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農貿市場,市場辦公室門口就有人出來,白襯衣、灰西褲加皮涼鞋的趙虎,在市場上挺顯眼。
趙虎笑著過來跟呂冬握手:“哎呀,呂總,你咋有空過來指導工作。”
呂冬也笑:“趙哥,咱多久的關系了,你說這話,是不是存心笑話我?”
“哪能,哪能。”趙虎做出個請的手勢:“外面熱,屋里有風扇,咱里面聊?”
呂冬沒過去,說道:“我找朋友說句話,就不去打攪你工作了。”
趙虎知道,呂冬跟市場里賣干果的老劉一家有些關系:“行,那你先忙,回頭再過來。”
看著呂冬離開,趙虎往北邊的門頭看,能看到“劉記炒貨”的招牌。
有下面的工作人員湊過來,問道:“主任,那就是咱們大學城和青照的風云人物?真年輕。”
趙虎不動聲色:“二十一歲,這么大的時候,你在干啥?”
工作人員很服氣:“這人和人沒法比,差距太大了。”他看著呂冬去劉記炒貨那邊,問道:“都說老劉那一家子跟呂冬有關系?主任,你跟呂冬老相識,總該知道?”
趙虎說道:“是有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當時老劉跟呂冬都在夜市上擺地攤,兩邊攤位隔著不遠,兩邊裝車卸車,有時候都互相幫著搭把手,就是這種關系,換成一般人,早就忘干凈了。”
“這呂冬講義氣,念舊。”工作人員也知道老劉在市場上的事:“呂冬第一次協調那么好的門頭,欠了多大人情?老劉他兒子糟蹋沒家業,又幫著協調第二次,還主動去老劉店里,讓市場上的混蛋們知道老劉后面有人,這也沒誰了。”
趙虎卻冷哼一聲:“再好的助力,也擱不住糟蹋。換成我,有這么好助力,一定好好干買賣,早就發家了,哪跟老劉那個兒子,越混越出溜。”
他是大學城最早認識呂冬的人之一,說道:“南邊,開手機電子專賣店的二焦,人多聰明,也正干,手機連鎖店不但開遍大學城和青照,泉南的第一家店也快開業了。”
工作人員愁眉苦臉:“我咋就沒這么好命。”
要是自個能像老劉那樣,跟呂冬掛拉上關系,還干這沒編制的臨時工?早就去做生意了,有這么大助力,不說大富大貴,奔個小康總沒問題!
呂冬來到劉記炒貨店門口,店里有人買東西,他等了一會,看了一會。
老劉在忙著裝貨過秤,有個年輕女的,打扮入時,坐在門口風扇下面,專門管著收錢。
等到店里沒顧客了,呂冬才沖里面喊道:“劉叔!劉叔在不?”
老劉轉過來一看,發現是呂冬,刻著皺紋的臉,擠出笑,連忙出來:“呂……呂總,你咋來了。”
“啥總不總的。”呂冬看了眼老劉皺紋越發深刻的臉,忽然想到趙娟娟的父親,原來老趙臉上的皺紋比老劉深多了,但這兩年生活好,女婿閨女外孫女的都不用操心,身寬臉胖,皺紋都快看不出來了。他對老劉說道:“跟以前一樣,叫我呂冬。”
老劉笑了笑,說道:“好!好!”他可能發現,呂冬是專門過來找自個的,問道:“今天過來有事?”
呂冬隨口扯個理由:“從這邊走,好久沒見了,過來聊幾句。”
店里打扮入時的女的頻頻往這邊看,呂冬說道:“劉叔,咱找個背陰的地方,說幾句。”
“行。”老劉剛要跟著呂冬走,想到天氣熱,翻身回店里拿了瓶礦泉水。
門口女的立即說道:“哎,那人誰啊,喝水得收錢!”
老劉沒回話,跟著呂冬去了旁邊遮陽的地方,遞水給呂冬,呂冬擺擺手:“剛喝了一肚子茶,不渴。”
“那是兒媳婦。”老劉解釋一句:“年紀小,不大懂事……”
話到這里,卻頓住了,年紀再小,能比呂冬還小?
呂冬主動開口,化解老劉尷尬:“劉叔,我大哥跟我說了個事,與劉洋有關的,我就想著,應該過來提醒你一句。”
老劉知道呂冬大哥是誰,也知道他做的是啥工作,一聽呂冬這么說,就有點慌,聲音稍微顫抖:“那……那個……混小子,又犯渾了?”
呂冬是故意說起呂春,終歸想讓老劉重視一些:“我大哥說,咱們這邊有買賣地下彩票的,就跟賭博一樣,那是違法的。”
這話沒點名,但老劉聽得懂,連忙說道:“你放心,他要敢違法,我打斷他腿!”
其實宋娜說的很對,除了提醒一句,也沒法做太多,呂冬還能做什么?干脆就勢轉了話題:“這邊生意咋樣?”
“還行。”老劉笑了笑:“挺不錯的。”
呂冬看眼手表:“那行,我就不耽誤你做買賣了,走了。”
老劉說道:“不去店里看看?”
呂冬擺擺手:“不去了,有空再過來找你。”
老劉要送呂冬,呂冬拒絕了,一個人出市場,往回走,又遇到趙虎,說了幾句話,婉拒對方吃飯邀請,回了公司。
市場里面人來人往,老劉在背陰處站了一會,才進了店里。
打扮入時的女的看到老劉進來,就問道:“賣水的錢呢?”
老劉把水放在貨架上:“水在這!人沒動!”
女的看著老劉:“做買賣容易嘛,水不得花錢進!賠上這一瓶水,得賣幾瓶才能掙回來?會不會算賬!”
這是兒媳婦,老劉不好說啥,忍著沒說話。
“什么人!”那個女的嘀咕道:“買瓶水也不痛痛快快的,小氣吧啦……”
老劉終于忍不住,說道:“那是呂冬!”
那個女的吵吵:“我管他呂東還是呂西!”
老劉氣不打一處來,卻沒法對著兒媳婦發,堵得臉都紅了,最終只能說一句:“這店就是呂冬幫著租下來的!”
那個女的鼻子直哼哼:“我又沒求著他幫忙!”她這時反應過來呂冬是誰了,又加了一句:“給租個店就了不起?那么有錢,真要有錢幫忙,手指頭縫漏一點錢,就夠我們花的了,看看這,一毛不拔!”
老劉沒法說了,干脆出店門,蹲在陰涼地里。
人都說娶妻要娶賢,但自個家這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娶進來的都是些啥?
記得在中心路口夜市擺攤的時候,兒子還非常上進,去學汽修打工掙錢,全都沒得說。
但一結婚,兒媳婦啥也不干,帶著兒子啥也不干,兒媳婦拿了店里錢跟人跑了,店沒了,婚離了,好好的生意也沒法干了。
兒子好不容易找了第二個,但這個第二個又好到哪里去,整天光知道扒拉錢,連基本的人事都不懂,好像老劉家虧欠她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該給她錢。
這倆兒媳婦,可把家里禍害的不輕,連帶著兒子都整天不正干。
老劉忽然想到擺地攤時經常見的倆女的,趙娟娟和宋娜!
倆兒媳婦加起來,但凡有趙娟娟和宋娜三成好,他家何至于如此?
要是兒媳婦是個懂事的,像趙娟娟和宋娜一樣會管束男人,劉洋能變成這樣?
老劉唉聲嘆氣,自個家就是沒娶對媳婦!
滿心都是郁悶,老劉不想再去店里看兒媳婦那張刻薄臉,干脆隨口說了一聲,出市場去南邊,找焦守貴拉拉。
至于兒子的事,還是等回來再說。
結果焦守貴不在店里,去泉南忙開手機電子專賣店的事,老劉只能跟焦三黑說話,可能心里壓著事,又沒個人說,憋得太久了,不光在焦三黑這里吃的飯,還一氣待到晚上八點多才回農貿市場。
這個點,農貿市場上基本沒人,大部分店都關了門。
一進市場,老劉隔著老遠,就看到劉記炒貨亮著燈,門口擺著的東西,一點都沒收。
他不回來,說不定今晚都沒人收。
老劉邊走邊搖晃頭,不說呂冬咋樣,就今天所見,連焦三黑都不看武俠,全心做買賣了。
以前,他還有點瞧不起焦三黑,覺得這人跟喬衛國腦袋瓜子多少有點問題。
但人跟喬衛國,倆大公司副總!
再看兒子,都不好意思跟人說起。
老劉嘆了口氣,但除了無奈還是無奈,這是親生兒子,還能咋樣?難道扔了不管?
年紀大,腳步輕,老劉到店門口,里面倆人毫無察覺,湊在柜臺前,對著張花花綠綠的彩頁研究。
“這一期按照我說的來!”兒媳婦很強勢:“就買我說的這個,上一期你買的啥?白扔了那么些錢,連根毛都沒中!”
劉洋說道:“那不是碰上個喪門星嗎!不是她,咱就中大獎了!”
兒媳婦沉浸在中獎的幻想中:“咱要中了頭獎,買奔馳好,還是買寶馬好?”
劉洋受到感染,也憧憬:“這要看自個開,還是雇司機了。開寶馬坐奔馳,自個開就買寶馬,雇司機就買奔馳。”
兒媳婦說道:“雇個司機一月還得幾百塊錢工資,不行!奔馳不要,咱買寶馬!”
老劉不是一點都沒察覺,總想著不算大事,結合呂冬中午說的話,再聽這兩口子的白日夢,真的發火了。
他沖過去,一把搶過彩頁,直接撕個稀巴爛,怒吼:“這是賭博!這是犯法!你們這倆不懂事的,想去蹲大牢嗎?知不知道好歹……”
那兩口子看著老劉嘰里咕嚕訓了一大堆,沒有回嘴,也沒有說啥,等到老劉把彩頁收走,扔進市場垃圾箱里,氣呼呼的離開后,又從一個包里摸出張新的來,繼續研究所謂的快訊。
就指望這暴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