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在找世尊那件寶物。”
暮靄沉聲道：“他害了師尊性命，或許也正源于這個理由。”
沈和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是有這個可能，但如果是這樣，他為何從來都沒找過你呢？”
雖然暮靄對此確實不知情，找她也沒用。
但問題是，對方怎么確定這一點的？
“我不知道。”暮靄搖頭，也感到疑惑，甚至對自己先前的猜測有所動搖。
沈和容言道：“看來只有找打他后，才能有答案了，假使他真的也在找那樣東西，那我們先一步找到，可以守株待兔等他。”
說話間，張東云、沈和容、暮靄三人的視線，都落在陳朝顏身上。
相較于方寸先生，他們有個巨大的優勢。
少女當前對自己的狀況，基本都心知肚明。
但此刻被張東云三人盯著，還是叫她生出轉身逃跑的沖動。
“既如此，那就先找到東西再說。”
張東云揮揮手，便有一朵色彩暗紫，近乎黑色的九瓣靈花，飄到沈和容、暮靄面前。
暮靄見狀愕然：“這……這就是那奇緣花？”
張東云頷首：“不錯。”
“可是，不是說惡皇湖都已經絕種了嗎？”暮靄更加詫異。
一旁沈和容卻見慣不怪的模樣：“惡皇湖沒有，不代表長安沒有，以前絕種，不代表現在也沒有。
只要有草籽，甚至一截枯枝，到了大哥手里，都可以讓絕種的靈花靈草重現人世。”
長安城里，類似的珍稀靈藥，在所多有。
沈和容對此自然不稀奇。
暮靄在錯愕之后，心情漸漸平復，但望了上方張東云一眼，心中更多了些不同感受。
雖然是修煉道家法門到如此境界，但她根底畢竟是草木成妖，對此難免有所感觸。
“如何使用，你們試著看，東西多得是，不用怕浪費。”張東云擺擺手。
猜測方寸先生利用此靈花尋找東西，但具體怎么使用，窮奇絕荒自然不可能知道。
這就需要沈和容與暮靄去慢慢嘗試了。
尤其是沈和容，跟對方一樣是主修儒家，輔修道家，說不定在這方面能捕捉到方寸先生的思路。
“小妹試試看。”沈和容點點頭，先將這朵奇緣花收好。
她同暮靄正準備帶上陳朝顏再次上路，張東云忽然一抬手：“十二妹多留一下。”
沈和容有些意外的停步。
暮靄和陳朝顏則識趣，先行告辭離開。
殿內只剩自己同沈和容兩人后，張東云手掌在半空里一抹。
空中出現一副光影畫面，從中傳出敖空的聲音：
“老大，八妹的事，你該已知道，對此你怎么看？”
聲音低沉，語氣沉凝，聽來簡直不似敖空開口。
沈和容聞言，面現不解之色：“八姐又出什么事了？”
“她根本不是老八！”敖空聲音猛然高起來。
沈和容頓時閉嘴不言，原地深呼吸，視線朝張東云望來。
“十二妹剛回來，你先給她說說吧。”張東云語氣則很平靜。
“她是北斗七星中排第二的宗天璇，自己肉身毀了，占了老八的神魂與身軀！”敖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沈和容面色則漸漸恢復正常，冷靜問道：“當初其實是她殺了八姐？”
敖空恨聲道：“她說是老八為了救她的命，犧牲了自己，鬼知道……”
話說到一半，卻被張東云打斷：“這事是真的。”
敖空頓時一窒：“……老大？”
“她騙不了我。”張東云淡然道。
可其中篤定，卻叫敖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沈和容目光中，多了幾分溫度：“小妹記得，北斗七星內斗分裂，一邊五人，另一邊加八姐在內才兩個，宗天璇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張東云頷首：“不錯。”
敖空回過神來，光影畫面中，傳來一聲悶哼。
“換言之，除了她其實是宗天璇而非八姐外，其他全都是真的？”沈和容輕聲問道：“包括她們當初封印俞天權那一戰？”
張東云言道：“不錯。”
沈和容似是確認一般重復：
“當年仙跡事變，八姐不是叛徒。
宗天璇是她好友。
她自愿為了救宗天璇而犧牲了自己？”
張東云沒有再說話，但無疑肯定了對方的陳述。
沈和容閉上雙目，仰頭向天。
少女模樣還有幾分稚嫩的面孔上，不可抑制浮現悲色：“八姐已經不在了……”
“老八是為了救她才死的……”
光影幻境中，傳出敖空的聲音。
只是，不像以前那么有底氣。
俞天權，是為追殺宗天璇而來，若非如此，楚搖光不會遇到對方。
但也是宗天璇奮力一擊，封印俞天權，當時才救下楚搖光的性命。
只是之后楚搖光犧牲了自己，保全了她的二師姐。
楚搖光自己做的決定，敖空也不好說什么。
但他心中還是被憤怒與悲傷填滿，除了俞天權外，怒火也抑制不住地指向宗天璇，哪怕他明知道楚搖光如果在世，絕不希望他如此。
“老七也知道了，一句話都沒說。”敖空悶聲道：“這可不像他。”
蘇破，是比古樸、韓飛羽更執著于劍道的人。
但卻不是一個沒有溫度的人。
恰恰相反，他性情反而比許多人更加溫和。
現在這樣子，確實不像他。
“八姐如果當她是親人，那么小妹也會這么做。”沈和容靜靜說道。
她同蘇破正相反。
身為儒家大宗師，舉手投足間溫文爾雅，不顯火氣。
但對很多人來說，卻比劍鋒凌厲的蘇破更加冷酷。
可是對沈和容來說，也有例外的時候。
張東云手掌這時，在半空里又一抹。
于是第二幅光影畫面突然出現。
光影之中，傳出蘇破的聲音：“十二妹說得對，我先前失態了，愧對八妹心愿，雖無遺言可講，但我相信，八妹希望我們跟宗姑娘和睦相處，能幫她便幫她一把。”
他的聲音，經由無敵城中轉，也傳入了敖空耳中。
“好，好，好！”敖空恨恨說道：“你們都是好人，就我是惡人！”
沈和容言道：“不強求十一哥善待她，只是大家眼下同在長安，至少不要內訌，小妹以為，那絕非八姐希望見到的事。”
便是三十多年前十二閻羅一起橫行時，內部關系親疏同樣有遠有近，對一件事常有不同看法。
沈和容從不會強求敖空等人和她一樣，但至少大方向上，總不能南轅北轍，完全相反。
敖空似在深呼吸。
良久后，他終于重新出聲：“她，真的是自己人嗎？”
“是。”張東云的語氣不容置疑。
敖空便再次陷入沉默。
又過了良久后，他方才說道：“好，看在老八的份上，我不找她麻煩！”
這時，就從敖空額頭符印投射的光影畫面中，傳出另一把聲音：
“謝過明先生、蘇先生、沈先生，還有敖先生，我愧對小師妹，唯有以余生相報，盡全力相助她的金蘭兄妹，相助長安。”
這把聲線，源自那個這一世名喚林秀君的女子。
是大家過往印象中的楚搖光，如今的宗天璇。
就見光影畫面變化，似是敖空轉頭看向側面。
然后那高挑女子的身形，便出現在張東云與沈和容面前。
“宗姑娘不必如此客氣，大家互相幫助。”蘇破聲音，從另外一邊傳來。
語氣溫和如故，卻不再是先前那般親近，透著禮貌。
也等于是透著疏離。
沈和容言道：“恕我再不能拿閣下當做八姐看待，不過，希望隨著日后了解加深，我們也能成為好友。”
宗天璇輕嘆一聲：“這也是我的愿望。”
張東云靜靜看著光影畫面中對方的面龐。
昔年楚搖光的笑靨，一閃而過。
張東云徐徐說道：“過了今日，當年隕落在海底的，依舊是宗天璇，現在長安城中的人，仍是楚搖光。”
宗天璇言道：“我明白……謝謝。”
敖空的聲音從光影畫面中傳出：“讓她代替老八活著嗎？我可不覺得她可以。
不過既然是老大你的決定，我不反對，大家心知肚明，但我沒心思陪她演戲，有外人在，我不說話便是。”
沈和容則重復張東云的話：“今日過后，世上再無宗天璇，唯有楚搖光。”
蘇破則沉默，沒有再發聲。
張東云的身形，從上方寶座站起：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一點要分清楚。”
他淡淡說道：“八妹的事，不在于宗天璇。”
“俞天權……”敖空近乎一字一頓說道。
蘇破則再次開口：“大哥所言甚是，我去一趟西牛賀洲，找俞天權出來。”
先前，他們以為同俞天權一戰后死的人是宗天璇，是以對俞天權沒有特別的恨意，只是將之視為前進路上的阻礙。
跟宗天璇，他們沒有什么交情可言，充其量是因為楚搖光而愛屋及烏。
如果楚搖光開口求助，請他們幫宗天璇報仇，他們自不會拒絕。
楚搖光不開口，他們很難生出一定要殺俞天權報仇的心思。
但現在知道真相后，情況就不同了。
同俞天權一戰后，重傷而死的人，是楚搖光！
不再是無關緊要的誰。
這個仇，不報誓不為人！
“該死的，跑不了。”張東云言道。
蘇破這次卻難得反對他：“大哥當下閉關，不宜出手，容我去試試……”
他話剛說到這里，忽然聲音猛地一頓：
“北俱蘆洲有大動靜。”
動靜非常大，對方似是有意為之。
仿佛天降星辰，撞擊地面。
方向正在北方的北俱蘆洲。
蘇破細細感知，隱約間有熟悉的感覺……
如此驚天動地的聲勢，對方修為實力，絕對高明至極。
蘇破心中，立馬閃過一個人名。
而長安城大明宮里，張東云與沈和容，近乎異口同聲：
“雷瀚！”
先前閉關，消失不見，蘇破翻遍北俱蘆洲也沒找到的“龍魔大帝”雷瀚，出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