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老板,這是十三塊大洋,我替娟兒他爹還給您。求您把娟兒放了!”
這時候,那定生躬著身,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荷包,嘩啦啦地倒出些銀圓,倒在樂萬通面前的茶幾上。
牛二見那荷包上,用彩絲線繡了對鴛鴦鳥,心想這后生長得倒俊,不知他那阿妹長得怎么樣?夠得上俏飛燕幾分?
一想到俏飛燕,牛二不禁露出微笑,眼前馬上就浮現出她的樣子。只是,她在那魚兒面前,為什么那么老實呢……哎,也不知雞窩大哥現在見到了魚兒沒有.....魚兒啊魚兒,你快些想辦法,快來救我啊。這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我以后再也不隨便咋唬了。
你要喜歡那俏飛燕,我就讓給你。
我牛二長這么大,那有頭有臉的貴人當中,就數你對我最好。要讓我也只能讓給你。只是,你千萬要小心。那俏飛燕怕也不是省油的燈呀。
謝先生,論能力論官帽兒,誰還強得過你呀?這要擱別人,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那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
謝先生,你對付劉大蟲那樣的惡霸,手段多高明多狠辣呀,簡直是大快人心。但你對婦孺老弱,為什么又毫無手段呢?謝先生,這樣下去,遲早你要吃大虧的。
依我看,那表面上嬌滴滴的俏掌盤,現在就吃準了你這樣的性子,所以裝成一個好姑娘家兒。你可千萬不能被她給騙了。土匪就是土匪,長得再好看,她也還是土匪。特派員,你可是南京國府高官,又年輕有為,你應該找個門當戶對的,這俏飛燕她配不上你。
謝先生,你要是來救我,可要多帶些人來,多帶些槍來,這樂萬通可是比那劉大蟲難對付多了,他那張嘴像抹了油,那顆心里裝著的,可全是砒霜毒藥。你可得千萬小心啊……
這時,就見外面那樂萬通,臉剛浮上的笑容一滯,似是十分不悅,但馬上又變得樂呵呵起來:
“定生,一年多不見,你出息了啊?“
“樂老板說笑了。別說定生就一賣力氣的,沒什么出息。就算哪天托大家的福,真交了好運道,但在您面前,也都還是個小輩。”定生一臉誠懇地望著樂萬通,“樂老板,'欠債還錢,天公地道',娟兒爹欠下的賭債,我這就還給您,求您放了娟兒。”
“好,好,有情有義,有情有義。你們看看,看看,好后生。好后生啊。”樂萬通用煙槍搖指著定生,對面前幾個手下哈哈笑了起來。幾聲過后,他臉上笑容驀地一冷,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好,定生。大家鄉里鄉親,今天你既然開了這個口,我不能不給這個面子。就破個例,成全你。”樂萬通說著,轉向站在旁邊的賬房,“有叔,你給定生算算,娟兒他爹,一共欠了咱們多少錢?”
那定生似是深知樂萬通為人,見勢已覺不妙,急忙問道:“樂老板,娟兒他爹.....不就是欠了十多塊大洋的賭債么?”
“不急,定生。讓有叔算算。”
倚在隔扇后的牛二聽到這兒,不禁又好氣又替后生著急:眼前這后生,馬上也就要落入圈套了。待會兒,別說他那個娟兒,就他自己,能不能囫囫圇圇地走出去,只怕都難說得很了。
果然,這時,那戴眼鏡的賬房像變戲法似的,手上倏地變出一個算盤,就見他噼哩叭啦地一通撥弄,然后就慢條斯理地說開來:
“定生,你說得不錯,也懂規矩。娟兒他爹,是只欠了十塊大洋的賭債。要按慣例,這才過去三天,你付三塊大洋的利息,也算夠了。”
有叔見定生似是有話要說,便伸出手虛按,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話風一轉,道,“可是,娟兒她爹這個老酒鬼,千不該萬不該,竟提出拿娟兒抵債。這樣一來,這里頭的東西,就全變味了。定生,你也曉得,這人丁贖身.....”
定生瞥了賬房一眼,平靜地說:“有叔,那按這'人丁贖身錢'算,現在是多少?”
“嘿嘿,這個嘛,“賬房偷偷瞥了樂萬通一眼,裝模作樣地盯著算盤,不動聲色地說,“也不多。到目前為止,三十一塊零四角八分六厘錢。”
“你?”定生濃眉揚了揚,似要發作,但馬上控制住了。只見他頓了一頓,轉向樂萬通,“好,樂老板,就按這個價算,但請您容我點時間,我一定把錢籌齊了給您。”
“呵呵,好說,好說。定生,那你什么時候,能籌到錢哪?”樂大財神窩在椅子里,笑得像尊有求必應的彌勒佛。
“后天。”定生脫口道,見樂萬通聞聲皺眉,連忙改口,“明天,樂老板,明天日落之前,我一定把錢交到您手上。”
樂萬通聽了,臉上的神色才稍稍緩和。定生大喜,同時暗自慶幸:自己父母早早過世,一些親戚也都是窮親戚。幸好去年春上,自己在娟兒她娘的勸告下,把賭戒了,去到那木場里做活。不然,這錢還真沒處借去.....只是,這次娟兒被樂萬通拉來抵債,自己聞訊趕回來前,已將工錢結算完了。雖然自己干活勤快,得老板看顧,但這么大數目,他肯借么.....想到這兒,他又不禁犯起愁來。
要是借不來錢,那娟兒.....一想到娟兒,他心里陡然劇痛。他霍然驚醒過來:無論如何,自己都得把這錢籌到。對,自己就是跪死在地上,也要把這錢借來。浙江老板人那么好,手眼又那么寬,他一定會幫我的。只要他幫了我,我阿定從此以后,就死心塌地地給他干活,無論風里雨里,還是刀山火海,都給他闖了。
想到這兒,定生的眼睛明亮起來。但是,就在這時候,一直緊盯著他的樂萬通呵呵笑了,這笑在他聽來,直覺得毛骨悚然:
“明天?定生,明天我也不是不能依你。不過,明天是明天的價碼。”
樂萬通拉長了語調,“這樣罷,我再賣你個人情,今天日落之前,你要能把錢籌齊,那就依有叔現今算的這個價碼,去零取個整,三十一塊大洋,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樂老板,開恩哪。”定生大急。現在天已過午,此去木場,足足一百多里山路,就是插上翅膀,那也來不及呀。
請:m.mxg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