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為一則“不知真假”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作為當事的人的周牧,卻十分的愜意。
他品著余念收藏兩年的黃酒,搖頭晃腦,“入口柔,一線喉,滋味足,好酒好酒。”
“……什么亂七八糟的。”
余念一臉嫌棄之色,“超市買的,38塊一瓶!”
“哈哈!”
品酒師身份,宣告破滅。不過無所謂,反正周牧覺得,只要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別聽他瞎說。”
崔吉聞著酒香,斷定道:“這是窖藏的酒,雖然不知道是幾年份,但是超市肯定買不到。”
“我就說嘛。”
周牧又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小酌怡情,過猶不及。
“說吧。”
他抱手問道:“大中午把我們叫過來,不會單純的喝酒而已吧,有什么事情?”
“沒事就不能來嗎?”余念挑起了眉頭。
“可以啊。”
崔吉壞笑,“問題是,你的電影,還在宣傳期。你作為導演,不去跑路演,反而偷懶回家,不怕影響士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余念臉色不好看,沒好氣道:“票房腰斬了,潛力已經到頭,還宣傳什么。”
第二周,定鼎票房大跳水,頹勢明顯。
這對余念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他之前拍的電影,后勁向來很足。哪怕上映了四五周,還有人買賬。
可是現在,才第二周就已經萎了一半。
目前定鼎的票房,大概是22億。50億是沒指望了,剩下的三周時間,大概能夠拿下三四億票房。
電影的成本加宣發費用,大概是五億。
拿下25億票房,肯定有賺。
但對余念來說,也傷。因為對比超體2的輝煌,就顯得定鼎的不盡如人意。
落差感,太嚴重了。
可以料定,肯定有看他不順眼的人,拿這個票房來嘲笑他。
當然,業界多數人,不會有什么看法。
終究,定鼎賺錢了。
雖然票房,沒有預料那么多,但是大導演偶爾失手,這只是平常事,不會影響業界對他的信任。
下次,他要拍電影,照樣有無數人,揮著支票沖上來。
擠破腦袋,也要上車。
不過余念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關。
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我是不是錯了?同樣是拔高電影的立意,周牧你的處理手法,更為巧妙。”
“將諷刺、吐槽,隱藏在搞笑的劇情下。等看完了電影,大家事后回味,才發覺電影的玄機。”
余念分析起來,“不像是定鼎,同樣有暗線。但是我處理太粗糙,也太直白,讓人反感……”
周牧與崔吉,對視了一眼。
周牧笑了,直白道:“首先,定鼎的基調,絕對沒有錯,也不允許有半點錯……”
“嗯!”
崔吉深以為然。
這個基調,決定了過審的標準。如果不這樣來,電影根本沒有上映的機會。
這是價值觀取向的問題,不容挑戰的底線。
“其次……”
周牧繼續道:“我明白,你想拍出人物的成長,表現出在波瀾壯闊的時代中,各個人物內心的掙扎、身不由己、對和平的向往,對拋頭顱灑熱血的先輩表達崇高的敬意……”
“對,對。”
余念連連點頭,又郁悶道:“可是大家,似乎不認同。”
“因為你選擇的人物視角錯了啊。”
周牧吐槽道:“你讓一個軍官,一個指揮大軍征戰四方的將領,反思自己的行為,控訴戰爭的殘暴……這不是搞笑嗎?”
“一方將領,這個層次的人物,但凡有一絲心慈手軟,害的不僅是自己,還連累麾下部隊。”
“這樣的人設,立不住的。”
周牧聳肩道:“或者說,這樣的設定,不符合大家的幻想。在大家的想象中,這么厲害的將領,絕對不該有絲毫的軟弱。人命,別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命,在對方眼中,都是一串數字罷了。”
“但是你怎么拍的?”
周牧撇嘴道:“兩個小時的電影,主角至少有三十分鐘,在各種懺悔、默哀,在醫院中,還流眼淚……我知道,你想讓主角人性化一些,突顯他的閃光點。”
“但他是戰功顯赫,在尸山血海殺出來的悍將啊。他可以在私底下哭嚎,可以在背地里淚濕枕頭,卻絕對不能在人前落淚,甚至不該有一絲絲傷感……”
“砰!”
崔吉拍案叫絕,“對,說得太對了。怪不得我看定鼎的時候,總覺得別扭,但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現在明白了,主角太矯情。”
崔吉笑道:“鐵骨柔情,不該這樣展現呀。”
余念的神色,變換了幾次,才問道:“那你們說,這樣的劇情,應該怎么樣處理?”
“簡單!”
崔吉不假思索,“在女主角那里做文章,把主角的仁慈、軟弱劇情,放在女主身上。甚至可以讓女主大聲質問主角,為什么要發起戰爭,控訴他是劊子手……”
“之后,再把劇情圓回來,讓女主幡然醒悟。點題,戰爭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拯救,人民的選擇。”
崔吉笑瞇瞇道:“怎么樣,這樣處理,是不是順暢多了?”
“還可以設立明線、暗線。”
周牧也給出建議,“一個半路出家,被人拉壯丁,被迫參軍的小兵,在打了敗仗,投降之后,編入了主角的隊伍。”
“他不想打仗,一門心思想逃走、回家……最終他回家了,卻看到了村子的慘劇,這時候才覺悟,為了殘存的親人,他拿起了手中的槍……”
“誰也不想打仗,一切都是為了和平!”
周牧感嘆,“這才是真正的大勢。”
兩個人的提議,讓余念心里不是滋味。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回到幾個月前,把兩人拉過來,一起探討劇情。
可惜,時光不可挽留回,世上沒有后悔藥。
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嘗。
“別難過了。”
周牧安慰道:“我們都是馬后炮,看了電影之后,察覺了不對,才有現在的點子。要是在當時,未必有這個意識。”
“也是。”
崔吉贊同,“此一時,彼一時,想那么多干嘛。喝酒,喝酒,干杯……”
叮鈴鈴!
手機鈴聲,讓他低頭看一眼,立即接聽了,“誒,橙子,什么事情呀。”
程梓的聲音,在手機清晰傳開,“崔哥,你是不是崔吉?”
“啊……什么?”
崔吉懵了,有點兒慌。
他下意識看了周牧一眼,琢磨著誰出賣了自己。
“快說,是不是?”
程梓催促,“還有莽哥,是不是周牧……導演?”
敗露了?
高雯說漏了嘴?
又或者,這只是試探?
崔吉眨眼,打了個哈哈,“橙子,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別隱瞞了,網上都傳遍了。”程梓磨牙道:“可惡,你們居然欺騙大家那么久……”
網上?
崔吉連忙道:“我上網看看,回頭再說吧。”
他連忙掛斷電話,看向了旁邊,“周牧,我們的身份,似乎被人發現了。”
“誒?”
周牧有些驚訝,“誰走漏了風聲?”
“不知道啊。”
崔吉打開手機頁面,不需要怎么搜索,密密麻麻的推送信息,讓他手機差點卡住。
由此也可以知道,這件事情的熱度。
所以很快,他就知道了其中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岑林。”
他咬牙切齒,瞪了周牧一眼,“我是被你連累的。”
“……唉。”
周牧苦惱撓頭,“岑林這小子,確實是不厚道。既然發現了,就不應該聲張,先悄悄聯系我嘛。”
“……干得漂亮。”
余念卻覺得開心,“他做得對,聯系你干嘛?他肯定知道,聯系你的后果,這解說視頻,準會夭折。”
周牧無言以對。
“差不多就行了,還沒有玩夠么?”
余念鄙視道:“你們兩個,好歹也是行業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滿級大號,披上了馬甲裝小號欺負人,算什么本事。”
“再說了,你們以為這件事情,還能隱瞞多久?”
余念淡聲道:“三毛現在這么火,一幫記者滿天下打聽導演的消息,遲早聯系到你身上。”
“沒指望瞞一輩子。”
周牧搖頭道:“瞞過這段時間就好。”
“干嘛?”
余念不解,“這段時間,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嗎?”
“主要是……”
周牧嘆息,“現在公開我的身份,以三毛從軍記的熱度,票房勢必碾壓定鼎,這多不好意思啊,勝之不武!”
余念吸了口氣,指著大門口,表情和藹,“……滾!”
“走了,走了。”
周牧伸了個懶腰,“勞碌命啊,一天不得閑!”
“你去哪里呀?”崔吉連忙問道:“是工作室,還是公司,還是別墅?”
“工作室。”周牧回答。
崔吉再問,“哪個工作室,你自己的工作室,還是草莽工作室?”
周牧沒好氣道:“我自己的工作室。”
崔吉揉了揉鼻尖,“橙子她們呢,你不管了?”
“不管了,讓她們自生自滅。”
“……喂喂,要不要這么絕情啊。人家好歹為你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你不能利用完了,就無情拋棄……”
崔吉追著周牧來到了外面。
然后……
兩個人陷入重重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