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慎行對杭峰來說,第一眼感覺看著陌生。
他記憶中,不曾見過這個年輕人。
但下一刻,他隱約感覺不對。
杭峰乃是血麒魔尊的得意弟子,同恕性羅漢、空山羅漢、賦青先生杜海、督清真人等名門高足一樣,都是第十五境的頂尖高手。
雖說旁人見到他,腦海中第一印象往往是血麒魔尊的弟子,但事實上,不考慮他師父,他自己也已經是在宇宙虛空里縱橫多年的老魔頭。
只說他門下兩個弟子,血麒魔尊的兩個徒孫,一個魔道第十三境,一個魔道第十四境,放在尋常的一方世界中,也都可以是雄霸一方的超級魔頭。
斗室書院那般敵視魔道,血麒一脈也仍然有如此盛景,其實力之強橫,可見一斑。
血麒魔尊這一脈傳承,自有獨到之處。
杭峰看見王慎行的第一反應,是看其外貌。
但下一刻,他就關注對方一身修行氣息。
王慎行一身修為已然不俗,此刻來到大明宮中,自然而然收斂一身氣息,看上去似是與普通人無異。
但杭峰身為天魔之境的魔道巨頭,仍可以看出對方修為根底,乃是魔道。
同時,更讓他有詭異的熟悉感。
對方,竟似乎跟他血麒一脈魔道傳承有關。
可是,血麒魔尊這一脈都有哪些弟子,杭峰全都一清二楚。
便是血麒魔尊,心血來潮偶然點撥一個年輕傳人,埋下一枚種子,也會給他們這些弟子門人有個交代。
倒不是說師父收了新弟子要給原來的徒子徒孫打報告。
而是東方蒼天有斗室書院在,魔道中人生存環境相對惡劣。
杭峰等人知道師父另有傳人,能關照一把的情況下,大都會關照一把。
雖然魔道殘暴,但外敵太多的情況下,大家抱團還來不及,尚輪不到養蠱自相殘殺相互猜忌的時候。
王慎行的修為境界已然不低。
血麒一脈魔道如果有這么個正式傳人,杭峰基本都有印象。
除非……
“這么認,定然是認不出的。”
杭峰深吸一口氣,定住自己心神,不再看王慎行,而是望向上方的張東云:
“畢竟,應該有快三十年不曾見過了,假如他真是當初那個孩子的話。”
張東云淡然一笑:“那就是還認得了。”
杭峰微微沉默。
王慎行同樣不發一言。
他對于當前的狀況,其實還有些摸不清頭腦,但顯然事情同自己息息相關,甚至可能至關重要。
聽杭峰話里話外意思,此人在多年前,曾經見過他……
王慎行心中浮現一瞬間的陰霾,以及悸動。
他對自己孩提之時的事情,其實并不了解。
打他有記憶以來,便是獨自一人,不知父母親族,不知家鄉來歷,默默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掙扎求存。
他的童年,只有兩個關鍵詞。
其一是生存。
其二是殺戮。
而他殺戮和生存的資本,一身麒麟魔功,亦是來歷不明,仿佛與生俱來。
功法脈絡倒是清晰,像是直接鐫刻在他的記憶和神魂中。
是以雖然經歷妖血惑亂神智的歲月,但他還是成功修成魔道真身,并最終問心重生,徹底掌控自己一身妖血魔功。
時至今日,完全靠自己打拼爭得立足之地,王慎行心中對自己的身世來歷,其實已經不那么在意。
一瞬間的悸動后,他心境很快恢復平靜,默默站在一旁,靜候陛下安排。
如果一定要說心情波動,他反而更關心自己一身妖血魔功的來歷。
這是他過往安身立命的資本,但真相不明的情況下,誰知道是上天眷顧,還是暗藏禍患?
直覺告訴王慎行,問題的答案,可能就在今天有個著落,并且就著落在面前這個仿佛皮包骨的精瘦男子身上。
“準確說來,我不能算認得他,只是在他幼年時見過一面。”杭峰很光棍地答道。
他平靜看向注視自己的王慎行:“當年你尚年幼,恩師為你種下妖血種子,并留下本派傳承,但可惜意外之下失散,你那時年紀太小,大家還以為你定然已經活不成了。”
一直沉默的王慎行這時方開口:“意思是,我們是同門?”
杭峰言道:“也可以這么說,不過這么多年,想必你都是自己走下來,你有今天,終究是你自己命大。”
王慎行問道:“我父母以及其他家里人呢?”
杭峰答道:“當初都被師父殺了。”
……等等!
我在說什么?!
杭峰猛然大驚。
這是真相。
但根本不是他方才想要說的話!
但為什么,這一切就不由自主說出口,又如此自然?
杭峰面前的王慎行聽了這話,微微一愣。
他性情陰狠深沉,面上神情沒有多少變化,但雙目中寒光隱約閃爍。
杭峰看向上方張東云。
對方的面龐遮擋在光輝下,叫他看不清五官具體相貌。
但那對淵深如海的眸子,似是已經洞悉一切。
“為什么呢?我父母和你師父是仇家?”
一旁,王慎行幽幽問道。
杭峰張口:“你父母與麒麟一族交好,相助麒麟,壞師父的好事,師父殺死他們后,尚不解恨,見你年幼,于是以麒麟血滋養,教導你入本派門下,將來殺戮麒麟。”
一句話說下來,他先是驚怒,然后明悟,接著畏懼,到得后來則是麻木。
心中實話吐盡,完全身不由己。
造成這一切的人,自然只有上方那位神秘而又強大的長安城主!
王慎行瞇縫著眼睛,眼縫里寒光迸射,如針一般:“這樣啊……”
老實講,他對自己父母的記憶也已經很淡泊了,雙親只給他留下一塊鐫刻“王”字的玉佩和兩張模糊的面孔。
連“慎行”的名字都是他到炎黃界后別人送給他的。
但聽了血麒魔尊的打算,還是叫他生出一種被愚弄的憤怒。
杭峰這時索性不看王慎行,轉而很光棍的仰望張東云。
“不曾想這麒麟子到了炎黃界,入了長安城,本派自然不會再與之為難,便是他來尋仇,我等定退避三舍。”
杭峰言道:“不敢威脅長安,只是請城主三思,與斗室書院這等強敵較量,家師天魔巔峰,對長安的助益,非一地魔可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