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從做飯到吃飯，老趙一直拿著京城地圖研究著。
連趙景海都看出來問題了：“小武，書本字典你都能背下來，一個破地圖你老盯著看什么？”
老趙隨口說道：“你不覺得，京城太小了點嗎？”
“京城還小？”趙景海哈哈笑了起來，笑聲沒完，就發現自己被一道道冰刀似的目光戳的千瘡百孔，當時接下來到嘴邊的話就變了。“我這種什么都不懂的人覺得京城挺大的，不過對你來說，肯定是小。”
在京城擺攤鍛煉出來的趙景海現在是長進了不少，話語轉折的都不帶尷尬的：“我就是地上的小麻雀，有個小林子就覺得挺大。小武你就是天上的老鷹，看啥都覺得小……”
心里其實郁悶的很，唉，地位啊地位，這家里地位最低的就是自己，估計這輩子在家就別想抬頭。
活該！
趙景山雖然不懂經濟啥的，但是懂兒子：“你是想干點別的啥？”
“也不是，我覺得應該再加大力度買房子了。”老趙說道。“現在拆遷一下，一套變兩三套。到時候成了小區，估計房租還能多收。”
“對對對。”黃大妮大力支持。“都像今天這樣的，兩套房子一拆遷變六套，將來那可是新小區，房租肯定得比居民區高點，到時候住的都是白領啥的對吧？有賺頭。”
“對呀！”楊秀娥也忍不住了，晚上剛回來就聽到嫂子說，兩套房子變成高樓六套了，她也開心得很。“還是得買房子，買了就賺錢。現在買一套，以后就是三套。”
趙景山也發表了意見，不過他的是問題：“小武你是不是想說以后京城還能變得更大，京城以后都蓋成高樓了，一棟樓都住以前一大片的人，有那么人住嗎？”
老趙本來想談經濟發展什么的，后來覺得沒必要，想了想摸出來手機，給膨大素打了個電話。
膨大素正收拾東西呢，接到電話開心得很：“老趙，果然是心有靈犀啊，我都準備給你打電話了，老石也在，等下我們就去坐火車了。夜里的火車，明天下午能到。”
老趙問了一下幾點到，隨即又問道：“老彭，我問你一個問題。要是以后你能在京城發展，你會留在京城嗎？”
“那肯定啊！”膨大素想都不想的說道。“大城市多好，能留在大城市，誰還回家啊！”
老趙呵呵一笑：“嗯，那我明天去接你，沒事了。”
電話那頭的膨大素一臉懵，不知道他問這個干什么。
不過老趙已經有話說了：“爸你看，現在年輕人都想往大城市來。彭大富只是一個代表，全國像他這么想的，你們猜猜有多少？”
趙景海這個地位最低的倒是最先明白了，剛還心里發誓以后在家少說話的，結果沒忍住：“所以你說京城現在還是小了點，以后人越來越多，京城就會越來越大……”
黃大妮接上：“人越多，房子就越值錢。那你還等啥，趕緊買房子去啊！”
老趙點點頭：“沒錯，我就是這么想的。以前咱們在老家里，附近有個萬元戶咱們就覺得是有錢人，是能耐人。現在咱們鄉里萬元戶肯定比以前多的多，生活是越來越好的，將來京城肯定得大兩圈。”
“大兩圈，那不是連四環以后都會熱鬧。”黃大妮想了一想就開始夸獎。“還是兒子厲害，明天你就別哄你弟弟了，去買房子去。”
晚上躺床上老趙又和柳清影開始聊天。
老趙說了房子變幾套的事兒，柳清影也開心了一下，然后就給老趙講自己老爸如何召集兩個大伯，還有村里幾個‘能’人，一起商量辦個咸菜廠的事兒。
講的老趙昏昏欲睡，柳爸那一套子老趙以前都見識過了，在村里干了二十多年，村里人什么樣他拿捏的死死的，在附近辦個小廠，根本不是問題。
也就是柳清影少見多怪，這也沒法，很多當子女的對父母都是只有一個固定印象，偶然見到父母和平時不一樣的表現，就覺得很稀奇。
其實父母也都年輕過，當初柳會計年齡不大就當會計，那也是當時十里八村的牛人了。
柳清影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認識老爸，所以打定主意了，要多在家幾天，看看老爸是怎么把廠子辦起來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柳清影就跟著老爸，去鄉里了。
柳會計拿著連夜趕工出來的計劃書，往鄉里去報備。
在柳清影看來，首先辦的應該是租土地什么的，采購設備以及營業執照，請專家什么的。
但是柳會計路上給她解釋了，自己要辦那些事兒，麻煩。拿著計劃書先獲得了鄉里支持，什么事兒都快的很。
柳清影覺得還應該找膨大素的老爸去打聽一下什么的，柳會計就表示，完全不需要。
柳清影又覺得那計劃書有點太不像話，柳會計依然表示，這就夠用。
一句話，只要鄉里一支持，所有的事兒都不是事兒。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柳會計帶著女兒，拿著那簡陋的幾張紙的計劃書，到了鄉里找一把手。
一把手站起來欠了欠身，等柳會計把計劃書放桌上，拿起來瞅了一眼：“松峰來了，坐。桌上有茶有煙，自己動手，別客氣。這位是？”
“這是我女兒，在外邊上大學，放假了回來。”柳會計招呼女兒往沙發上坐，自己卻是站著，還拿了一包煙出來，抽一支遞過去。
“坐坐，別客氣。”一把手沒接煙，示意他放桌上。客氣了一句，又看了一眼計劃書。“你這個咸菜廠，投資有點少啊？”
柳會計把煙放桌上，看了一眼一把手的表情，隨即就說道：“那三十萬呢？”
“三十萬就差不多。”一把手很干脆。“能再多點的話就更好。”
“那就五十萬。”柳會計都不多考慮的，繼續往上加。
“五十萬可以。”一把手點點頭。“土地的話，我也不看了，你說說準備要多少吧？”
“最少得二十畝。”柳會計回答。
一把手點點頭：“二十畝少了，辦個廠子，最少得五十畝吧？”
柳會計接著就說道：“那就五十畝，不過這樣計劃書就得修改，我得重新弄一套計劃書來。”
一把手不急，慢悠悠地問道：“錢的事兒有著落了嗎？”
“我女兒在京城上大學，從他未婚夫那拿了點錢，學著搞投資掙了點錢。對了，他未婚夫叫趙起武，以前趙家灣的……”柳會計這就自信了，他問過自家女兒的家底，柳清影沒敢多說，但是保證至少能拿出來二十萬。
“狀元趙起武？”一把手瞬間就精神了起來。
“嗯嗯！”
“給學校捐款的那個？”一把手有些驚喜，干脆站了起來。“以前在咱們這二高中的那個？”
柳會計點頭：“對對，就是他。”
一把手連桌子后邊都不站了，一邊往外走一邊朝外邊喊：“小王，進來把茶換一下。這小伙子新來的，也不會辦事，茶葉都不知道及時換。”
走出來兩步后，又一轉身打開抽屜拿出一包煙：“柳會計你坐，坐，來抽一支這個，我朋友送的，好煙，我都不舍得多抽……。”
“這是你女兒，真俊俏，怪不得能考上大學呢！老柳啊，你這可不厚道，來了還藏著掖著。來來來，咱們仔細把這個事兒再商談一下……”
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從剛進門的松峰，到柳會計，再到老柳，這稱呼轉換的毫無痕跡。
柳清影下午跟著老爸回去的時候還納悶：“這就成了？”
“這就成了。”柳會計中午喝的醉醺醺的，還是白吃白喝的，沒花自己錢。這會兒心情大好，哈哈一笑。“想不到小武這孩子的名字挺好用的。”
確實好用，柳會計還說要修改一下計劃書的，他那個簡陋計劃書上，寫的是投資二十萬計劃占地二十畝的咸菜廠，現在一下子變成了五十畝五十萬的，肯定要改。
不過一把手當即就說道：“這種文字性的工作，辦公室有專門的人來做。其實這個計劃書吧，還得有設計圖之類的東西，越詳細越好，不過你也不用操心了，讓別人幫你補充一下就行。反正你這上面思路已經有了，剩下的，專業的事兒就讓專業的人來干。”
也就是說連計劃書都不用柳會計自己動手再寫了。
柳清影其實一天下來疑問多多，她得從頭問：“爸，咱們不是說好的，先投資少點嗎？怎么那會兒你一下子就加了三十萬？”
“你出二十萬就行，不會讓你為難的。”柳會計得意地說道。“我就是按二十萬計劃的，咱們就按二十萬的干，這點一把手也清楚。計劃書就是往上報的，實際上一時半會兒用不了那么多錢。具體用多少，那得看情況。就像一開始建廠房，咱們完全可以用村里人……”
“那不就是糊弄人嗎？”柳清影嘟著嘴。
柳會計慢悠悠地說道：“你懂個啥，這怎么是糊弄人？咱們投資的是真金白銀，等廠子建起來，肯定價值要超過五十萬。到時候廠子建好了，實在沒錢的話，從信用社借錢干，肯定沒問題。”
柳清影趕緊制止：“別去借錢，我直接給你五十萬好了。答應人家的，你就得做到。”
“嗨！傻閨女。”柳會計嘆口氣，只好慢慢解釋。“我這么給你算吧，如果你辦廠，你請技術員要不要花錢？租地，建廠房，辦各種證件，招工，什么會計啊保安啊都得有吧？這些要不要錢？”
不用女兒回答，他就接著說道：“這些東西加起來可能得二十萬甚至三十萬，可有了鄉里給出面，前期費用至少節省一大半，也就是說花了十萬塊，實際上辦了二十萬都不止的事兒對不對？”
“還有生產成本的預算，留多少流動資金，到時候工人工資，采購原料等等。這些都是錢，但是這些有可以等到生產出來東西，把東西賣出去把錢收回來一部分再流轉。”
“再說咱們老柳家的聲望，就不止那幾萬塊錢，這些錢稍微拖一下，其實投資二十萬完全夠了。你能給二十萬就不少了，真不用那么多。”
柳清影對這些彎彎繞繞的，得想半天才明白，不過還是嘟著嘴：“你可別拿著咱們家的聲望當錢花，該早給人家的錢就早給人家，我這兒有錢。百八十萬的你先用著都沒事兒……”
一直老神在在淡定的柳會計當時就咳嗽起來了：“啥？”
柳清影這會兒能猜到老爸那一套了，反正工程隊是附近的，到時候采購原料都是附近的，錢先欠到年底都沒問題。
到時候廠子開工，原料錢工資錢也欠著，或者三月一結兩月一結甚至半年一結，憑著他會計的名頭老柳家的名聲，絕對能談下來。
或者到時候錢不湊手的話，還能再借銀行的。
只要這么一想，柳清影就覺得太復雜了點。
她不愿意這么干，所以也就說了點實話出來：“其實我這還有點錢，給你用個百八十萬都沒事兒的，我是想著怕你折騰大了，到時候虧了你心里難受……”
“你啊！”柳會計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女兒說買了兩套房子，買來給他們老兩口去京城住的。
當時兩口子夸女兒有本事，出門也炫耀女兒又本事，其實這倆人對女兒的話一個字都不信，覺得肯定都是準女婿出的錢——主要這閨女從小在家什么都不讓她干過，哪怕現在都訂親了，在爸媽眼里，照樣還是個小丫頭呢！
但是現在自家閨女一張口，說自己都能拿出來百八十萬，那感覺……柳松峰大會計只覺得，真是一言難盡啊！
柳清影還嘀咕：“反正你不許拖欠人家錢，不就是多投資點嗎？咱可不干那資本家的事兒，你不許干知道嗎？”
“行行行。”柳會計千言萬語，最終面對女兒，也就只能這么答應。
如果是兒子就好了，本來能拿出來百八十萬，結果扣扣索索地一開始只說二十萬，那好辦的很，讓他老子心情復雜是吧，一言難盡是吧，揍一頓兒子心情就舒暢了。
女兒嘛，從小到大一個指頭沒動過，不舍得。
柳清影還信不過：“你得給我保證。”
“行行行。”柳會計只能順著話說。“我發誓……”
“不用發誓，是給我保證。”柳清影堅持道。
柳會計沒法，一臉哭笑不得給女兒保證：“好，我保證，到時候建設廠房工程款，采購原料，工人工資……反正該花錢的地兒，都給人現錢結算，不拖欠人家錢，行了吧？”
柳清影滿意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