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稿第二頁,第三頁,四頁,五六七八……
周牧翻了二十幾頁,干脆直接翻到了最后,發現厚厚的一大沓畫稿,居然是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末世畫面。
他也承認,單純從畫面構圖、筆法來看,崔吉的這些畫稿的水平不低,也充滿了藝術性。
問題在于……
“劇情呢?”
周牧沉聲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就單純畫了這些……我搞不清楚這叫什么,姑且稱為風景畫、設計稿吧。”
“劇情呢?”
他認真說道:“老崔,沒有劇情的畫,算不上漫畫。單憑這些圖畫,你稱不上漫畫家,只能算是插畫師。”
“嗯嗯。”
余念吃著烤肉喝著酒,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劇情……當然有啊。”崔吉理直氣壯道:“只不過我沒有想好而已。”
神特么沒想好……
周牧哭笑不得,簡直無語了。一個拿過最佳編劇的人,在畫漫畫的時候,居然對劇情毫無想法。
“你是認真的么?”周牧難以理解。
“死文青,真矯情!”余念一針見血,“其實他就想琢磨一個又有內涵,又十分爽暴的故事。”
“這些年來,他的想法不少,但是動筆的時候,又被他自己給否決了。這些否決的創意,就成了電影的劇本。”
余念嚼著烤肉吐槽,“當電影大賣了,他又懊悔這么好的創意,怎么寫成劇本了呢?”
“反正就是這樣循環糾結……”
他算了算,數了數,轉頭問道:“老崔,你糾結幾年了?”
“滾!”
崔吉勃然大怒,“告訴你,我已經有想法了,這一次……絕對絕對不會拉胯。”
“說來聽聽?”
余念隨意喝酒,順便把空罐子扔到垃圾箱。
“……看圖畫,你們就知道,我這是要畫世界末日的場景。”崔吉抽了烤串,指點江山,“這是廢土漫畫,懂不懂?”
“我就知道,你在廢話。”
余念翻白眼,“劇情,劇情是什么?哪怕沒有劇情,好歹來個設定啊。比如說,什么原因導致了世界末日?”
“對,設定。”
崔吉眼睛都不帶眨,張口就來,“小行星襲擊?太土……那人類過度開發,無節制耗費資源,太爛……外星人入侵?太普通……咦,原來我們已經把世界,摧毀了這么多次了嗎?”
他撓頭,苦惱道:“你們幫我想想,怎么摧毀世界,比較有新意一些?”
不管是周牧,還是余念,頓時不吱聲了。
新意,哪有這么容易。
這需要腦洞。
難啊!
三人大眼瞪小眼,空氣變得安靜,場面一度尷尬。
就在這時,余念的懷里,傳來了手機震鈴聲。這是他三臺私人手機中,最私人的一臺。
只這一臺手機,是他隨身攜帶的。其他的公務手機,以及兩臺個人業務手機,他都懶得帶過來,放在公司讓助理保管。知道他這個私人手機號碼的人,不是親信就是重要的存在。
所以他沒有耽擱,直接掏出了手機,走進了安靜的屋里接聽。但是過了片刻,他就走了回來,古怪打量周牧……
“咋了?”
周牧摸了摸臉,吃灰塵了?
余念問道:“知道剛才,誰打電話過來么?”
“陳教授?”周牧漫不經心。
余念瞪了眼,“不跟你開玩笑,是江自行。”
“這誰?”
周牧愣了愣,依稀覺得這名字似乎有幾分熟悉,但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哇。”
崔吉驚詫道:“滿天星評委會主席?”
“對。”
余念點頭,笑容玩味,“他打電話過來,就是問我知不知道某個人的行蹤。如果知道的話,托我轉告某個人,務必要出席參加滿天星頒獎典禮,有驚喜哦。”
“找你的?”
崔吉看向周牧,“你去年兩部電影入圍了?”
“應該吧。”周牧不確定,“紅姐好像跟我說過這事,當時我沒留意聽。”
“不僅入圍了,還要拿獎的節奏。”余念道。
周牧眼睛一亮,“什么獎,最佳導演么?”
“想什么呢?”余念沒好氣道:“剛才江自行暗示我了,應該是新晉導演獎。”
“新晉導演?”
周牧愣了愣,“有這個獎項么,去年好像沒有。”
崔吉連忙解釋起來,“這獎不常設,主要是鼓勵那些,又年輕,又有成績的年輕新導演。”
“好幾年前,老余拍了部短片,拿到過一次。”
崔吉嘖聲道:“現在輪到你了……不過想一想,去年也沒幾個新導演冒頭,獎項肯定是非你莫屬。”
“不是這個問題。”
余念冷笑道:“老崔你不覺得奇怪嗎,人家堂堂評委會主席,居然滿天下找人,唯恐某人不參加典禮似,這么著急……”
“你到底干嘛了?”
他眼神中,也有幾分困惑,“江自行也算是業界的一方大佬,競然這么給你面子?你是不是又搞出什么大新聞來?”
“對啊。”
崔吉后知后覺,“難道你又作了什么驚天動地的詩篇文章來,引發了輿論的狂潮?”
“這個倒是沒有。”
周牧搖了搖頭,一臉茫然之色,“我也沒干嘛呀,最近一段時間無非是拍電影、路演……”
“對,電影。”
崔吉順勢問道:“你那電影上映了吧,成績怎么樣?老余說,你那電影,雖然比較惡搞,但是主線完整,拍出來上映,票房應該有好幾億,不會虧本……”
周牧點了點頭,輕描淡寫道:“是的,沒虧。”
“票房多少?”崔吉再問。
“不多……”
周牧愈加隨意,“也就三十億左右。”
“哦,三……噗!”崔吉噴了一口啤酒,一抹嘴巴,瞪大了眼睛,“你剛才說多少?”
“三十二億。”
周牧悠聲道:“反正我昨天,在乘飛機的時候,大概是這個數。至于現在,不知道是多少,或許三十三億了吧。”
“……三十三億?”
崔吉瞠目結舌,“你要上天啊?”
“還是說……”
他不信,“你在跟我們開玩笑呢?”
“老余,老余……”
崔吉叫喚起來,準備讓余念跟自己,一起批判周牧。
“叫啥啊,我讓助理給我回信息呢。”余念很淡定,他這手機斷網了,只能打電話、接收短信。
片刻,助理回復了,余念看了眼,把手機丟給崔吉,就指著周牧的鼻子笑罵,“我說你怎么好心來看我們,敢情是來裝比啊。”
“……靠,真的啊。”
崔吉吃了一驚,然后與余念同仇敵愾,摩拳擦掌道:“不說了,先揍這小子一頓,讓他知道什么叫做……尊敬前輩。”
周牧提前溜了,笑著躲閃,在夜風中狂奔“……不關我事啊,明明是你們要問的,我總不能撒謊吧。再說了,老余的電影,四十億票房呢,我還差得遠。”
“狡辯,我成本是多少,你成本是多少?”余念追殺的同時,心里未嘗沒有感慨。
后浪推前浪,前浪更為浪。
“我也不想的啊,誰知道大家這么喜歡,票房爆了……喂,你們兩個加起來,超過七十歲的人,不要這么幼稚好不好。”
周牧還在撩撥。
余念與崔吉一聽,堅決不能忍。
當下,追了兩分鐘,把周牧撲倒沙堆上,讓他嘗試一下最原始的風沙浴,這才罷休。
“沒人性……”
折騰幾分鐘,三人才回到院落。
這時候,夜宴差不多結束了,村民收拾東西,三三兩兩回家去,篝火還在燃燒。
還有殘留幾罐啤酒,三人干脆繼續對飲。
余念恍然大悟,“難怪江自行,非讓你參加典禮。有你參加,滿天星肯定增色不少。”
“難道沒叫你?”周牧撇嘴道:“你在元旦檔期,狂卷了四十億票房,連賀歲檔幾部大片的成績,都沒有你高。大導演的實力,彰顯無疑。江自行忽略我,也不可能忽略你啊。”
“喂喂……”
崔吉表示不滿,“兩位大導,你們要互吹,屋里去,不要耽擱我喝酒。”
“嘿嘿!”
兩人對看一眼,立即給崔吉敬酒。
“不過你那電影,拿了這么高的票房,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余念喝了口酒,也沒掩飾的意思,“我看了劇本,覺得還算有趣。沒有想到,觀眾這么喜歡。”
“嗯。”
周牧也贊同,“在我料想中,電影有十億的體量,就滿足了。偏偏市場,給我一大驚喜。”
“市場反應,觀眾口味,千變萬化。”
崔吉卻覺得正常,“像我寫劇本,覺得這樣寫,觀眾肯定非常喜歡。結果,慘遭打臉。然后,瞎幾把寫,觀眾居然叫好,沒地方說理去。”
“是啊。”
市場的變化,觀眾的喜好,瞬息萬變。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創作的東西,他們一定會買賬。
吐槽片刻,余念表情一定,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莫懷宣的電影,是不是上映了?”
“張博傳記片么?”
崔吉也頗為好奇,“如果不是這里比較偏僻,最近的縣城電影院要走三小時,還未必有新電影上映,我肯定去看。”
“畢竟……”
他有幾分懷念,“我人生看的第一本長篇,就是張博的浮生一片云啊。”
“他撲了。”周牧沒賣關子。
“什么?”
另外兩人神色震動。
“《張博》,票房失利。莫懷宣,千夫所指。”
周牧言簡意賅,“我過來的時候,電影才上映幾天,單日票房只剩下八千萬左右。”
另外兩人沉默了。
他們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有幾分茫然。
“這……”
崔吉眉頭如鎖,“為什么?莫懷宣這個人,脾氣不好,又格外的傲慢,目中無人……但是他的本事不差。況且,還有張煌導演,給他打下了堅實的底子,他怎么搞砸了呢?”
“不好說。”
周牧搖了搖頭,“我沒看過電影,說不好原因……”
他有過揣測,但是揣測終歸只是揣測。事實究竟是不是這樣,他也不敢肯定啊。
“走!”
冷不防,余念站了起來。
“啊?”
周牧、崔吉愣住了,“去哪?”
“看電影。”
余念走進屋,收拾東西出來。
周牧抬頭,望著璀璨的星空,“現在?”
“你發什么瘋?”崔吉也叫嚷起來,“大晚上的,方圓幾百里,不是沙漠,就是戈壁,哪里有電影給你看?”
“那就去有電影的地方。”
余念走到角落,把駱駝牽出來。
兩個人無語,懷疑余念喝醉了。但是他們兩個人,也拉不住喝上頭耍酒瘋的莽漢。
沒辦法,他們只好帶著萬般歉意,叫來兩個牧民帶路。
一行幾個人披星戴月,花了兩三個小時,吹著晚風,吃了不少風沙,終于抵達縣城。
再從縣城包車前往大城市,這時候已經凌晨,唯二的兩家影院,才有《張博》的午夜場。
三人買票進去,除了他們以外,再沒其他人。
包場,闊氣。
崔吉買了飲料、小零食之類。
還沒拆開封包呢,電影就直接開始了。
開場就是一個長鏡頭,足足四五分鐘,從雄壯的城門,推進到城池里頭。
官衙、店鋪、碼頭、宅院……
熱鬧的街巷,繁榮的景象,十分的鮮活,充滿了生機。
倏地,余念開口,“拍錯了。”
“……怎么說?”
崔吉的目光投射過去。
“不該這么拍。”
周牧附和道:“劇本的開篇,應該是兩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在古老的小巷子之中嬉戲打鬧,然后引出繁華的市井生活。”
“對……”
余念看過劇本,輕輕點頭,“張煌導演制定的這個開篇,就是市井的眾生相,絕對不是亂來,而是有講究的。”
“說白了,就是通過群像畫,讓大家身臨其境,一下子就代入到時代之中。”
余念鎖起眉頭,“莫懷宣不知道是不懂,還是故意跟張煌導演反著來,居然以俯視的角度,拍攝這些畫面。”
“盡管這長鏡頭全景,把整個繁榮城池收納其中,但是卻造成了與觀眾的割裂感。”
余念冷靜分析,“古今本就不同,拍古裝劇難度最大的,就是代入感,讓觀眾融入其中。”
“他卻好,害怕觀眾太代入似的,非要通過割裂的鏡頭,讓大家清楚的知道這是古代,與現代截然不同,時時刻刻在提前大家,千萬不要沉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