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海的回家之路頗不順暢。
他把自己的那點家當全部便宜處理給同伴,這段時間擺攤也掙了點錢,大概幾千塊,全部塞內褲里的兜里,外邊留了個車票錢,就打算出發。
房東那個婆娘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拉著他:“景海啊,你要是回去,老婆要跟人走了,你就再回來。我年齡是大點,但是冒點險,也不是不能給你再生個大胖小子。這房子呢,我肯定是會給你留著的。不過你也別覺得我沒人要,就給你留仨月……最多半年……”
趙景海差點都沒走掉,狠狠心拒絕了人家的挽留,轉了兩路公交,來到了一個汽車站。
結果一打聽,今天不發車。
不但今天不發,未來幾天也不一定發。
都過年呢,而且就算發車,也是得等那邊先發車,因為過完年來打工的,肯定比回去的人多。
趙景海著急也沒辦法,又拐回去,躺在屋里長吁短嘆的。
然后就有人出招,你不會去買火車票嗎?
火車票的話,那就得去火車站,就離的遠了點。
主要是去蘭尾市的火車,有人知道,據說就一趟,而且得去大火車站。
最好是去廣城。
趙景海不樂意,深城就有,我憑啥去廣城。
然后他就被抓了。
要說也是冤枉,平常他們偷偷摸摸進關過來擺攤,只有運氣特別不好的才會被抓,大部分都是一見不妙就能跑掉的。
沒想到這次來買個火車票,就被抓了。
他還解釋,我就是來買個票,但是人家不聽。
這也是倒霉,就像一個人整天做賊都沒被抓過,偶爾好心一次,看人家房門沒關去伸手幫忙關一下,被逮住了。
說不清楚,反正這年頭就這樣,他這樣在深城到處亂竄的,只有個身份證在這里是不行的。
然后關了半個月,倒是也沒吃苦,就是吃的不好睡的差了點。
不過對他來說,這日子過得有點煎熬。
他還一直以為自己老婆改嫁了呢!
出來之后錢也沒丟,就是因為放的那地方,都臭了,而且行李好像少了點。
但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終于可以坐車回家了。
也沒臉再回那出租房,也可能是歸心似箭,總之他就跑到汽車站,趕緊找了個車準備回家。
老天注定不讓他回家回的太順利,車沒走多遠,說壞了。
然后給這群人扔路邊一個小旅館,說修車呢!
一住就是兩天,破旅館也不貴,二十塊錢一個人,一個屋住二十個人。
反正趙景海是堅持不下去了,最后車費也沒給他退,他自己跑路邊又攔了個車。
這輛車還不是到蘭尾市的,是南邊一個省份一個城市的。
本來打算到了之后繼續找車的,結果剛一下車,看著車站里有輛寫著去京城的車,中途會路過蘭尾市,他激動了。
然后一個噴嚏打出來,他病了。
病來如山倒。
從過年就開始心急如焚的回家,折騰了大半個月,他早撐不住了。
也就是想回家的信念支撐著他,現在離家不遠了,再坐一天車估計就到家,結果一個放松,沒扛住。
要不是路人熱心,他可能就倒在路上了。
又在醫院折騰了兩天,他嫌這里太貴,自己出去找了個小診所繼續掛水。
一掛就是好幾天。
同樣在路上折騰的,并非只有他一個。
西南的雪原上,公路被雪覆蓋住了,路上十幾輛大貨車一溜排開,司機們小心翼翼地駕駛著汽車,開得如臨大敵。
前面的開路車是一輛皮卡,馬永亮坐在車里瑟瑟發抖。
他知道這里艱苦,但是真沒想到,剛來這里就給他了個下馬威。
本來從小就坐車,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暈車的,現在他知道了,之所以不暈車,是因為他坐過的車少,到過的地方太少。
這輛皮卡是修理車,車后面拉著的修車工具。運送物資的都是大貨車,跟著修理車是防止意外。
修理車還是兩輛,在最后還有一輛。兩輛車要輪流上前來開路的,并不是只等著車出問題下來修下就行,那種好事兒輪不到他們。
車上的司機是那尼本地人,跑青省那邊接人的,都走了幾天了,也不拿馬永亮當外人:“老馬,怎么樣,還能撐得住不?”
“沒事兒,盡管走。”老馬很堅強,捂著暈乎乎的腦袋說道。
“堅持一下。”能開路的司機,都是本地通,看他這情況就明白。“你別停,繼續按穴位。你別覺得還不舒服就覺得我說的不靈,實際上你不按,等下更難受。”
“嗯,我明白。多謝桑多大哥了。”老馬客氣道。
“你就是客氣。”司機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從車里拿出來一個小藥瓶。“把這個喝了,能好受點。”
“正氣水?”老馬遲疑道。“這個能治我這暈車?我覺得我還有點高原反應?”
“你別不信。”桑多很神秘地說道。“這是我們這里的秘方,喝了會有好處的,會受保佑的,你盡管喝吧!”
老馬暈乎乎的也顧不得太多,人要難受那會兒,但凡是聽到個方法都想試試。更何況這個正氣水他也知道,藥確實是好藥,除了難喝點。
車晃晃悠悠的,老馬擠著才把藥水擠進口,然后就覺得身上好受多了。
因為難受的感覺都集中到嘴巴鼻子這里了——擠的太使勁,差點嗆住。喝涼水嗆住還難受呢,更別說這藥水。
桑多哈哈大笑:“沒事了,你現在就是我們這里的人了。前面就是那尼地界,你會沒事的,你愿意來我們這里,這片土地會歡迎你的。”
老馬是知道這里的人都是有信仰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喝一瓶正氣水,就代表自己是這里的人,但是聽了這話還是很高興。
也不知道是因為到了這里,司機對路況更熟悉,開車開的更平穩了點,還是因為心理作用,總之老馬是感覺身體舒服多了。
不過他也算是感覺到這里有多大了,都說了進入那尼地界,結果車又搖晃了幾天。
要是在京城說到了京城地界,最多一會兒就能看見城市了,這里倒好,簡直沒法說。
關鍵是夜里都不敢走,怕走錯鉆雪山里,必須趁著白天天色大亮那一段時間才能趕路。
不過老馬一向是在條件不那么好的地方工作,工作幾年,身體鍛煉的比當年在京城時候還好,硬是撐下來了。
走著走著,桑多就樂呵呵地說道:“到了到了,馬老師,辛苦你了,馬上就到了。”
這是越來越熟悉了,知道他是來抓教育的,桑多的態度又變了,熱情的稱呼他是老師。
老馬一聽快到了,覺得路邊的雪都看著順眼了:“以后我還要長期在這里的,不用那么客氣的。”
然后他就覺得,這里的馬上,似乎和自己認知中的馬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啊!
中午說的馬上,原來到天擦黑才能到,虧老馬連告別的話都給桑多說了一籮筐了,這尷尬的吧!
老馬郁悶的都想爆粗口,折騰了一路,他們這一路還是有各地照應,還能洗個澡睡個安穩覺的,即使如此他都覺得現在渾身難受,真不知道那些靠自己拉貨的大車司機們,都是怎么熬過來的。
等到他看到那座不像城市的城市,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氣。
挺好的,一路上沒病沒災的,高原反應也扛過去了,看來自己能在這里干一段時間了。
正走著走著,車被攔住了。
桑多也沒客氣,探出頭去沖外邊那兩個小子喊道:“干什么的?”
“我們找馬永亮,是在你的車上吧?”一個小子沖著他說道。
老馬一聽,趕緊從這邊拉開車,下了車先蹦跶了幾下,跺跺腳緩和了一下麻木的身體:“找我的?我就是馬永亮,不過我不認識……”
說到一半,他不說了,他看見了頭驢子。
一頭看起來和騾子差不多的驢子,很神俊,身上還帶著馬鞍,當地牧民手工織就的,花花綠綠的。不過奇怪的是,這頭驢子沒韁繩,而是脖子上系了條哈達。
這時候桑多也下來了,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這頭驢?它是……”
“它是銀子。”驢子旁邊的年輕人咧嘴一笑。“你也認識?”
“認識認識。”桑多看著驢子忽然激動起來了,站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忽然轉身,從車上拿出來一個袋子。
老馬認識,這是桑多路上吃的青稞面,炒過的。面不稀奇,不過這個袋子桑多很珍惜,說是他婆娘給他準備的。
這會兒卻不見桑多有一點點珍惜袋子,打開來就把袋子送到了那頭驢旁邊,嘴里嘀嘀咕咕說著什么話。
然后那驢子嘗了一口面,就很高冷的不搭理他了。
桑多還很高興,后退了兩步,才把那剩下的一點青稞面,很小心的重新包起來。
那邊的一個年輕人都等不及了:“你別擋著啊,這驢子是送給馬……先生的,我們都在這等了兩天了,你這開車的可真慢。”
“什么?”桑多一愣。
“驢子的主人說的,要把這頭驢子,送給馬先生。”那個年輕人說道。
“真的?”
“我還騙你不成?”那個年輕人不耐煩地說道。“讓開讓開,我要給他們介紹一下。”
老馬就很懵,他知道自己小武說過,要給自己送頭驢子,但是看起來,這頭驢子,好像很不一般啊!
這會一個小伙子已經引著驢子過來了,鄭重其事的說道:“銀子,這就是馬先生,你認識一下。”
老馬想笑,給一頭驢這么鄭重其事的介紹,它聽得懂……懂了!
見到那頭驢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老馬傻眼了。
小伙子又鄭重其事地給老馬介紹:“馬先生,這是銀子。我們是負責把它送過來的,你現在和它認識了,我們就走了。”
“哎!”老馬反應過來。“我還沒謝謝你們呢!還有,我也沒伺候過驢子,它……”
“銀子很好養的,你不用管它,只要給它吃的就行。它什么都能吃的,就和普通的驢子的一樣。”一個小伙過來說道。“你把它放院子里就行,它不會隨便拉灑的,你給它指點地方,它會明白的。如果你沒有吃的,就帶著它去野外,放它自己去吃,吃飽了它就會回來的……”
老馬有點迷糊,這驢子還是訓練過的?拉灑都會自己找地方?
看來自己還是去的地方少了點,沒見識啊!
另一個小伙子遞過來個簡陋的刷子:“馬先生,這是給銀子刷毛的,它很喜歡被刷的。如果你惹它生氣了,刷幾下它就好了……”
我惹它生氣?這話說反了吧?
老馬還在心里嘀咕,桑多就激動了:“我可以幫它刷一下嗎?”
得到兩個伙子肯定之后,他就從老馬手里搶過那個刷子,很是恭敬地過去,給驢子刷了起來。
兩個小伙子你一言我一語的給老馬介紹一番,然后就要走人。
臨走的時候,兩個家伙忽然眼淚都流出來了,又跑過來抱著驢子的大腦袋,嘀嘀咕咕說了好多話。
眼看都天黑了,這倆才騎上了一頭特別高大的牦牛,準備出發。
桑多不放心地喊道:“你們要在天黑趕路嗎?”
騎在牛背上前面的小伙子,牛氣沖天的拍了拍那頭牦牛:“我們這是銀子的主人祝福過的牦牛,它會帶我們回家的。”
桑多當時就羨慕起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后面那個小伙子看向桑多很是鄙視。“你以為我們是開著你那輛破車回家嗎?天黑了都不敢走路。”
“別和他廢話了,黑鐵,我們出發了。”前面小伙子拍了拍牦牛,喊道。
后面小伙子啰嗦了點,還轉頭沖他們喊了一句:“馬先生,照顧好銀子。如果你不需要它了,放開它,它會來找我們的。”
老馬回頭,發現被鄙視了的司機居然一臉失落的看著牦牛,明顯覺得自己的修理車,是真不如牛。
這地方,有點奇怪啊!
看著那牦牛直接走下公路,老馬非常擔心。
他坐了一路車,學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道理,那就是趕路的時候不管有多趕,千萬別離開公路。
現在那頭牦牛帶著兩個小伙子,直接下了公路,他真擔心下一秒連牛帶人就消失在雪地里不見。
桑多此刻正圍著銀子討好呢,聽到他的擔心,大大咧咧地表示:“沒事兒,那頭牛是祝福過的呢!它會帶著他們回家的,真羨慕他們!不過馬先生你也很厲害,有了銀子,你可以在這里隨便走走看看,再不用擔心了。”
“這么神奇嗎?”老馬都覺得智商不夠用了。“被誰祝福過的?”
這會兒桑多很認真的把那個刷子清理了一番,也沒回答他的話,而是把刷子遞了過來:“馬老師,這個你好好保管。我還要開車帶路,你讓銀子帶你走吧!順著這路直接走,就能看到教育局的大門了,如果不清楚,找人問就可以。”
這時候后面的司機估計都等著急了,不過這些司機也是訓練有素的,下來之后看不是攔路找麻煩的,就沒再靠近,只是注意著這邊。
老馬就迷迷糊糊的,看著車輛一輛輛從身邊開過去。
等到車都過去,他才轉頭看向驢子。
這叫銀子。
算了,先去找地方安置吧!
他想走過去牽驢子,還擔心自己走過去嚇到它,萬一嚇跑了,自己可追不上。
結果他還在猶豫,驢子自己過來了,噴著熱氣,湊過來,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后就不動了。
老馬試著抓上它脖子上的哈達,還是沒動。
這還挺通人性的。
老馬忍不住就舉著刷子,想先討好一下這頭驢子。怎么說也是人家送來的,剛才他可聽見了,那兩個連感謝都沒給他機會說的小伙子,可是等他兩天了。
結果舉起刷子,才覺得不對。
這個刷子,它有點沉啊!
不過天色有點暗,也看不清,他刷了兩下,把刷子往包里一塞,就試著騎了上去。
很順利。
馬鞍也坐的很舒服,雖然風很冷,但是他剛一示意,驢子就邁步吧嗒吧嗒地小跑起來,跑的還挺平穩,再被風一吹,雖然涼意重了點,但是感覺比坐車悶著還舒服呢!
到了城市了,老馬到路邊就打算隨便找個小旅店先安頓下來。
牽著驢子上前問了兩家旅店,都沒地方安置銀子。
不過第二家的旅店老板給他指了個地方,說那邊有個旅店有院子,平時還接待趕牛騎馬來的牧民們,有地方安置銀子。
老馬就牽著驢子去了。
剛到門口的燈光下,他還猶豫是放開銀子自己進去,還是直接帶著銀子進去,這時候里面的一個老頭跑了出來:“銀子?”
老馬還沒說話呢,老頭走近了又看看銀子,一轉頭看向他,說話的同時,手都摸上了腰間的刀柄:“你是誰?”
“我是來這里工作的,剛來,先找個地方住宿的。”老馬嚇了一跳,趕緊解釋。我這來工作還沒報道,要是挨一刀我虧不虧?話說這人怎么態度這么不友好呢?看我和看賊似的?
“你為什么帶著銀子?”老頭不但問話還有動作,手握刀柄站到他跟前,把銀子擋在身后,看那模樣隨時要搶他手里拉著的哈達,順便再抽刀斷人。
老馬可沒銀子那么淡定,他要解釋:這是有朋友送我的,我來這里工作,人生地不熟,他怕我怎么怎么的,就讓人送銀子給我……
老頭聽明白之后,瞬間就變了臉,老媽立刻感覺對面的寒冬凜冽變成了春風拂面
那握刀的手松開了刀柄伸了過來:“快請進快請進!貴客請進……”
說完一轉頭就沖里面大喊了幾句。
老馬聽不懂,但是很快就出來了一群人,然后嘰里呱啦地圍著銀子,那個熱情勁兒就別提了。
再接著被人請進去,老馬擔心銀子,老頭讓他放心:“銀子會得到最好的照顧的,你放心就行。我們都認識它,你放心!”
老馬不放心。
不過看著那一群人簇擁著銀子,朝著后面走,他心說那就這樣吧!
進屋之后還沒等他開口,老頭已經說道:“貴客來住宿的,先跟我來吧!”
老馬都沒反應過來,就被領進了一個房間,讓他先放下行禮,洗個熱水澡。
他工作過幾個地方,也見識過熱情的人,但是這次,他還是覺得有些不習慣。
這些人太熱情了吧!
他覺得自己不是來住店的,是來當大爺的。
有那么一刻他都懷疑這是黑店,要宰客。
洗澡都是給他準備的單獨的房間,明顯是店家自家平時用的地方。
還有未開封的香皂,新毛巾毯子等等……
這待遇哪里像住宿的?
要么是當自己是貴客招待,要么就是不安好心吧?
關鍵還在后面,老馬剛收拾完,那邊老頭就來請他了。
到了后院,就見到火堆旁宰殺好的小羊,擺放的琳瑯滿目的食物,甚至還有罕見的水果,雖然看起來因為儲藏太久,顯得失了水分……
關鍵還有人,好多的人。
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大部分還都是盛裝而來。
接著就是載歌載舞的篝火晚會。
老馬有些迷糊,這待遇,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了,以至于他心里都有些忐忑。
自己來可沒帶多少現金,等下要被宰客可怎么辦?
沒一會兒老馬就顧不得多想了,一個個熱情的笑臉迎上來,同時來的還有一碗碗的青稞酒。
老馬喝的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一轉頭,看到了那邊銀子的待遇。
好大一群人圍在那里,給銀子梳毛的都是幾個盛裝打扮的小姑娘,那模樣不像是給驢子梳毛,像給戀人梳頭。
銀子面前還有人捧著干草喂它吃草,不但有干的,還有濕的,旁邊有人端著盆子,看銀子喜歡什么就湊過去。
再旁邊,還有捧著水果的,還有端著盆子等著的,不知道里面裝的是水還是酒……
而且這還不算,前面篝火旁,還有一群載歌載舞的小姑娘,唱著跳著,跳幾下就開始圍著銀子打轉,那個領頭的還拿著哈達,繞了幾圈過去把哈達系在銀子脖子上……
再看看自己這邊,幾個老頭陪著自己,雖然讓著酒,但是老馬注意到,剛才這些老頭可都是去那邊銀子旁邊,刷了幾下毛才回來的。
于是老馬忽然醒悟了,貌似自己誤會了,人家好像不是招待自己的。
自己覺得這受寵若驚的待遇,好像是附帶的吧?
我好像是占了一頭驢子的便宜啊!
再看了一會兒,他確定了,不是好像,就是這樣。
他就是在占一頭驢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