海蛟邪影,四下里飛散,謀求脫身。
但郜世輝五指張開,然后再向中間一握。
隨著他這個動作,以他這只手為中心,仿佛星辰塌縮一般,生出無比龐大的引力。
譚平四下里飛散逃遁的邪影,全都不由自主,反而向后倒飛。
然后,主動撞在郜世輝的拳頭上!
轟然巨響聲中,有強光爆發出來,刺得蔣轍等人都睜不開眼。
待強光散去之后,原地只剩下那個高瘦的男子一人。
第十三境魔頭,北海六兇之首的“蛟魔王”譚平,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上。
郜世輝平靜轉身就,視線在宋睿、向晨身上掃過,最后落在向晨身上:“第十二境的七星鯊,只能湊活試試了。”
向晨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愿為大帝效命。”
郜世輝頷首:“走吧。”
正說著,他視線忽然向南方望去。
蔣轍等人亦漸漸心有所感。
在那個方向,有澄凈的琉璃佛光亮起,化為須彌山一般廣闊無邊的屏障,阻擋擴散的狂暴海嘯向南侵襲中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