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醫生也有治不了的病

老太太斜躺在羅漢椅上，幾個人喝著茶，聊著這么多年來彼此的經歷。

說不完的話。

一開始說著說著還忍不住眼圈紅，后來說著說著就哈哈笑。

黃大壯當廚師多年，又自己經營多年，說起話也逗得很：“……自從那次進錯廁所之后，我就覺得這樣不行，得認字。后來就學認字，那時候她就天天晚上忙完了給我留點吃的，吃著吃著，我就成她的人了。”

他口中的她就是趙起武的舅媽，叫鄔彤，以前就是和黃大壯在一個飯店打工的。

當過服務員的人嘴皮子也溜，鄔彤笑著接道：“那時候都偷飯店的東西吃啊，我們端盤子的有倆人，都會偷吃。再說飯店里就倆男的，除了他就是老板，我偷藏了東西沒別人可送，過夜會放懷，干脆給他吃了吧！他才雞賊呢，吃人家的東西還不夠，死皮賴臉的就賴上了我。”

黃大壯臉皮厚，哈哈一笑：“我那時候想著家里那么窮，要是回家找媳婦是沒指望了，干脆就這個吧，哈哈！”

黃大妮和鄔彤有共同語言：“你們那好歹還是在一起時間長，自己談的。我們就簡單，半個饅頭我就把自己賣了……”

趙景山就咧著嘴直笑，看著媳婦再看看兒子，比遇到人生四大喜高興得多。

老太太都聽了好幾遍了，現在聽著就不會哭，只會笑。聽著聽著才想起來件事兒，在身邊摸來摸去的，摸出來叮當作響的一個大大的長命鎖。

銀的，看著藏了不少年頭，顏色都有點發黑了。

拿著就朝著趙起武的方向舉過去：“我乖外孫呢，這是外婆給你準備的。你表弟出生的時候，我還能看得見的時候買的，一直想著找到你媽，這個就給外孫孫女，一藏就是好多年。來你試試，戴上看合適不合適。”

趙起武立刻跑上前去，喊著外婆把長命鎖接過來。

就是個挺常見的那種長命鎖，薄薄的銀片打造成元寶的樣式，上面有一些花紋和長命百歲的字樣。下面還掛著五個小鈴鐺，用一條銀鏈子掛在脖子上的。

銀鏈有些纏在一起了，趙起武小心解開，費了些勁兒才掛到脖子上——銀鏈太短，他怕弄壞了。

然后拉著外婆的手：“合適的很，外婆你摸摸看。”

其他人看著都忍俊不禁，他是這一屋子人中最高最壯實的，那個長命鎖掛在脖子上，叮鈴響著，看著就特別滑稽。

外婆是看不見的，摸著藏了好久的長命鎖，終于掛在了外孫的脖子上，就高興。

趙起武的表弟黃小斌沒忍住笑了一下，就被他媽笑著打了一下。

聽見笑聲的趙起武才想起來，自己可沒給這個表弟準備見面禮，就笑著說道：“我們太匆忙了，也都沒給外婆你們準備什么禮物，小斌你喜歡什么，一會兒我送你？”

“手機！”黃小斌當時就激動起來。“表哥，我就想要個手機……”

“不許要。”鄔彤當時就不客氣地給他腦袋瓜上來了一下。“你上學呢，要什么手機。想要也行，等你學習趕上你表哥了再說。”

黃小斌當時就有點傻眼，趙起武那學校是破了點，可成績是實打實的前幾名，他要是能考那么好，早就要啥有啥了，還用等到現在問表哥要手機。

趙起武嘿嘿一笑，沖著黃小斌使了個眼色，準備等大人不注意偷偷給他買去。

結果就被鄔彤看見了：“小武，你可不準給他亂買東西，我們不給他買都是為了他好。”

黃大壯點點頭：“對對，他現在還小，自制力差。和你比不了。也不準給他錢，他可不像你，有錢都能花到正事上。他有點零花錢就往游戲廳跑，你給錢就是害了他。”

外婆是兩個孫子都維護：“小斌乖的很哩，你們也別對他要求太嚴格，他還小呢！小武也好，你看他買的這椅子，能坐能躺的，一看就是有心人，好孩子。”

黃大妮對兒子買的東西最滿意，不過她就不能一直夸，現在開始打壓：“也別夸小武，他這孩子有點錢也大手大腳亂花，拿個錢不當錢。讓他買點家具，他一下子買幾個屋子的，就算是舊家具，也得不少錢吧！”

趙起武本來打算保持沉默的，但是看老爸老媽都盯著自己看，沒辦法，只好‘坦白’的回答：“也沒花多少，就花了四千多點。”

嗯，老規矩，少說兩個零。

黃大壯正喝茶呢，當時就差點嗆出來，咳嗽了兩聲，趕緊掩飾道：“現在買新家具動輒都是大幾千的，小武這還算節儉的……”

解釋完強忍著沒去看剛認識沒多久的外甥，怕忍不住罵他，傷了舅甥關系——這話說出來，自己的節操也丟差不多了，剛和二十年沒見的大姐見面，就伙同外甥騙她，良心發疼啊！

鄔彤還有些不明白原因，納悶道：“四千多可真便宜，我們店里弄個桌椅板凳，一套也上千塊了。”

黃大壯趕緊瞪了媳婦一眼，不讓她多說。

趙景山看著屋里的家具也滿意，怕媳婦繼續說兒子亂花錢，替兒子說話：“我看這都是挺實在的好木料做的，做工也精細，比咱家的那些東西好看的多，花這錢值。”

“現在有些家具都是聚合板做的，不耐用，這就挺好。以后要是遇到了再買點，舊點也沒啥，老物件做的實在，耐用。以后這種實在木料做的家具都不好買了。”

他說不好買的原因是，現在農村也開始逐漸流行買家具，年輕人們就看不上自己找人做的家具，覺得又笨又重不好看，看著沒街上賣的做工精細。

買的都是機制的，柜子邊帶雕刻花紋的，雖然只有木頭框架，其他地方都是三合板什么的湊合的，但是至少看起來是好看。

只有年齡大點的，才依然中意這種實木的家具，覺得敦實，耐用。

趙起武難得聽到老爸支持自己，趕緊點點頭：“嗯嗯，以后沒事了我去二手市場看看，遇到了就買點。”

黃大壯不說話，雙手抱著茶杯，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那茶杯都能看出花來。

大人們說著話，黃小斌就挺無聊的，坐臥不寧的。趙起武看見就說道：“我買了個電腦，還有網，你會玩不會？”

“電腦？”黃小斌立刻精神一震，驚喜萬分。“在哪兒呢表哥，讓我玩會兒吧？”

“在前院，我帶你去玩去。外婆，我帶小斌去前院玩會兒去，一會兒就過來。”

外婆聽他說什么都是開心的：“好好好，去吧去吧……”

一看趙起武出門，在屋里趴著打盹的金子也竄了出來，比他還先竄出門，到了院子就搖著尾巴，估計想讓主人帶他出去玩。

看那個興奮樣兒，說不定狗腦袋里還想著讓主人帶著飛呢！

趙起武拍了拍它的腦袋：“我們去前院，自己跑著玩去。”

黃小斌羨慕的很：“表哥你的狗可真威風，我也想養狗，可惜家里不讓。”

“那你就好好學習趕緊長大吧！”趙起武老氣橫秋地說道，在家里堂弟還小，用個吃的就能哄著，他也沒機會擺一擺當哥的譜兒。

黃小斌苦著臉，也沒說什么。

他這個年齡的小孩兒，正是盲目崇拜的時候。現在多了個表哥，有電腦，還有只這么威武的西薩獒，他就佩服的很，所以表哥說的他哪怕不贊同，也不會反駁。

這個小胖娃還沒見電腦就開始惦記游戲：“表哥，你電腦上有游戲沒有？我看同學家的電腦上，還能在上面打牌。”

趙起武買了電腦除了上網瀏覽些新聞就是玩游戲，點點頭：“有啊，買電腦的時候給了好幾個小游戲，我還沒來得及玩。現在電腦上只有個帝國可以玩。”

“帝國是什么游戲？”黃小斌說的打牌還是電腦上自帶的那種，帝國時代他還不知道呢！

于是兩個人打開電腦之后，瞬間就從剛見面的表兄弟，變得比親兄弟都親。

等到黃大妮姐弟倆過來找他們的時候，這倆還正討論究竟是先造田還是先建漁船呢！

黃大壯本來想著讓姐姐一家都去上谷住去，但是老太太身體不好，才顛簸半天跑到京城，又經歷過情緒大起大落，也不敢立刻動身。

這會兒過來找趙起武哥倆，是喊他們出去買菜做飯的。

其實就知道這倆肯定不會干什么好事兒，過來讓他們別繼續玩。

反正來之前他們就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看到表哥在給表弟輔導功課——這種事兒一般家長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

黃小斌還喊著要打完這局，就被他老子拖走了。

趙起武也不好意思，給不打算上街的老媽說了一聲就跟著上了車，坐后面和表弟一起擠眉弄眼的。

黃大壯就笑：“放假了，你們玩也行，一直玩肯定不行。坐半天你不累嗎？出來活動下不好嗎？”

“對對對。”黃小兵嬉皮笑臉的。“爸，我想吃京城烤鴨。”

“那就去買。”趙起武支持。“干脆順便買點粥回來，也不用做飯了。”

黃大壯沒異議，于是三個人一輛車，在京城逛了一大圈，買了一大堆吃的回去。

吃過晚飯鋪蓋又不夠，又去買了幾套鋪的蓋的。

晚上黃大妮要和老太太睡一起，趙起武就只能和老爸一起。

趙景山坐了大半天的太師椅，終于反應過來了，躺床上之后問趙起武：“你買的這些個家具，是不是不便宜？肯定不止四千多吧？”

“也沒多貴。”趙起武不說價格。“這些買了也不虧的，應該也算古董。你沒聽說過，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嗎？世道不安穩黃金最保值，現在咱們這多好，以后古董肯定越來越值錢。”

趙景山也不懂，不過也沒反對：“別亂花錢就行，我看你也是有分寸的。你媽那她看不出來就不告訴她了，等以后慢慢給她說。”

說著話翻了個身：“來給我腰這兒按按，今個這咋又疼起來了。”

趙起武熟練的爬起來，過去幫他按著腰：“都說了不讓你勞累的，昨晚上你沒咋睡，今天一天也沒歇著，肯定疼。等明天我帶你去保安堂看看去，我認識那里面的人，讓他們好好幫你瞅瞅。”

“去哪兒都一樣。”趙景山沒一點信心。“再好的醫生，也不是啥病都能看好的。你看你外婆那眼睛，你舅舅不是說領著她來這兒看過嗎？不是也沒好。”

“你又沒試過，說不定看好了呢！”趙起武反駁他。“咱們的醫院醫療條件不好，這里的好點，就去試試也不少點啥。”

“明天再說吧！”趙景山也沒再推辭。“家里的雞和豬都還沒喂呢，你累不累？”

“我這會兒就去，萬一我舅舅他們來找咱們，你就說我去廁所了。”趙起武又按了兩下，就翻身下了床。

“我看你媽一時半會也不打算回去。你回去了，給你二嬸交待一下，讓她給看著點就行，免得你還得天天跑。”

“行，你家里放的有膏藥吧，我也給你捎來兩貼。”

金子還在門口趴著呢，看見趙起武就跟了過來。

趙起武噓了一聲，帶著它走到后面才飛了起來——房子大還是有好處的。

回到趙家灣的家里看周圍沒人，落到家門口開了大門。剛一進門，豬哼雞叫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一天沒喂了，它們都餓瘋了快。

趙起武跑屋里解開一個口袋，舀了一瓢麥子先喂了雞——平時爸媽在家是絕對不會這么喂的，都是爛菜葉或者剩飯剩菜拌點麩子喂。

再燒水弄了一鍋豬食，接著就跑去二叔家，把已經睡了的二嬸喊起來，給他說老媽找到舅舅，最近幾天不在家。

平時楊秀娥就負責干這個的，趙景山夫婦出去賣東西中午不回來，都是她去喂的豬雞，別的也不用多說。

等趙起武再回去京城的時候，老爸都已經睡著了。

只不過腰疼的厲害，人睡的一點不踏實，腰下面還墊了點被子——醫生交代過是絕對不能這么干的，可人疼起來的時候，什么能減輕疼痛的辦法都會用。

趙起武喊醒他給他貼了膏藥，看著老爸腰下墊的被子惆悵半天，終究沒忍心說讓他拿開。

在旁邊躺下來，趙起武心里還有點難受，身邊的老爸就算貼了膏藥，也時不時忍不住不時哼一聲。

現在是有點錢了，可是老爸的病能不能看好也是未知數。

還有外婆的眼，其實外婆年齡也不大，以前的人結婚早。老媽才三十六七歲，外婆能有多大？肯定不到六十歲。

可現在外婆看起來都和上百歲了一樣。

好不容易才有了個外婆，趙起武還想外婆能和她送自己的長命鎖上的字那樣，長命百歲！

自己咋就不會個能治病救人的神通呢，唉！

他比趙景山夫婦還累，昨天就跑一整天，晚上又跑一整夜，今天白天又一天，論出力大他是第一。

也困的要命，躺著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然后就開始了日常夢里念口訣。

自己都不知道念叨的啥，反正就這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