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光腳丫小孩撒腿朝著遠處跑去,老趙從那個塑料袋里捏出一只蟋蟀塞進了嘴里,然后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小孩兒是他散步的時候認識的,和別的無所事事的小孩子不一樣,這個小孩兒在賣炸蟋蟀。
這一帶是城市里最好的地段,外來人口大部分都住在這附近。
第一次見的時候,小孩兒當時除了一條短褲還有個顯得有些大的襯衫,雖然腳上依然沒有鞋,但是看著和那些臟兮兮的孩子明顯不同,顯得干凈了許多。
而且端蟋蟀的小盆子,是一個能映照出人影的不銹鋼盆。
看得出來,他是在努力讓自己給人一個,我很講衛生的印象。
引起老趙注意的是,這小孩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卻能用英語和法語兩種語言,推銷他的蟋蟀——年齡也可能更大或者更小,雖然小孩很瘦小,但是看著也太懂事,老趙有點估算不準他的年齡。
賣的也不貴,如果用美元的話,也就是幾分錢就可以買一大勺子,有干凈的塑料袋來裝。
就像現在老趙拿的這個塑料袋,一袋子也就是一元錢。
來買了幾次之后,兩個人就比較熟了,雖然也沒交流過名字,但是老趙現在看見的食物就胃口大開,看他賣蟋蟀根本沒幾個人買,干脆表示自己都要了。
幾次下來,老趙就更好奇了。
這個小孩真的很懂事,特別懂事的那種,表現出來的禮貌和教養,反正老趙覺得比自己小時候強多了。
所以老趙就想看看,什么樣的家庭,能把孩子教育成這樣。
沒多久,老趙就看到了,說不上失望,有種挺離譜的感覺。
孩子的哥哥二三十歲的樣子,反正上下應該差不了十歲——不怪老趙眼拙,實在是他以前見的外國人有點少,現在到了這里一時半會分不清人多大年齡很正常。
關鍵也不是年齡,而是這個哥哥,是個坐輪椅的。
應該是自己做的椅子,兩個輪子看起來應該是自行車車圈,沒內外胎的那種。椅子其他地方除了木頭就是自行車配件拼湊的,比如輪子兩邊的鏈條。
看起來很粗糙簡陋,實際仔細看還是又別具匠心,帶了鏈條的搖把應該是可以加速或者更輕松的,應該還有個是手剎的地方。
不過舒服估計就別想,鋼圈在地上滾動,這里的路又不好,除了酒店這一帶,其他地方還都是泥土路。
孩子哥哥被弟弟推著,速度很快,過來之后他伸手拉了個剎車的地方,用略帶有謙卑的態度向著老趙點頭致敬:“先生是要去我們那邊看看嗎?”
老趙點頭:“其實更想看看你,你弟弟的語言都是你教出來的嗎?”
“是的,先生。”孩子哥哥說道。“我叫亞當斯,這是我弟弟威利。我上過學,只是因為殘疾之后不能工作,所以才不得不讓他出來。”
“那太好了,我想了解一下你們這里的知識,你可以幫助我嗎?我可以付費,就當是請家庭教師如何?”老趙問道。
“當然可以,不知道先生想了解哪方面的知識?”亞當斯當即問道。
“邊走邊說吧!”老趙說著走到威利身邊。“我來推著你哥哥,你帶路,好吧?”
“謝謝……”兩兄弟這次異口同聲說了謝謝,接著威利想拒絕,不過看哥哥沒反應,就歡快地跑向了前方。
亞當斯是在飛洲最南端,整個飛洲最著名的大學讀的書。
他讀書歸來雄心勃勃,決心把畢生精力,都致力于改善當地人的狀況。
然而,就在他躊躇滿志,在各地調查情況的時候,他被一顆不知何處飛來的炮彈炸飛了。
當地的醫療情況能保住他的命已經是個奇跡,至于說重新行走,那只能是個夢!
這就是個悲劇。
而后經過一段短暫的自暴自棄之后,亞當斯重新振作,決心先改變自己家周圍的情況好了。
不過現在他是個殘廢,而周圍那些人要么沒文化,要么是一些有了這頓吃的,就絕對不會去想下一頓的人。
所以現實再次給他上了一課之后,他決定從小孩子抓起。
目前組織了一批和他弟弟年齡差不多的熊孩子,教語言,教禮儀傳授知識,讓這些孩子去做些力所能及,又能落下點好處的工作。
他愿意幫著看熊孩子,周圍的鄰居們肯定沒意見。至于說好處,那是為了留住這些熊孩子。
小孩子們有時候更現實,別說他現在的情況,就算他是正規的學校老師,也很難帶好這些熊孩子。至于說他那著名大學畢業生的身份,在這些熊孩子眼里,還不如一塊面包更有誘惑力。
沒辦法,亞當斯當初剛回來別人也是很羨慕的,以為他會就此走上體面的工作崗位,以后結交的都是富人區的大人物。
沒想到他干的事情完全莫名其妙,到處亂跑了一陣子,搞什么調查,說什么要改善大伙兒的生活,最后還被一發炮彈炸飛,還成了殘疾。
你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還想改善大家的生活?誰信!
不過亞當斯對當地真是了解,歷史人文就不用說,大學里都能學到。
而大學里學不到的,他用兩條腿換來了。
當地的經濟政治真實狀況,包括各地的資源,風土人情,就沒他不知道的。
這些東西是課本上學不到的,很多也是他有親身感受,但是之前只覺得不對,卻不知道為什么!
其實世界各地的窮人們都差不多,大多數人都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努力干活,最后卻只是能勉強填飽肚子,卻很少有人能知道,這是為什么?
亞當斯知道了,但是他的夢想伴隨著雙腿一起飛走了。
不過現在他說起來的時候,倒是很淡然。
老趙就是隨便問,沒問題了就讓亞當斯自己講。
一路聊著,路面就沒了柏油路,變成了碎石路,再走就變成了土路。
路上越來越多的閑逛的人們,還有成群的熊孩子們,奔跑打鬧著。
不時還有抱著武器,或者腰里別著武器的人大搖大擺的亂晃悠,武器就那么在外邊,完全不需要遮掩。
看到老趙進來,這些人都很好奇,特別還是老趙的皮膚顏色,因為以前這樣進來‘作死’的外來人,基本上都是一些白色的。
亞當斯的家還不錯,至少以前應該不錯,否則也不可能會出現一個大學生。
他的家有一座不錯的磚瓦房子,還有個大院子。
推開門院子里還有幾個小孩子,其實在門口都聽到打鬧聲了,等他們進來,這幾個熊孩子卻是都規規矩矩的抱著破破爛爛的書本在讀書。
跟著老趙他們進來的,也有幾個熊孩子,這幾個是出去賺零用錢的。
賣的東西五花八門,有類似地方特色的飾品的,有稀奇古怪的面具,甚至還有造假的部落巫毒產品——這些造假的東西是亞當斯自己說的,據他說反而這樣的東西,相當能滿足一部分游客獵奇的心理。
院子里還有個黑人婦女,是亞當斯的母親,他的父親在外干活要到晚上吃過飯才回來。
母親看向亞當斯的表情有些冷漠,對那些孩子之前的打鬧也不管不問,甚至來了客人,也只是微笑點頭之后,就躲進了廚房。
但是進廚房前那回望的復雜的眼神,帶著深沉的悲傷,失望,還有一絲希冀。
對她的表現亞當斯很是抱歉,也很慚愧。
老趙表示很理解。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生活在貧民窟里,能讓兒子讀上大學,那是一件多么令人榮耀的事情。
但是榮耀必然伴隨著更辛勤的勞作,在這樣的地方供應一個大學生,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但是這孩子出來之后卻為了不切實際的理想,去干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兒,最終失去了雙腿。不但不能為家庭帶來榮譽,反而成了家里的拖累。
不過亞當斯倒是看得很開,哪怕母親的態度很差,他還是一直面帶笑容。
屋里的家具就很簡陋,但是堆的東西挺多,都是一些手工制品的成品半成品,包括不少原料。
看來亞當斯的父母對孩子其實還挺縱容,哪怕他現在剛開始折騰這些,還沒見到什么成效,也任由他這么折騰。
老趙想請教的關于是當地的礦業知識。
任何課本上都是只會告訴你什么地方產什么礦,但是絕對不會告訴你,怎么擁有這些礦。
亞當斯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現在都這樣了,也沒心思再去考慮太多。
老趙問了一番,心里有了一定了解之后,準備告辭的時候,腦子又忽然一動:“我看你教這么多小孩子,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愿意去教更多的人嗎?哪怕是不是你們這個國家的?”
“當然愿意。”亞當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老趙點點頭,掏出五百元來:“這是我請家庭教師的費用,還有這袋蟻醬。對了,那只猴子挺可憐的,也賣給我好了,這些錢夠了嗎?”
猴子是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的,在廚房門口,一只捆起來的,看起來并不大的猴子。
不過很好看,一身黑白相間的長毛,黑色的小臉周圍一圈白毛。
身體的毛大部分是黑色的,不過背上有一簇白色的,身體兩側也有。
毛還特別長。
最好看的是尾巴,雖然猴子是被捆著的,不過尾巴可沒捆。一條長長的尾巴,前面一段是黑色的,后面一截則是長長的流蘇狀白色長毛,又像是一個拂塵,很蓬松,看起來特別好看。
就算是身上臟兮兮的,看著也好看。
博聞強記是老趙的特長,他這是看猴子的外表,就猜出來了這種猴子的名字。
黑白疣猴嘛!
這種猴子絕對算是猴界最好看的猴子之一。
但是剛才老趙覺得自己應該表現的成熟點,不能看見個猴子就和外邊那群學習的熊孩子一樣,總是忍不住往那邊湊,不湊的時候也不時也不時朝那邊張望。
“太多了!”面對老趙的爽利,亞當斯有些躊躇。“而且那只猴子野性難馴,是很難和人親近的。”
“沒事的,它不喜歡我的話,等我出去就把它放了好了,錢你收著吧!”老趙把錢放在桌上,站起來走了出去。
亞當斯遲疑了一下,推著輪椅走了出來。
老趙直接走到了小猴子的面前,這應該算是少年時期的猴子吧,感覺是這樣的。
此刻被捆的很慘,和粽子似的,而且粗糙的草繩勒的很緊。
所以老趙很放心的把手放在了猴子的腦子摸了下。
毛茸茸的,手感不錯。
他伸手的時候,猴子的眼神里全是恐懼,當他的手摸上去之后,下一秒猴子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來,看向老趙的眼神也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怯生生的親近。
老趙笑了笑:“沒事的,我松開你,你跟著我好嗎?”
猴子當然不會回答,不過倒是更安心了一些,任憑他去解開那些勒的很緊的繩子。
亞當斯和威利都有些著急,連廚房里的亞當斯媽媽都忍不住走出來,說了一句什么。
當翻譯的亞當斯說媽媽的話,也是讓老趙小心點。
老趙表示完全不礙事,繼續淡定的解繩子。
然而老趙的裝比時間不過五秒,下一刻他就很尷尬的表示:“能不能借刀,或者剪子用一用,把這繩子弄斷?”
這些人們用的這種繩子,應該就是某種草自己擰制的,一點都不珍惜,估計都沒打算再次利用,所以捆的全是死結。
現在可不是亞當斯一家看著他,那邊還有一院子的熊孩子呢!
老趙還想著自己一下解開,然后帶著猴子瀟灑離開。
結果解不開,而亞當斯一家,都在小心防備著,生怕猴子暴起傷害他,居然想不起給他一把刀。讓他不得不出聲,自己討要刀用。
這特么挺尷尬的!
不過好在也沒尷尬多久,威利反應最快,跑屋里拿著一把像是菜刀又像砍刀還帶著尖的刀出來。
老趙拿著刀在猴子身上一條,草繩就斷了。
片刻之后,失去了束縛的猴子,就被老趙拎著后頸提在了手里。
威利一家相當驚奇,很驚訝為什么這只猴子會這么老實。
不過老趙肯定不解釋,剛才就夠尷尬的,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