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黃埔軍校,禁止學生酗酒!
這店前陵園路乃是通衢大道,往西直通城內,往東連接丹陽,細雨中時見披蓑戴笠的行人步履匆匆,由于東面不遠便是教導大隊軍營,那里正在進行實操訓練,槍炮聲時而響起,店前偶爾也有一二輛軍車碾著路面的積雨隆隆駛過。
雖在校外閑暇,要是被熟識的師長看見三人飲酒,責罰未必有,但影響風評,卻是在所難免。
所以,當掌柜說店后另有佳處,寧子與林青互相遞了眼神,壓下心里的竊喜。
后堂是廚房,穿過廚房,來到外面一處長廊坐好。
佟掌柜將一碟花生、一碟瓜仁兒擺上桌面,窺著三人神色,小心地問道:“三位長官,小店有開胃小菜醬鵝肝,另有主菜炒鷓鴣,野兔肉,都是小老頭自己上山套的......“
“那就先來一碟鵝肝,再來一盤炒鷓鴣和一盤兔肉,今兒咱也吃吃香,喝喝辣……用最猛的火.....放最辣的辣椒,喝最烈的酒......“
林青笑嘻嘻地說,忽地瞥見寧子和謝宇鉦二人面色不善,急忙歉然補充,“哎,辣椒別放太多,這兩位爺怕辣!哦,對了,有酒嗎,掌柜的?“
“有,有。小店有燒酒、黃酒。燒酒的話,有迎風倒,黃酒有孝陵釀!都是頂上好的!連湯山街上的高官貴人,都是知道的!“
“唔,好罷,”寧子一擺手,道,“來半壺孝陵釀,手腳麻利些!”
“哎,好咧,半壺孝陵釀,馬上就到,馬上就到!”掌柜連連答應著,小跑著轉入內堂去了。
廊外淅淅瀝瀝,檐前滴嗒有聲,山石叢生幽蘭,曲徑通往后山。
別開生面的景致,在迷濛的細雨中分外濕潤,三人舉目眺去,不覺心曠神怡。
不遠處,便是孝陵下馬坊,那是一座兩柱沖天式石雕牌坊,額上橫刻“諸司官員下馬”六個大字。盡管歷經數百年的風雨侵蝕,字跡不免斑駁破舊難以辨認,但那厚重古樸的造型、精美大氣的雕刻,仍盡顯陵寢入口標志性建筑的昔日尊榮。
一條長長的石階神道從牌坊下穿過,于郁郁蔥蔥的松柏掩映中,向陵園深處延伸。目光盡頭,自然是這座陵園的整體背景——紫金山連綿起伏的巍巍峰巒,此時此刻,在朦朧秋雨的渲染下,就顯得愈發地肅穆莊嚴、氣勢莽蒼了。
不多時,佟掌柜將一碟醬鵝肝、酒和杯筷擺上桌面,三人開始小酌起來。
醬鵝肝滋味鮮美,三人筷子飛點,沒幾下碟子就見了底,寧子和謝宇鉦砸巴著嘴巴,意猶未盡地看著正細嚼最后一片醬鵝肝的林青。
林青瞥了瞥二人,放慢速度,細細咀嚼著嘴里美味,故意滋了一口小酒,斜瞇著眼問道:“怎么?味道不錯……那么,再來一碟……”
他話音未落,忽地后山一陣喧嘩,緊接著響起了蓬啪的槍聲。
三人抬頭看去,就見松柏掩映的石階神道上,踉踉蹌蹌地奔出一個人來。
來人自下馬坊的石牌坊下穿過,慌不擇路地跑向三人飲酒處,很快便來到近前。
來人身穿青布衣衫,背上背著個竹簍子,簍口冒出幾株草莖草葉。謝宇鉦認出其中有鴨跖草和山茱萸,便知道這人是個藥農。
奇怪的是,這藥農來到廊下,沒有絲毫猶豫,一蹦而起,攀上松林搭就的簡易欄桿。想是慣常攀山采藥,是以身手十分靈活。
這時候,石階神道深處追出三人,一人吼道:“哪里逃!“,另一人一甩手,啪啪兩槍響起,一發子彈擦著滴水檐飛過,射斷了一根濕濡濡的茅草,另一發子彈堪堪從藥農身邊擦過,啾的一聲,鉆進廊內的土夯地面,激起一蓬塵土。
子彈落點距謝宇鉦的腳掌僅僅尺余,坐著小酌的三人驚得直蹦起來。
剛剛翻過欄桿的藥農也吃了一嚇,失手重重栽落在廊內,幾點鮮血灑落地面。
后面三人一邊追來一邊高喊:“他是日本間諜!快截住他!“
摔倒在地的藥農衣衫破舊、膚色黧黑,一副老實巴交模樣,完完全全是鄉下老農打扮。
寧子和林青心里均想:這京畿近郊有多支部隊駐防,剛才送文件去的地方,便是中央教導大隊。這支號稱時下國內最精銳的部隊,如今正在進行實操訓練......眼前這藥農打扮的家伙,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難道真是間諜?
看看追來的三人,一人農夫打扮,兩個穿中山裝,穿中山裝的兩人都戴著禮帽,穿著十分時尚。寧子家在杭城,他一下就聽出開口喊話那人是浙東口音,而時下國府軍情這個行當,也大都是浙江系,像陳氏兄弟、戴老板的力地社,無不故舊交攀,鄉黨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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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慮至此,寧子心下已有了計較。此時,謝宇鉦和林青見了寧子的神態,霎時會意。
謝宇鉦距離那藥農最近,眼見那藥農馬上便要爬起身,忙大喝一聲,揚腿朝他踢去。
他這一腳,意在阻攔,未用全力,眼見就要踢到藥農面門,誰知此人右手寒光一閃,現出一柄鋒利的匕首,狠狠劃來。
寧子和林青驚呼出聲,寧子揮手一撥,桌上碗碟嗖的飛向地面的藥農,同時和旁邊林青倏地探手,隔著桌面撈住謝宇鉦手臂,猛地往自己身前牽曳。
電光石火之間,謝宇鉦也驚醒過來,此時不及收腿,忙借兩人一牽之力,稍稍改變軌跡,避開匕首,呼的一聲,自藥農的頭頂掃過。
那藥農更不糾纏,只見他就勢一個翻滾,到了酒店后門邊上,雙腿一蹬,整個人歸鳥投林般撲進酒鋪后堂。
直到這時,寧子摔出的碗碟,才落在地面,叮當幾響碎了,湯汁濺了一地,間雜著地面的點點鮮血,好像一副水墨梅花。
與此同時,廊內又響起嘎嚓巨響,卻是謝宇鉦整個人在林青和寧子的拽扯下,重重砸在桌面,做工毛糙的杉板桌承受不住,竟直接坍塌了。
寧子和林青見狀大驚,連忙救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