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的包間里面,呂建仁拉開椅子,坐在圓桌旁邊,對大舅夫婦說道:“鬼子哥,鬼子嫂,隨便坐。”
大舅黑著臉:“我叫貴子,不叫鬼子。”
呂建仁讓跟過來的呂坤倒水:“我知道,鬼子哥。”
大舅鼻子都快氣歪了,卻知道不能跟這種渾人一般見識。
呂建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鬼子哥,有話有事你就跟我說,別的人不好說,冬子的主,我還是能做的。”
這個包間是專門讓孫慶海準備好的,隔音效果最好,村里接待大客戶專用的。
面對著呂建仁,大舅多少有點猶豫,剛剛在宴會廳門口,還被恫嚇了一番。
大妗子接過話去:“呵,他們家吃香的喝辣的,還娶個漂亮媳婦!我家里胡斌別說媳婦找不上,連吃喝都成問題了!”
這話一出,大舅畏縮回去的心,不得不漲了出來。
選今天這個日子過來,就是因為方便達成目的。
家里這就快過不下去了,不張嘴也得張嘴。
呂建仁問道:“你們是個啥意思?”
大舅板著臉說道:“也不要啥,也不圖他家啥,把胡斌在外面的帳平了就行。”
村跟村挨著,就像呂家村發現地下密室一樣,有點消息都傳的飛快,呂建仁多少聽說一些:“你家胡斌欠的是高利貸,還是賭博欠下的高利貸。”
大舅臉上無光,一時間沒再開口。
大妗卻不管這些:“你管欠的啥帳?”她嗓門不自覺提高:“把帳平了,我們掉頭就走!”
呂建仁說道:“哎呀,這還威脅上了。”
“都是血親,胡斌是呂冬親表哥。”大妗子說話的同時,還推了大舅一把:“親戚不幫親戚,算啥親戚?”
大舅被推了一下,反應過來:“我們不是威脅,是真沒辦法,上門求助的。”
這話一出,就連呂坤都忍不住朝旁邊地上吐了口吐沫。
求助?非要選今天?來這個地方?
大妗子豁出去了:“今天呂冬訂婚,我們當親戚的,咋也得給他好好賀賀!也得和女方家里好好認識認識!”
“行!”呂建仁不停點頭:“你們真行!”
他嘆了口氣:“這才過去多少年,忘性真大!”
大舅倆口子突然有些不安。
呂建仁騰的站起來,抓住桌子面,哐當就把桌子掀了。
雖然是往一邊掀,沒砸到大舅兩口子,但茶杯茶壺翻騰起來,里面水也飛出來,不少都濺到了倆人的身上臉上。
桌子面砸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門外面,李林、呂濤和李紅星全都進來了。
呂建仁拿起旁邊一個折凳,握住凳子腳,用力揮舞兩下:“要錢,行!我給你們!給你們十萬!一人打斷一根腿,一根胳膊,我賠給你們十萬!”
當年混不吝的座山雕不僅回來了,這幾年見識更多更廣,還進化了:“呂坤,一會把你旁邊的拖把塞進他們手里,你們全都給我作證,是他們先動的手,我是正當防衛!頂多就是個防衛過當!”
呂坤拿起拖把,扔到那倆人腳邊上。
呂建仁一步一步,走的很慢,邊走邊甩著折凳:“你兩口子都住院起不來,我倒是要看看胡斌那種人咋過下去!”
如果說今天過來鬧騰,抓住了呂冬家里的軟肋,那呂建仁的話,無疑戳中了這兩口子最大的弱點。
胡斌能有今天,能變成個超級巨嬰,何嘗不是他們嬌慣的?
獨生子,從小就當寶貝,尤其呂冬的大妗子,對待兒子上,捧在手里怕摔著,含在嘴里怕化了。
呂建仁一看就知道剛才的話起效果了,給呂坤幾人使了個眼色。
李紅星說道:“上個月,小張莊那邊,有個使了高利貸的,還不上錢,被逼的沒辦法,堵死門和窗戶,在屋里燒炭死了。”
幾個人早都進入社會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遇到過不少,李林接話道:“我認識放錢的那幾個……”
呂坤說道:“以后沒事咱幾個就去找斌哥拉拉。”
這倆人坐著,不說話也不動。
宴會廳里,呂冬和宋娜趕緊吃些東西,就挨桌去敬酒,現在規矩比以前少多了,以前都是挨桌挨個人的敬酒,現在都是一桌一桌的敬酒。
半圈下來,李文越去拿酒,呂冬和宋娜站在空處緩口氣。
宋娜有點擔心:“沒事吧?”
呂冬說道:“放心就行,有七叔在。”他握住宋娜手,小聲說道:“今天出這么個事,都怪我。”
宋娜搖搖頭:“有啥事,咱們一起面對。”
李文越端著托盤很快回來,倆人又準備去敬酒,這時看到七叔領頭,呂坤等人陪著大舅兩口子,一起出了酒店。
宋娜多少松了口氣,呂冬說道:“走吧,繼續。”
飯店外面,呂建仁站在門口的棚子下面,目送那倆人騎上嘉陵車,上旅游環路一直往北去。
總算沒鬧出亂子。
不管咋樣,今天先把人弄走再說。
呂坤有點擔心:“就怕趕明年冬哥結婚的時候再來鬧,就胡斌那玩意,不可能還的上賭債。”
李林接話道:“就算還上,用不了幾天又欠新的。”
呂濤說道:“聽我爸說,胡斌坐牢前,給冬哥設賭局套子,想把冬哥的錢和公司都搶走。”
李紅星呸的吐了口唾沫:“沒人性!”
呂建仁掏出煙點上:“也就是冬子起來了,要不你建軍大媽一直得受他們欺負。”
他吐出煙來:“行了,過了今天,這些事對冬子來說都不叫事!走,回去吃飯。”
酒席進行的很順利,呂冬和宋娜敬酒完事,像縣里的領導和公家單位的很多人,率先離開。
接著,商業上結交的人,比如衛永他們,也都陸續告辭。
每一個來的人,都有一盒糖和一盒煙的回禮。
來的同學也準備走。
李文越沒喝酒,開了村里的商務車過來,送袁靜他們回縣城。
呂蘭蘭和釘子幾個小孩跑過來找宋娜:“嫂子,嫂子,給糖,給糖。”
宋娜接過方燕遞過來的紅提兜,每個小孩都給一大把。
呂冬問道:“蘭蘭,你賣狗的攤子還擺不擺?”
呂蘭蘭扒開糖紙,扔嘴里塊糖,甜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得七叔有空才行,沒七叔,我怕人揍我。”
她抓抓頭發:“范教授也不一定再把盤子借出來。”
宋娜笑著說道:“蘭蘭,我可是聽你冬哥說了,你昨天掙了不少錢,你再去大學城,可得請我吃好的。”
呂蘭蘭手落下去,蓋在褲子口袋上:“嫂子,大學城賣好吃的地方,不是村里開的,就是冬哥開的,都能免費吃。”
呂冬指了指她:“你這個鬼丫頭。”
“我走了。”呂蘭蘭急著走,一轉過身去,差點撞到后面過來的人。
那人喝了酒,走得不算太牢穩,趕緊扶住一邊的椅子,說道:“蘭蘭,想把你大爺撞趴下?你爹給不給出錢看……”
呂蘭蘭說道:“建平大爺,我沒看到你。”
呂建平擺擺手:“沒事,沒事。”
呂冬看他喝的不少,說道:“蘭蘭,去送送你建平大爺。”
呂蘭蘭應道:“正好,我也回村。”
這倆人剛走,鐵公雞就從飯店里出來,沖呂冬和宋娜擺了擺手:“我走了。”
他從口袋里摸出收音機,掛在手腕上,打開開關。
人往遠處走,歌聲卻傳了過來。
“無論春天有多么遠,我亦心坦然,能握住你的久違雙手也無憾,情愿一生追隨只為夢能圓,莫說歲月長長,歲月長更纏綿,如果擁有一瞬間,寧愿放棄我孤單,幸福慢慢體會……”
聽著這歌聲,宋娜悄悄往呂冬身邊挪了一步,胳膊與胳膊緊緊挨著,手與手十指相扣。
呂冬沖她笑了笑。
歌聲越來越遠,宋娜卻哼了起來,有點走音,卻就是想哼:“如果擁有一瞬間,寧愿放棄我從前,愛要慢慢體驗,不必為誰空流連,人生總要走好,我與你今生共相伴。”
客人越走越少,兩家人上車,返回呂冬家里。
順著旅游環路,呂蘭蘭陪著呂建平往北邊走,他家在新村北邊第一排。
“我沒事。”呂建平晃蕩著走:“蘭蘭,你去玩就行。”
呂蘭蘭嘎嘣嘎嘣嚼著糖:“可不興,冬哥說了叫我送你回家去。”
呂建平說道:“行,行,就知道聽你冬哥的。”
呂蘭蘭很自然的說道:“冬哥有本事,厲害,當然聽他的了。”
這倆人來到一個小路口,拐進一條東西路,穿過人行道和綠化帶,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呂家村新村,呂建平家的房子在北邊第一排靠近中間的位置。
呂蘭蘭一直送到他家門口上。
“現在行了吧?”呂建平笑。
呂蘭蘭點點頭:“行了。”她揮揮手:“建平大爺,我走了。”
呂建平笑著說道:“沒事過來玩。”
看著他進了家門口,呂蘭蘭才離開這邊,往前走來到中心處的南北大道上,往南拐,剛走出一棟房子遠,聽到北邊有摩托車聲音,不禁回頭看了眼。
大夏天,中午頭,周圍沒人,呂蘭蘭嚇得趕緊躲到一輛面包車后面。
從北邊進村的摩托車,上面的人呂蘭蘭認識,昨天買過貓的。
她擔心過來算后賬。
躲在面包車后面,悄悄的看,摩托車來到第一排東西道,就轉到西邊去,然后熄火了。
呂蘭蘭等了一會,沒啥動靜,又好奇又不放心,貼著墻根過去,躲在房子后面,伸出頭去往西邊看了一眼。
那輛摩托車,正停在建平大爺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