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門前很熱鬧,所有與會賓客都要先行在門口登記。
楊云猜想這次咸宜公主伴駕東來的消息傳開,官府臨時操辦這種具有選拔陪游性質的聚會,定不會太完善,給各家送了請柬,至于各家派誰來卻不一定。
都是一些未曾在政壇嶄露頭角的年輕人,名不見經傳,登記需要費些工夫。
這使得官邸門口堵上加堵。
“為何連門都如此難進?”楊玉環看著擁堵的門口,心中有些不悅,似是更想讓人給她開個特殊通道。
楊云道:“九姐切莫心急,各家派來的人在事前并未知會過,他們只認邀約不認人,這不都在排隊寫名字呢?”
楊玉環道:“你那兒還多了兩份邀約,早知道的話不如賣了,應該能值些錢。”
楊云笑了笑,賣請柬這種事他可做不出來。
不過這邊楊玉環正說著,門口真有人“求購”請柬。
乃是個佩劍的年輕男子,頭戴紗帽,穿一身上等的絲綢長袍,腰束玉帶,看樣子家境不錯,來來回回問人是否有多余的請柬,遭致不少白眼和冷遇,仍舊不死心。
光線暗淡,楊云看不清那男子的臉,但男子執著的精神讓楊云很是意外。
沒請柬直接來赴宴,被阻擋門外還不忘跟人討要,他這算什么精神?
“幾位,不知可有多余的請柬?在下不是白得,可以用身上物品交換。”等楊云帶二女走到登記點時,那年輕劍客走過來跟楊云說話。
楊云終于看清楚那男子的臉,唇紅齒白,模樣很是周正,無論劍法如何,至少場面上頗有氣勢,英姿勃發,可說是年輕才俊中的佼佼者,奈何身上的衣服有些污漬,看上去風塵仆仆,不像是本地人。
未等楊云發話,楊玉環板著臉道:“走開,別擋道。”
男子笑道:“這位小姐請見諒,在下因無邀約在手,不得入內,有些著急,多有唐突還望海涵。”
說話很得體,不過擋人去路終歸還是討人嫌。
楊云問道:“你以何物相換?”
男子面帶驚喜,正要說話,楊玉環不滿地道:“四郎,你真聽他的?看他樣子也不像有好東西能給你。”
男子道:“小姐此言差矣,在下雖身無長物,但還是言而有信的……”
“身無長物就是沒什么好東西。”楊玉環橫了男子一眼,卻無意間將她的媚態露出,這也是她日常習慣之一。
男子望著楊玉環,色授魂與,半天沒回過神來。
楊云指了指男子腰間的劍,道:“我看你這把劍挺不錯的。”
本來是很無禮的要求,照理說劍客視寶劍如生命,誰跟他要劍是很大的挑釁,正所謂劍在人在,劍失人亡,但男子卻低頭看了眼佩劍,然后笑道:“閣下喜歡,宴會結束便可相贈,不過請先送上邀請函。”
楊云對這男子的爽朗性格生出幾分好感,轉過身對楊玉環道:“姐姐,他擋著去路,我們想過去也不容易,不如成全他,反正我們多出兩份請柬。”
“哼。”
楊玉環冷哼一聲,不滿是針對男子的,卻默認了楊云的建議。
楊云這才從懷里掏出一份請柬,見男子伸手來抓,立即把手縮回,提醒道:“從現在開始,你的劍就是我的了,只是暫且掛在你身上,宴會結束不給的話,便是背信棄義。”
男子道:“江湖中人說一不二,我蓋某豈能言而無信之人?閣下放寬心便是。”
門口小小的插曲,并未影響楊云一行赴宴。
不過一行中臨時加了個人。
登記后進入官邸,寬闊的院子里非常熱鬧,人擠人,正前方是一個寬大的宴客廳,里面擺滿席桌,客人都沒入席,這會兒正一簇一簇湊著一起攀談。
世家間的聯誼并不止眼下的聚會,互相認識的青年男女不在少數,無論閨蜜抑或狐朋狗友,聚一塊兒總有話說。
楊云跟佩劍男子簡單交談,得知對方名字叫蓋雄,字世侖,虛歲已二十。
蓋雄說自己是關中人士,但其口音卻無關中腔。
蓋雄也說了自己前來赴宴的目的,弱冠后初次出來行走江湖,想親眼見識一下洛陽的風土人情。
理由很牽強,楊云理解為蓋雄“學成下山”,準備找個地方賣弄劍法,蓋雄總是有意無意手按劍柄,好似一言不合就要出手跟人搏殺。
“玉奴,你怎在此?”
一行人剛找了個地方站定,等候宴席開始,對面過來二女。
二女一大一小,大的十四五歲,小的十二三歲,但姿色很一般,她們穿著色彩艷麗的羅裙,上身著襦衣,均肩披紅帛,似乎有些眼熟,但楊云自認從未見過。
楊玉環見到二女后眼神躲閃,楊云立即猜測這二女正是楊玄璬的兩個女兒,在家族排序中列第七和第十。
“七姐,十妹。”
楊玉環的稱呼印證了這一點,難怪眼熟,因為二女跟楊玄璬有些掛像,不愧是親生的。
被稱作七姐的女子過來后,面帶責備之色:“九妹,你去學道,午后沒見人影,卻出現在此……沒有邀請函,你怎么混進來的?”
楊玉環繼續低頭不語,顯然敢怒不敢言。
楊云面對兩個堂姐妹,不知該如何解釋。
蓋雄卻熱心地招呼道:“兩位小姐,可是楊小姐舊識?在下蓋雄,見過兩位。”
蓋雄好出風頭,見有女子過來,便主動上前介紹自己。
七姐皺眉道:“我在跟我妹妹說話,與你何干?哪家公子哥如此不懂規矩?”
這七姐說話明顯帶著驕橫,目光還往楊云身上瞟,板著臉問道,“你就是玉奴的四弟?不是個道士嗎?怎不去清修,反跑到這里來了?”
楊云笑道:“你們是三叔家的堂姐和堂妹吧?二位好,之前往三叔府上時未曾拜會,今日受府尹邀請,特地帶家姐來赴宴,未叨擾到兩位吧?”
“原來是親戚,哈哈,好說、好說。”
蓋雄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七姐還想發威,旁邊略顯童稚的妹妹扯了扯她的衣衫,七姐瞪著楊玉環道:“回去后看你怎么跟父親解釋。”
說完姐妹二人便往世家小姐聚集的方向走去,完成家里交托的跟名門千金結識交流的任務。
楊家姐妹離開,楊玉環臉色很不好看,有種極大的屈辱感。
楊云正準備安慰兩句,又有不善之人靠近,這次卻是楊玉環在慧閑跟前學道的同學。
這種場合,同學之間碰頭的幾率很大,來的有六人,都是盛裝出席,當首者便是楊云初次去慧閑處專門跑來質問,楊玉環妒忌有加的官家小姐。
“青蓮、青紅,你們兩個怎么在這里?不是說你們沒收到邀約嗎?”官家小姐脫下道袍,換上得體的華服,顯得很耀眼,但在楊玉環面前卻相形見絀。
楊玉環的姿色遠在此女之上。
之前楊玉環穿戴一般,無法跟官家小姐媲美,現如今換上錦衣華服,戴上名貴的首飾,姿容和氣質均上升了一個檔次,而且楊玉環在此女面前并無挫敗感,甚至還挺直腰桿,故意跟此女較量。
“問你們話,為何不答?”
官家小姐面帶慍色道。
小紅支支吾吾:“是玉奴帶我來的。”
楊玉環道:“沒錯,是我帶小紅來赴會的,只要有邀請函,就能前來赴宴,我們來有何不妥嗎?”
官家小姐道:“官府也是,什么人都請,不知今日是為遴選迎接公主的金童玉女而特意準備的宴會嗎?”
聽到“金童玉女”的稱謂,楊云不由笑了笑。
但仔細一想,當日受邀的都是未成婚的年輕男女,說是“金童”、“玉女”也算妥帖。
官家小姐瞪著楊云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楊云道:“官府送的帖子,從未說何人可來,何人當拒之門外……我是覺得小姐考慮問題的角度太過刁鉆,并無他意。”
蓋雄走過去道:“是啊,有邀請函便可,不知這位小姐如何稱呼?小生關中人士,姓蓋名雄,字世侖……”
官家小姐狠狠地瞪了蓋雄一眼,跟楊家姐妹一樣,連句告辭的話都沒有,便揚長離開。
剛進院子,楊玉環就接連面對困窘。
楊云本以為姐姐會氣餒,誰知楊玉環是那種越挫越勇的性格,越有人看輕她,越是激發她的好勝心。
“諸位賓客,可以入席了,請按各位手中邀請函的序號就坐。”一名錦衣男子從里邊走出來,對院中的年輕男女招呼道。
賓客聽說能入席,都往正廳走去,楊云也要往前,卻見楊玉環站在那兒遲遲不動。
楊云疑惑地問道:“姐姐,說是可以入席了,我們不入內嗎?”
楊玉環昂著頭,顯得很自豪:“我們的席位在前面,豈能跟蠅營狗茍之輩一同入內?”
楊云這才知楊玉環長久寄人籬下,一直處于被壓迫狀態,自尊心和自卑心都異常強烈,難得有機會表現自己,她更想好好把握。
“說得好。”
偏偏旁邊有個幫腔的,正是蓋雄,蓋雄走到楊玉環面前,笑著說道,“楊小姐乃女中翹楚,眼前女子都無法跟您相提并論,必須要在眾人坐定后,目視您進內。”
楊云皺眉打量蓋雄一眼,心想:“本以為他很灑脫大度,卻是個不知所謂的裝逼犯,這小子到底是個什么人?”
楊云感覺自己看不懂蓋雄。
好像是個世外高人,卻處處透著邪氣,或是因為弱冠之年都未成婚的緣故,見到女人就往前撲,現在一個勁兒地對楊玉環恭維,大獻殷勤!
楊玉環果真沒有著急進內。
一直等眾多賓客差不多入席,廳內已有一百多人坐定后,楊玉環才跨步上前,氣勢凌人往內走去。
從正廳大門而入,昂首挺胸走到當首的位置,坐到了第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