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大捷的消息,傳到成都當日便街知巷聞。
當天楊云還在家里繼續改良蒸酒,這邊又有人來訪,卻是成都縣縣令崔榮通等人。
崔榮通聽說因世外高人制造的火符咒,唐軍取得殲敵過萬的金川大捷,趁著楊云尚未被王昱器重前,去工坊打聽到楊云的住址,帶了十幾個衙差,抬了大箱小箱的東西來給楊云送禮。
崔榮通三十歲上下,頭戴烏籠方紗帽,腳穿六合烏皮靴,頜下長須,鼻直口闊,長相富態,說話帶著一口濃重的蜀地口音。
“……在下乃眉州彭山人氏,靠祖萌得一官半職,聽說道長來成都,為朝廷造仙符,本該早些前來拜訪,只是公務纏身,實在是抽不開身,略備薄禮還望笑納。”
崔榮通客客氣氣地對楊云道。
楊云一聽崔榮通的說辭,便知此人是世家門閥出身,靠關系在朝中當官,所求根本不是為了發財,而是廣結善緣累積名聲,希望在仕途上有所建樹。
這種人做官就是為了上位,有時候為了攀關系,不惜做那散財童子。
就像楊云跟崔榮通之間,本無瓜葛,而崔榮通知道楊云的本事后,立即前來送禮,就是在賭他未來會飛黃騰達。
楊云笑道:“崔縣令客氣了,我不過是受王節度使征調,到成都為朝廷做點事,等任務完成便會離開。”
崔榮通笑著點頭:“道長乃世外高人,節帥請您來主持仙符工坊,正是人盡其才,在下聽說青羊宮的仙長請您過去……大概要商討修道要領。這不,在下跟青羊宮宮主有幾分交情,不如回頭一同前去拜訪?”
楊云想起之前青羊宮的人來請他,他找理由推搪過去了。
當時他奉調成都,王昱領兵出征,他制造的火藥沒得到特別重視,以為這件事就此拖延過去了。
但現在他制造的火藥在金川大捷中出盡風頭,他知道再難避開青羊宮等地方道家勢力的糾纏。
楊云心想:“之前青羊宮的人邀請我不得,肯定已有對付我的預案,但現在聽聞我制造的符咒大發神威,忌憚之下想探尋究竟,于是便改弦易轍。如今連成都縣的縣令都出面了,看來我非要跟青羊宮的那群道士見上一面不可。”
楊云笑著說道:“此事回頭再議。”
崔榮通趕緊道:“不急不急,您的差事要緊,等哪天有空了,只需一紙書函遞到縣衙便可。在下不多打擾,這就告辭。”說完帶著人風風火火離開。
等崔榮通走后,安倫一溜小跑過去,看過箱子里的東西,道:“這次的東西挺多,但都是陶瓷、茶葉、布帛之類,不怎么值錢。”
楊云道:“不管值不值錢,都屬于正常的禮尚往來……安倫,你估個價,然后記錄下來。崔縣令送我禮物,是想從我這里得到回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回頭看看怎么回報這個人情。”
“哦!”
安倫應了一聲,不過跟雅柔和雅清一樣,臉上都是一片迷惘。
楊云擺擺手:“這些事你們慢慢理解,現在到了談生意的時候,這可是關乎荷包鼓囊的大事,容不得絲毫疏忽大意。”
……
……
樂言坊東街北曲。
奇叔當天沒做生意,早早地便跟兒子坐在食肆門前,等候楊云前來洽談代理酒水的生意。
見楊云帶著三個小女孩現身,奇叔迎上前道:“小公子既然要跟我們談買賣,那小老兒就叫你一聲小當家……您在我們小店賣酒,上來就要抽走八成利潤,怕是不妥,要不這樣,小店以市價從您這里沽酒,您看如何?”
楊云心想:“我的酒都是‘精釀’,經過蒸餾提純,你卻要以買普通酒的價格從我這里進貨,可真會打如意算盤。”
楊云笑著說道:“這么說來,那就是沒得商量了?”
“這……”
奇叔一臉為難,卻沒有當場拒絕。
旁邊他兒子卻憤憤不平地質疑:“你借我們的地方賣酒,現在口碑打出去了,卻提出苛刻的條件,要抽走八成利,這是何道理?”
楊云一看便知這個年輕人沒多少商業頭腦,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既然你們要講理,那我就跟你們好好掰扯掰扯……敢問這酒水是誰釀造的?又是誰白送給你們賣?現在條件談不攏,我不跟你們做生意了,總歸合情合理吧?”
一看到這家人為了利益跟自己吹胡子瞪眼,楊云便不想跟他們繼續談下去了。
本來借食肆賣酒,就是做市場調研,現在證明高度酒有市場,對楊云來說已算成功,之前為釀酒的投入也算是有了回報,人家卻非要跟他計較,他自然會另外選擇合作對象,又或者干脆自己單干。
“走了!”
楊云牽著三個女孩便往外走,奇叔的兒子追出來,面紅耳赤道:“好小子,你感情是耍我們?我們白白幫你賣酒……你這人好生不講理……”
楊云頭都沒回,臉黑得就跟鍋底一樣,沉聲道:“之前的酒白給你們賣,你們白賺幾萬文錢,還想怎么著?這酒是我釀的,想找誰合作是我的自由,你居然還說我不講理?簡直不可理喻!”
……
……
楊云瀟灑走了。
奇叔著急不已,他的兒子卻在旁邊罵罵咧咧,最上喋喋不休。
“阿爹,這小子就是在戲耍我們……哼,大不了不賣他們的酒就是……”
奇叔懊惱道:“老大,我早就提醒過你別著急,有話好好談,你就是不聽,現在鬧翻了吧?人家說過,這酒只是暫時給我們賣,并沒有說一定要合作,你倒好,非給人戴一頂不講理的帽子……其實人家給我們留兩成利潤已相當不錯了,這錢不是白得的嗎?你想要所有利潤,結果現在可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老大不忿道:“我們不借地方給他賣,看他一個外地人賣給誰去!”
奇叔道:“你……榆木腦袋……嗨,官爺那邊可怎么應付?”
正說話,遠處走過來六七個身穿皂服,頭頂八角帽的衙差,提著刀進了食肆,四處張望。
肥頭大耳的衙差領班喝問:“宋老頭,昨天你說沒酒,今天總該有了吧?把酒送上來,讓弟兄們好好享受一下。”
奇叔迎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幾位官爺,今天……還是沒酒。”
衙差領班當即瞪大眼,惱火地一拍桌子:“我們好聲好氣來你這兒喝酒,又不是不給你酒錢,你接二連三戲弄我等是作何?信不信把你這小店給砸了?”
“官爺息怒啊。”
奇叔只能低聲下氣勸說。
老大在旁道:“不是我們不賣酒,是有人有酒卻不賣給我們,這才沒酒供應給各位官爺。”
衙差領班怒道:“你跟他說了把酒賣給我們嗎?”
還沒等奇叔答話,老大便搶先道:“說過了,但他不理會啊。”
“好個釀酒的,竟然敢跟我等作對,簡直活膩味了!他住在何處,姓甚名誰,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衙差領班囂張地道。
老大回答:“住在何處不知,但知他每日早上和晚上都會從這里路過,還時常在坊內轉悠,等看到他我們便通知官爺,讓官爺拿人。”
衙差領班憤恨不已,道:“那就等回頭收拾他……對了,你們這小店除了燜肉,還有什么好吃的?”
奇叔趕緊道:“還有就是鹵鴨腳、鴨脖、鴨腸、郡肝等,撒上一點芝麻和花椒粉,味道好得很……便當孝敬諸位官爺……”
衙差領班把刀拍在案桌上,冷笑道:“總算識相,不好生招待,這店以后別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