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幾個土匪亂哄哄地押著一個人進來,激動地向玉面鼠等人稟報著什么。
謝定鉦沉浸在深度思考當中,渾然不覺,直到衣袖被一只纖纖玉手牽動,他才發現,自己剛才繞著八仙桌轉圈兒,也不曉得轉了幾圈了。
俏飛燕因匕傷一直端坐在扶椅上,對眼下的局面她自然也憂心忡忡,但見他濃眉緊鎖,一直踱著轉圈兒,知道他是在想轍兒呢,便也不敢打擾他。
只是,偶爾見他眉頭稍稍舒展,她馬上便會揣想,覺得他是不是想出什么辦法了;可往往不等她的心高興起來,他的眉毛又緊緊地擰在一起,她的心,也立即隨著緊揪起來。
直到眾人押解著堂中這個剛被駱家釋放的少年,吵吵鬧鬧地進來,她的注意力才終于轉了開去。
這當兒,見再次經過自己身邊,仍憂慮深重,對堂中的事渾然不覺,她飛快地左右一瞥,見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堂上那少年土匪身上,于是,她便大著膽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謝宇鉦回過神來,馬上注意到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廳堂里的氣氛,已經畫風大變。
只見堂中這個少年十四五歲,謝宇鉦認出他是梭鏢隊的隊員。跟其少年土匪一樣,他也面黃肌瘦、一副小身板兒,加上臉上身上又傷痕累累、血跡斑斑,只有那對黑亮的眼珠兒,還算有神。整個兒看上去,還透出些少年心性。
“你個怕死的慫貨,竟然還有臉回來?”
“什么滿倉滿屋的槍支彈藥?我們還滿院滿屋的人呢?他光槍多,有個屁用?”
“槍不還得人來使呀?!”
“對呀,兩萬塊大洋,想讓我們撤兵?想得美?就差這最后一哆嗦了。打下駱家,要什么我們不會自己拿?”
“我們拿錢撤了,湯湖圩的那些弟兄怎么辦?”
“你個慫貨,把山寨賣了不算,還有臉回來!”
這當兒,也不曉得這少年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見三哥和玉面鼠等人都對他怒目瞪視,大聲喝斥。
旁邊一個粗豪漢子騰地起身,猛地一腳,踹得他哇的一聲大叫,倒翻了一個跟頭。
這漢子正是那新晉掌盤阿哥,此時卻見他猶不解氣,不等那少年翻身爬起,又上前一步,一腳踏住胸膛,暴喝道:
“你回來送死,也就罷了。還敢替那駱家下降頭?說,誰給你的膽子?”
這位掌盤阿哥身材彪悍,滿面胡須毛發糾結,此時狂怒之下,咆哮的聲音有如獸嗥。若不是這廳堂內燈火煌煌、人頭攢動,謝宇鉦都幾要疑心他是一個菇毛飲血的山怪。
“我、我沒有……咳咳……沒有出賣山寨……我沒有……嗚嗚……”
地面的少年嘴角心血、涕泗橫流地哭泣著,猶如一只被巨爪按住、動彈不得的幼獸。他一邊本能地想搬開踩在胸口的大腳,一邊大聲申辯,那痛苦的泣號中,隱隱包含著無盡的委屈和憤懣。
“沒有?那為什么是你?是你這個慫貨回來?說!”
聽了他的話,狂暴的山怪不但沒有放松,反而加大了踩踏的力度,直踩得他的渾身的骨骼格格作響,眼見那小身板兒就要散架,“其他人呢?是不是全給駱老鬼害了?說!”
謝宇鉦人在幾步之外,見這個半人半獸的家伙如此暴虐,地面那孩子命在頃刻,心里不禁又驚又急,但這畢竟是人家內部事務,自己不過是外來的客人,所以,他強自忍著,拿眼去看其他幾個掌盤當家的。
俏飛燕坐在八仙桌側邊,離得稍遠,那玉面鼠離得稍近,玉面鼠深知這信掌盤的性,眼見馬上便要鬧出人命,于是,騰地起身,要去拽開這個狂暴的山怪。
這時就見那山怪面上現出殘忍的笑意,暴喝一聲,倏地就要加快踩踏之力。
說時遲,這時快,不等玉面鼠等人起身,旁邊人影倏地閃動,卻是那個斯斯文文的洋學生動了。
只見那身著長衫的身影,這當兒好像是一堵奔突的墻,迅如閃電地搶上前去,狠狠地一撞,居然像一柄大錘樣,將那龐然巨怪砸得飛起,直跌出幾步開外,叭的一聲大響,摔在青磚地面上。
——八極拳!
——鐵山靠!
玉面鼠跟旁邊的九哥,倏地相視一眼,雙雙驚呼出聲。
那山怪皮厚肉硬,那怕這樣的重摔,不但沒有傷他分毫,反而激得他怒發如狂。
就像一勺沸油撒在了火塘里,騰地一下子,原本的一點火星,就從他心頭蓬的一聲,沖天而起,將他整個人從天靈蓋到腳底板,都籠罩住了,熊熊地燃燒起來。
眾人驚呼聲中,就見這山怪慢慢悠悠地撐起身子,輕輕晃了一下腦袋,轉動一下脖子。好像一頭猛獸剛剛睡醒,抖落了毛發上的泥塵草屑,恰好嗅到近處有獵物氣息,便呲牙咧嘴、目露兇光,慢慢地爬起。
“山、山魈,住手……”玉面鼠等人深知這家伙已經陷入狂躁當中,生怕謝宇鉦吃虧,情急之下,連對方的綽號都直接叫了出來。
這個狂躁的家伙,發作起來,不但六親不認,更是天地難容。有一次,他下山去吃酒,回來的路上,醺醺然之中碰上了一頭擋道的山牛,他二話不說,就跟山牛撕打起來,最后竟然掰著一對牛角,和山牛雙雙摔下山崖。
小山似的山牛摔死了,他卻毫發無傷。
從此,便得了個山魈的外號。
俏飛燕心憂謝宇鉦的處境,見狀不由花容失色,猛地掙起身,這一下牽動腿上傷處,不由呀的輕喚一聲,又跌坐回椅里。
就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謝宇鉦雙手持著匣子槍,向上對著屋頂開了一槍,擊得屋瓦碎裂,點點落下。
謝宇鉦怒圓睜,瞪視著半撐起身的野獸,吼道:“那孩子話沒說完,你就下此狠手,你想殺人滅口嗎?說,你是不是駱家的奸細?”
“你?”那山魈聽了一愣,但馬上又霍地怒目圓睜,眼睛里直要噴出火來,只見他大手揚起,不管不顧地,就要來搶奪謝宇鉦手里的匣子槍。
“住手!”
幾步外的俏飛燕,剛剛皺眉咬牙,掙扎著站起,見狀嚇得一跤又跌坐回去。
她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一下子抽空,嬌弱地伸長纖手,既是央求,又是勸導,無力地道:
“山、山哥,你醒醒……這是謝先生,這是謝先生。”
PS:這陣子耄耋之年的老人突然犯病,要去離家二三百里的省直醫院,家中小的無人看顧,個人積蓄又幾近于零,一下子遭遇這天災人禍,一時間分身乏術、欲哭無淚,內憂外患之下,心神大亂,下筆不知所言,更新一直不在狀態。老人又一直反感我寫文,不敢犟,只好偷偷地寫。基本上每晚十點后才開始寫作,現幸好親戚朋友趕來幫忙,老人病情也漸漸穩定,從今兒起,會盡量把更新速度提上來,沒有突發情況會保持兩更,更新時間為凌晨一更,下午或晚上另一更,以答謝親們支持厚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