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云隨楊洄一起向咸宜公主行禮。
咸宜公主妙眸先落在楊洄身上,神色中略帶氣惱,隨即環視全場,最終定睛在楊云身上,對一個少年出現在后院有些好奇。
“公主駕臨,蓬蓽生輝啊。”
楊洄笑著恭維。
咸宜公主不耐煩地一擺手:“這兒又不是你府上,怎就蓬蓽生輝了?十八哥,這幾位是……?”
李瑁走過來,一臉深情地望向楊玉環,目光舍不得移開,隨口答道:“乃是弘農楊氏門人。”
咸宜公主以為是楊洄帶來的,越發不悅了:“十八哥只見這幾位,厚此薄彼了吧?母妃可是希望十八哥多接觸一些人,為開府做準備。”
李瑁道:“我不善與人交際,寧可在這里躲清靜……不過,妹妹聰慧,長袖善舞,倒是可以多認識幾個東都名士。”
咸宜公主失望地道:“母妃本安排一個非常有名的道長跟我結識,順帶向他求教一些道法上的學問,跟之前所學印證,沒想到他今日竟未赴會……”
楊洄瞪了楊云一眼,冷聲道:“這小道士不學無術,在大空觀僥幸為圣上做了點事,就端起架子,如此人品豈能跟羅天師相提并論?圣上已派人召張果天師往東都,道法上的學問,公主可向張果天師求教。”
“嗯。”
咸宜公主點頭。
李瑁問道:“你們說的,可是讖知洛陽地動,助父皇在百姓面前順利修復祖師道像那位小天師?”
咸宜公主笑問:“十八哥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剛到東都,就已聽聞此事?”
李瑁道:“路上聽人說起,引以為奇……對了,那小天師為何不來赴宴?”
“世上多沽名釣譽之輩,難得在圣上面前邀寵,一次僥幸得手,還敢嘗試二遭?若我是他,定夾著尾巴逃出東都,而非在人前獻丑,自損前途。”說到這里,楊洄瞪著楊云,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我聽聞父皇已召他入宮跟羅天師斗法,照理說不該回避才對。”李瑁神色間滿是不解。
楊洄冷笑不已:“應是怕了吧。”
楊云估摸是因武惠妃有意征召他為咸宜公主當幕僚,再者咸宜公主對他有一定好奇和興趣,惹惱了楊洄,對方才會如此不遺余力出言攻訐。
楊云不再遮掩,微笑著說道:“在下不才,正是幾位說的那個小道士,只是來晚了些,誤入后院,無意中在此遇到壽王殿下。”
“什么!?”
周圍的人都詫異地打量楊云,連侍衛都不由多看他一眼。
現在楊云聲名在外,很多人都想一睹風采,奈何楊云平時做事低調,沒幾人真正見過。
這位可是連皇帝都稱為“小天師”的奇人。
“你就是在父皇面前用法術修好道像的小道士?”
咸宜公主盯著楊云,滿臉都是不信之色。
如同每個剛見到楊云的人一樣,楊云長相太過青澀稚嫩,畢竟才是個虛歲不過十四的少年,并無傳統意義上仙風道骨的外貌,就算是修道,也只能算作道童。
楊玉環自豪地介紹道:“舍弟跟隨名師修道,幾年便有小成,那日修復道像不過是盡一個臣民的本分,他還有其他高妙的手段……公主若不信,可以多考校他的能耐。”
李瑁笑道:“原來還有此典故,楊公子真人不露相啊。”
咸宜公主笑看楊洄,道:“十八哥,你先別下定論……我聽說某人得母妃之命,前去派送請柬給那位小道長,為何某人見到小道長卻好似不認識?如此說來,這位小道長是冒名頂替的吧?”
顯然咸宜公主不是針對楊云,而是向楊洄發出質疑。
“嗯?”
李瑁好奇打量楊洄。
楊洄目光閃爍,面有回避之色,尷尬地說道:“殿下請見諒,其實在下也覺得楊公子有幾分眼熟,可能是之前見面太過匆忙,未及仔細辨認……不曾想他會在此現身,一時間未將兩者聯系到一起。”
李瑁通情達理道:“只是一面之緣,不認識并不奇怪。妹妹不是找小道長嗎?現在正好遇到,不如一起入內喝杯茶暖暖身子,外面太冷了。”
咸宜公主這才面帶笑容,跟李瑁等人進入獨屋。
房間內加了兩個暖爐,檀香裊裊。
有咸宜公主在,分散了在場之人的注意力,至少楊洄不再時刻怒視楊云,目光更多落在咸宜公主身上。
“兄長這里會客,太過單調了些,不僅沒有歌舞助興,清茶淡酒也略微寒酸了些,不如讓人捯飭一些酒菜來。”咸宜公主建議道。
李瑁擺擺手:“旅途勞頓,我就想清靜一下,簡單聊聊便可。”
“有何好聊的呢?”
咸宜公主看著楊云,臉上有不屬于她這年歲的成熟,道,“不過我想向楊道長求教道法……不知十八哥會不會怪我喧賓奪主?”
李瑁笑道:“其實我也想見識楊道長的本事。”
楊云謙虛地道:“我不過是道學的入門者,求教實在不敢當,我們可以互相切磋印證。”
“那就試試吧。”
咸宜公主絲毫不謙讓,拿出公主的派頭,直接將手上的茶杯扣起來,放于桌上。
就在旁人好奇她要做什么時,咸宜公主道:“平時宴會里,多舉行藏鉤射覆之戲,有自稱道法高明者,能以占卜窺探其中奧妙……不知楊道長是否能算出本公主茶杯下所扣之物?”
“咸宜,你……”
李瑁很想叫停。
他更想讓妹妹對楊云進行“求教”《道德經》之類道家經典上的學問,而不是給楊云出題,一旦有了競爭,就可能會出現矛盾糾葛。
咸宜公主笑道:“楊道長今日是十八哥請來的貴客,是否不舍得把客人借給我,讓我好好討教一番?”
李瑁面色非常尷尬。
其實楊云算不上是他的客人,他跟楊云的相識完全是因緣際會,注意力基本全在楊玉環身上。
楊洄則笑道:“既是游戲,楊道長何必回絕呢?傳聞公主乃是射覆高手,就當是宴會之樂,添一絲雅興。”
楊云道:“既然公主有意,那在下便試試……茶杯之下是空的。”
“哈哈……”
楊洄忍不住笑出聲來。
咸宜公主將面前的茶杯打開,里面不是空的,而是有一枚銀戒指在里面,大唐白銀產量極低,多用來打造首飾,公主顯然是拿出自己身上的銀戒作為射覆藏物。
“楊道長,你未射中。”咸宜公主笑道。
“嗯。”
楊云坦然接受結果。
以楊云敏銳的觀察力,豈能不知這是咸宜公主玩的“小花招”?
本來里面確實空空如也,但在咸宜公主打開茶杯的一剎那,銀戒指被塞了進去,動作很快,一氣呵成,儼然是近景魔術的高手。
楊洄說咸宜公主是射覆高手,原因便在于她藏物時可以在合理范圍內隨意調換物品,不管你提前猜的是什么,公主都能把里面的東西給換掉。
楊云不能像在蜀中宴會藏鉤戲時那般,直接把劉清媛手上藏的勾給替換掉,咸宜公主金枝玉葉,被她糊弄一下并不是什么丟人現眼的事情。
這叫難得糊涂。
咸宜公主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這樣都能猜錯,看來楊道長狀態不佳啊……不如再來一次,請楊道長猜一猜如何?”
說完不等楊云應答,咸宜公主又將茶杯扣過來,動作雖然快若閃電,但楊云看得清楚明白,里面還是之前的銀戒指。
楊云想都不想,便回答:“乃是銀戒。”
“錯。”
咸宜公主將茶杯掀開,里面不是銀戒,而是一塊小木牌,乃是平時普通人家玩“藏鉤射覆”時用的物件。
“哈哈……”
楊洄笑得前仰后合,臉上全都是嘲笑,“說什么天師,怕不是個不學無術的神棍,就這樣的本事還想進宮去跟羅天師斗法?別笑死人。”
咸宜公主笑看楊云,問道:“楊道長怎么連續發揮失常?”
楊玉環本想看楊云露臉的好戲,未曾想自己這個弟弟連續兩次射覆不中,讓剛才還在吹噓弟弟多有能耐的她大感沒面子。
“四郎,這是怎么回事?”
楊玉環急得拉住楊云的袖子問道。
楊云神色淡然:“既然說是游戲,何必一定要分出輸贏呢?”
楊洄嗤笑道:“只有輸的人才會如此說。”
楊云搖搖頭:“我射覆時,所射乃是當時的覆物,隨著外部環境變化,其中的覆物自然也可能改變……如果覆物本身不能確定,無論射多少次都是錯,還不如將最初所射結果相告,那樣即便是錯,也問心無愧。”
“你……你在說什么鬼話?”楊洄瞪著楊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黑著臉斥責。
咸宜公主則欣賞地點了點頭:“楊道長快人快語,令人意想不到,看來楊道長的確有跟羅天師一較高下的資格。”
“公主……”
楊洄云里霧里,臉上全部是問號。
旁邊楊玉環和小紅也沒聽懂楊云的解釋。
明明兩次都沒射中,為何咸宜公主卻覺得楊云贏了,還說楊云有資格跟羅公遠同臺斗法?
李瑁作為咸宜公主的兄長,跟咸宜公主玩過不少次射覆游戲,很清楚妹妹是如何保證射覆時百戰百勝的,當即皺眉:“咸宜,你是不是……故意讓楊道長輸?”
他沒揭破妹妹耍賴,也是給妹妹留面子。
咸宜公主沒好氣地道:“十八哥,你這就沒趣了,什么叫故意讓他輸?不過是想試試他的真實實力和風度,難道玩游戲真要分出輸贏不可?那到底何為贏,何為輸?”
以楊洄的智商,尚且似懂非懂,楊玉環等人更是茫然……旁人只從外在看到楊云未射中咸宜公主的題目,并不知咸宜公主暗中搞鬼,因而也就沒法參透其中玄機。
“公主過獎了。”
楊云恭敬施禮道,“如果單論游戲輸贏,在下的確輸了,這個沒法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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