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那女尼平和的目光，以孔樂為首的一群五彩孔雀，反而全部心生寒意。
解峰、古樸等長安城所屬的高手，看看凈華，再看看孔樂等五彩孔雀，心中全都生出荒謬的感覺。
長安，是十二閻羅的長安。
“五色神魔”路雪園，昔年在十二閻羅中，排行第六。
但現在，她竟然化身佛門中人，同長安為敵？
長安城乃十二閻羅創建，不管是西域還是西牛賀洲佛門中人，都再清楚不過。
凈華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然而她知道了，如今卻還……
莫說長安城眾人，便是跟隨凈華一起來這里的西牛賀洲眾僧，這時也驚疑不定。
就他們所知，這年輕女尼昔年尚在襁褓之中，便蒙世尊收入門下，天賦出眾，佛法精湛，年紀輕輕便修成離垢境界的佛門法身，乃西牛賀洲佛國凈土年輕一輩第一人，甚至勝過無數前輩。
即便在西牛賀洲佛國凈土，也被許多人譽為世尊的接班人，仿佛地上行走的人間菩薩。
難道她另有根底，乃是昔年東勝神州的大魔頭路雪園？
是果真如此，還是長安城那邊用來離間他們這邊的詭計？
拓桑、鳩摩羅我等人一時間，也驚疑不定，心境感到混亂。
凈華淡淡望了一眼孔樂，然后便收回目光。
在場眾人猜測重重，她既不承認，亦不否認，直接招呼眾人，退回太初六合陣里：“先穩住大陣再說其他。”
太初六合陣此刻，陷入凝滯。
蘇破先前同大陣的終極碰撞，堪稱此世一場巔峰對決。
碰撞波及之下，叫大家都感覺到大陣內外附近，西域西北方向的荒海上，生出變化。
蘇破、嘉樹上人、景戈方丈、澄陽真人當年未曾去過仙跡，雖然察覺變化，但沒有特殊感應。
彭子凌、懷永方丈、顯空方丈、宋鈞、孔圣真五人，卻齊齊心中一震。
他們都知道，此刻當專心對付眼前敵人才是要緊，分心不得。
但昔年仙跡留下沖擊性的印象，深深根植于每個人靈魂深處。
此刻猛然驚覺仙跡門戶重現，幾人心頭不可抑制再次受到沖擊。
雖然以他們的修為實力，只在瞬間就將干擾抹除，但這瞬間變化，對于他們的對手來說，已經是巨大的空當。
未受影響的蘇破快速緩過一口氣來，立馬便是更兇狠的一劍劈出。
嘉樹上人雖然有心牽制蘇破，但被澄陽真人阻住去路。
蘇破一劍落下，當場將籠罩彭子凌的太清相削去半邊身體。
若非雷祖劍自動護主，太清宮掌教彭子凌怕是也要被蘇破一劍斬斷半邊元神。
回過神來的彭子凌連忙應變，但失去先機之下，被蘇破連環幾劍壓得喘不過氣來。
另外一邊沈和容也立馬動手。
因為失去一尊太清相，大陣此刻搖搖欲墜。
再被沈和容一個“垮”字印上去，整個太初六合陣，頓時要被徹底沖垮。
沈和容正欲繼續上前，忽然心生警兆。
一個“停”字千鈞一發之際，護住自身。
然后近乎毫無征兆，便有無形的火焰生出，熊熊燃燒，要摧毀沈和容護身的“停”字。
烈焰無形，起自心間。
若非沈和容先一步做好防護，怕是瞬間就要被自己心底的忿火自內而外燒成灰燼。
“是佛門的明王忿火不假，但是……”沈和容目光驟然一閃。
她定睛看去，就見退入大陣的女尼凈華，神色平靜，正結了觸地印。
以觸地印所化之忿火，無形無相，卻又猛烈無匹。
也就是沈和容神通驚人，換了其他大多數第十三境修行者面對這一招，怕是當場就要被重創。
“是她沒錯。”
這時，沈和容耳畔響起張東云的聲音。
“六姐……”
少女模樣的儒家大宗師，眼睛瞇縫起來。
長安城大明宮內，張東云靠坐在椅背上，雙手合攏擺在身前，無名指、小指相扣，中指、食指、拇指六指指尖相對。
方才見到那女尼施展說法印，顯化佛門金剛真意時，他就覺得眼熟。
此刻再見忿火，便徹底確定，眼前這個跟他們作對的女尼，便是昔年的六妹，路雪園轉世！
“是西牛賀洲那位佛門世尊的手段？”沈和容神色恢復如常，上下打量女尼凈華。
昔年結義姐妹的手段，她再熟悉不過。
但之前沒能第一時間將路雪園認出來。
相較于有無敵城加持的張東云，沈和容親身領教凈華的明王忿火之后，方才起了疑心。
“你和應笑我應該見過了吧？”沈和容目視凈華：“他知道是你嗎？”
凈華微微一笑：“應施主知道。”
說話同時，她手印變化，結成禪定印。
然后，其法身凈土進一步擴張，將追擊她而來的謝峰還有孔樂等高手擋下。
孔樂等五彩孔雀一族的高手，背后尾羽一起放出五彩光華。
光華變化之間，欲以木克土，妖力變化下，立馬便有重重林木，幾乎填滿凈華的佛門凈土。
但凈華神情不變，禪定印加持下，凈土清凈離垢，甚至大放光華，隱約間生出無量之象。
以離垢境界，生無量之象，頓時叫星海境界的孔樂等大妖全無辦法。
鋪滿凈華凈土的諸多林木，竟然自動變化為一片片菩提林，更顯佛門氣象。
孔樂等五彩孔雀一族的大妖見狀，都面上變色。
昔年“五色神魔”路雪園，修行魔道五彩孔雀之變，神通之強，便勝過他們這些真正的五彩孔雀，叫他們又羞又憤。
如今路雪園身入佛門，將過往一身魔氣全部洗掉，成就佛門法身，但先前多年苦修卻也不曾白費。
五行變化被她修練到了極致，融入自身佛法中。
金，與說法印相合，凝練佛門金剛界。
土，與禪定印相合，顯化佛門凈土。
火，與觸地印相合，化作佛門明王忿火。
如今的女尼凈華，勝過當年修行魔道的自己，勝過今日西牛賀洲相同境界的同門高手。
“今日看來只能到此為止了。”凈華開口說道。
太初六合陣，已然崩解。
彭子凌被蘇破劍鋒逼住，難以抽身再組織眾人重建大陣。
蘇破一劍逼退彭子凌，轉頭看向女尼：“應笑我當年便是出身太清宮，你也早就是佛門弟子嗎？”
曾經的女魔頭路雪園，如今的世尊弟子凈華輕輕搖頭：“貧尼與應施主不同，當年仙跡事變之后，貧尼方才覺悟今是而昨非，拜入世尊門下，洗滌前塵。”
“為什么？”沈和容淡然問道。
開口同時，卻已經書寫一個“殺”字，直接籠罩凈華。
于她而言，親近之人才會叫她有情緒波動。
當真平靜下來，那便是已經斬斷前緣，直接變陌路乃至于仇寇。
面對“殺”自迎面飛來，凈華神情不變，只是手印變化，結成與愿印。
于是便見無窮甘露普降，化生無窮生機，消解“殺”字帶來的威脅。
她眼下雖然還是第十三境的修為境界，但與愿印所生之甘露，神妙甚至更勝第十四境的懷永方丈甘霖普降。
“難怪彭子凌這么快就康復了。”沈和容見狀，心中了然。
“貧尼深覺往日之錯，于是放下屠刀，皈依我佛。”
凈華看著沈和容，神情平靜：“也請蘇施主、沈施主早日回頭是岸。”
蘇破皺眉：“你被西牛賀洲的和尚強行渡化了？”
凈華聞言莞爾：“施主說笑了。”
“強行渡化的人，修煉不到她這個境界。”沈和容平靜說道。
蘇破聞言默然。
另外一邊，彭子凌等人同樣驚詫不已，視線不斷在凈華和蘇破、沈和容之間挪移。
今日之事給他們造成的沖擊，絕不在長安城那邊之下。
一時間他們也無法再確信凈華究竟是敵是友。
“凈華師侄的事，是師兄定下來的，只是此事確實牽連較多，所以貧僧先前沒有告知諸位，還請諸位見諒。”
嘉樹上人這時開口：“不過誠如凈華師侄所言，今日之戰，先到此為止吧。”
即便有他為凈華背書擔保，彭子凌等人也需要時間重新整理心境，并且協調配合才是。
重返西域，今天是沒可能了。
能否平安退走，都還要先能遏制住長安一邊的攻擊才行。
彭子凌默默點頭，喚出雷祖劍，同嘉樹上人配合，一起斷后，掩護眾人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