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
楊云跟李瑁在二樓雅間喝茶,氣氛沉悶。
楊云幾次想引開話題,讓李瑁往正面健康積極的方向發展,卻發現無濟于事,不一會兒李瑁又進入發呆的狀態。
楊云感覺到,李瑁似乎并不是來找他談事情,更像是找個地方躲清靜,他這個主人在不在場差別都不大。
“難道這小子經歷感情上的挫折,得抑郁癥了?”楊云暗忖。
楊云如坐針氈,干脆下樓去叫廚房給李瑁準備了豐盛的午餐,很快酒菜上桌,整個雅間彌漫著酒菜的香氣,李瑁卻沒有動筷子的興致,坐在那兒遐思。
就在楊云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外面突然傳來咸宜公主的聲音:“楊老板,你把我十八哥藏哪里去了?”
言中帶著嬉笑,大概咸宜公主知道楊云和李瑁在雅間,才會如此說。
楊云推開雅間門,只見咸宜公主身著錦袍頭戴金冠,一襲男裝站在外面,臉上滿是笑容,比起李瑁要輕松自在許多。
“公主作何前來?”
楊云四下看了看,發現咸宜公主也是獨自上樓,估計是將隨從留在了樓下或者樓外。
楊云搖搖頭。
這對兄妹性格相似,都不太喜歡端皇室貴族的架子,平時出入京城一些場所,都盡可能保持低調,不想引起旁人注意。
咸宜公主往雅間里看了一眼,見李瑁連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沒有,神色略微有些不悅,問道:“十八哥,你知道我來,是不是不高興?若不歡迎的話,那我走了啊。”
李瑁沒精打采地道:“咸宜,你這是作何?來都來了,進來一起用飯吧。”
咸宜公主用奇怪的目光望了楊云一眼,隨即跨步進入雅間,不問李瑁和楊云的意見,直接坐在南邊靠窗的位置。
“雞鴨魚肉都有,還有美酒,真是豐盛啊……哼,看來我不如兄長,能得某人眷顧。”咸宜公主言語中有幾分不滿,大概是覺得以前楊云招待她的時候上的菜式太過寒酸。
但其實二者截然不同,楊云招呼咸宜公主時基本上的是新穎的菜式,以追求鮮美為主。而招呼李瑁則更為直接一些,大魚大肉居多,也跟現在春暖花開,洛陽市井間能買到新鮮河鮮有關。
楊云笑而不語,在二人身旁坐下,旁邊李瑁幫腔道:“咸宜,你就別為難楊兄了……他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地準備了一桌子酒菜,你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氣人的話最好少說,傷感情!”
言語間已然跟楊云稱兄道弟,根本就沒把楊云當作外人。
咸宜公主聽到兄長對楊云的稱呼,不由微微皺眉,斜著瞥了楊云一眼,目光好似在說:“你給我兄長灌了什么迷魂湯?”
“早就知道兄長心情不好,做妹妹的自然不能沒有表示,我特地從揚州請來一個歌舞班子,如今已到翠綠小居,只要兄長回去就能見到……希望兄長能一醉解千愁。”
咸宜公主笑著說道。
楊云有些詫異,隨即便明白過來,咸宜公主這是考慮李瑁受了情傷,干脆一次性給李瑁找了不少江南美女回來,說是“一醉解千愁”,還不如說讓李瑁沉醉在溫柔鄉里,撫平心里的傷痕。
“哦!”
李瑁卻對別的女人全無興致,只是隨口應了一聲,繼續便進入恍惚狀態。
咸宜公主沒得到兄長良好反饋,神色再次沉了下來,遷怒一般瞪了楊云一眼,這才收回目光,拿起酒杯,道:“到了某人的酒樓,怎能不喝酒?來來來,十八哥,你別想其他的,妹妹先干為敬……”
咸宜公主到來,看似為席間增加幾分活力,但根本無法引起李瑁興致,李瑁繼續旁若無人地發呆。
原本咸宜公主還想逗李瑁開心,但努力半晌未見收獲,干脆放棄了這個念頭,連酒杯也放下了。
之前楊云還努力勸解李瑁要看開一些,現在咸宜公主來了,卻沒法把話題繼續下去,半晌后咸宜公主瞪著楊云,似要讓楊云說上兩句。
楊云這會兒也開始裝糊涂,故意當作看不懂咸宜公主的暗示。
“酒足飯飽,不如我們到城外游覽一番,消消食?”咸宜公主笑著提議。
李瑁回過神來,勉強一笑,道:“我還有事,不能陪你們出游,先告辭了……咸宜,你別老是叨擾楊兄,他剛到朝堂,很多事要做,不能為你我耽誤正事。”
到此時,李瑁仍舊為他人著想,起身后便直接出門,往樓下去了。
咸宜公主本想追出去,但見楊云絲毫也沒有相送之意,她一賭氣也不下樓,任由李瑁離開。
“你倒好,把自己當沒事人一般。”
李瑁一走,咸宜公主這壺水好像煮開了,憤怒地朝楊云咆哮。
楊云神色淡然,問道:“壽王如此狀態,在下也很痛心,但很多事必須要看開,以我的能力能做什么?”
楊云的意思是壽王無端到我這里來,我又是請他吃飯,又是開解,完全盡了朋友該盡的義務,你不能事事苛求,你有本事為何不自己開解他?
咸宜公主氣呼呼道:“我十八哥落到今天這地步,別說跟你無關,他待人以誠,不知如何害人,可你呢……”
楊云攤攤手,沒有回話,好似在問,聽你這意思我很會害人咯?
“唉!”
最后咸宜公主無奈地嘆了口氣。
顯然她也明白,李瑁混到今天這地步,跟誰都無關,只能說李瑁的性子太過軟弱,經不起風浪。
或許是少男少女太在意情情愛愛的東西,感情用事,而不去顧慮利益得失,這也跟李瑁的生長環境有關,從小在溫室中長大,又無需為溫飽發愁,所以稍微受一點打擊就感覺天塌了。
“公主既是來安慰壽王的,現在壽王已離開,作何還要留下?”楊云問這個問題時語氣有幾分冷淡,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咸宜公主白了楊云一眼,道:“這么不歡迎我來?現在我有事跟你商議一下,難道不行嗎?”
楊云笑了笑,他并不覺得咸宜公主真有心情跟他談正事,應該只是找個借口。
卻未料咸宜公主還真煞有介事跟楊云講起來:“我聽說,今日朝堂上商議有關出兵突厥之事,如今洛陽市井間傳得沸沸揚揚,現在突厥使節還沒走,突然弄出這么大的聲音,是有什么意圖嗎?”
楊云搖搖頭,表示自己茫然不知。
“你別跟我說什么都不知道,你雖然剛到朝堂,但見識淵博,對于目前大唐的情況比誰都清楚……我想聽聽你的真實看法。”
咸宜公主一臉認真地說道。
楊云想了想該如何措辭,隨后問道:“突厥也分很多派系,相互間征伐不斷……這次朝廷說要出兵,是討伐哪一個部族?”
咸宜公主卻像得到啟發一般,雙目圓瞪:“你是想說,目前之所以風聲大雨點小,其實是朝廷向草原部族施壓,不戰而屈人之兵?”
楊云笑了笑,表示自己什么都沒說。
“可問題是……父皇并不當朝,只是由臣子來談出兵事宜,出了問題誰來負責?你不是很有本事嗎?不能猜測一下這件事會如何發展?”
咸宜公主不依不饒地問道。
楊云反問:“公主為何對出兵草原之事如此在意?照理說,這事跟公主無多大關系,莫不是惠妃娘娘對此很關心,想從中做些什么?”
咸宜公主聽楊云提到她母親,臉色稍有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作為皇室中人,豈能不關心國家大事?尤其現在父皇正在閉關,我們這些兒女更應該站出來,勇于任事……你身為侍御史,也有監督朝臣做事以及規范行為的責任,我來跟你談,正是你我職責之所在。”
楊云很想說,這么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我可戴不起,你們想搞陰謀詭計,千萬別牽扯上我,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朝廷已經決裂成兩派,正有意通過這件事,互相攻訐。
楊云道:“公主跟我在此談論國事,意義不大,朝廷出兵與否,以及出兵會以何方式進行,會議尚在進行中,誰能說得清?公主何不代表陛下前去監督一番?我雖是侍御史,但剛到任,沒人把我當回事,連在衙門里具體負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愛莫能助。”
聽了楊云的話,咸宜公主瞇起眼打量,好似要把楊云通體看透。
“那我跟你直說吧,其實是我母妃知道如今朝中無人做主,想以我十八哥出來參與政務,若能表現一番……諸如讓他提出正確的出兵方略等,就算幫他一把,如此也能讓我父皇刮目相看,相助他成就大事。”
咸宜公主誠懇而又嚴肅地對楊云說道。
楊云沒心思懷疑這話真偽。
武惠妃雖不是皇后,但從來都以皇后自居,大唐女性地位很高,有皇后之心怎會不想管朝事?
當初武則天如何上位的了解一下!
尤其是在李隆基閉關修煉不理會朝政的情況下,武惠妃更想表現一番,趁著如今李林甫和張九齡兩大派系競爭進入白熱化,從中摻一腳賺取利益,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楊云搖頭道:“就算我能給壽王建議,以壽王如今的狀態,如何參與朝事?敢問,朝中誰會聽從他的意見?張令公還是李夕郎?”
這只是簡單的疑問,卻把意思說得很清楚,現在問題的關鍵,根本是張九齡跟李林甫之間的斗爭,到底惠妃要站哪邊?
難道是想攪渾水,兩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