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知道了你自己的死期,你會做什么?
而若是這個死期已然降至,你又會做什么?
德羅索是一個孤兒,這個詞是在溫室中顯然并不少見。
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幸運的孤兒,因為他在五歲那年被一個老畫家給收養了。
這讓他有了一個起碼能夠保證溫飽的童年,也讓他接觸到了自己這一生中最為美麗的事物。
在他看到那一幅幅畫作之前,他從未想過一切居然可以如此美麗。
而在他用顏料畫出第一抹色彩的時候,他眼中的世界就已經被點亮了。
那是一種從灰色到彩色的轉變,那是看待世界的另一種方式。
而這,也是老畫家教給德羅索的最寶貴的知識。
他說在災難之前,有一句名言,叫做這個世界上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德羅索一直相信著這一句話,于是在他的眼中,世界變得是如此美好,哪怕它大多數的時候都冰冷無情。
在德羅索十六歲的時候,老畫家去世了。作為畫家的養子,他繼承了拇指街第一百一十八號的畫室,也繼承了老畫家所有的遺產。
他開始幫溫室報社畫宣傳海報,這讓他有了免費的畫紙來源,這很重要,因為畫紙并不便宜。
而且他還可以在報社里找到一些打包雜志時用剩下的牛皮紙,用這些將畫框包裹起來,可以有效的保護作品。
德羅索的生活似乎是漸漸地步入了正軌,他并沒有因為老畫家的去世而沉浸在悲傷里,因為他知道老畫家不會希望他那么做。
隨著他技藝的進步,他開始幫溫室里的一些居民畫畫,畫布總是能夠將一些美好的瞬間記錄下來。
而相比于照片的真實,這些用色彩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作品,也總是會多上一分幻想中的美感。
這份美感就是一個繪畫者,想要傳達給觀賞者的東西。
將自己眼中所看到的美,通過紙筆傳達給還沒有看到的人,這就是德羅索窮極一生想要追求的事情。
他想與所有人一起分享,他所見到的那些夢幻般的景色。
這個世界本可以是另一幅樣子。
德羅索毫不懷疑地相信著。
只是在他十八歲的那一年,也就是在一個月之前,他被檢查出了心腫癥。
這是一種無法治愈的絕癥,醫生說他會在痛苦中死去。
德羅索消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不明白為什么命運對他總是如此殘酷,他不明白為什么,明明他都已經如此努力了,卻仍然得不到生活的青睞。
沒辦法,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不講道理的。
德羅索想過,就這么孤獨的等待死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老畫家的遺物里發現了一張舊照片。
那真的是一張非常老舊的舊照片,即使被裱在相框里,但它那破損的邊角,和泛黃的顏色,都已經讓人難以推斷它的年代了。
只是根據照片里的內容,才能讓人偏強判斷出它是一張災難前的照片。
難以想象,一張年代如此久遠的照片,會被保存在一個老畫師的遺物里,還保存的如此完好。
而讓德羅索更難以想象的,是那張照片之中的景色。
他保證,那是他這一生都沒有見過的美景,即使因為時間的流逝,它的顏色已經黯淡,它的光彩已經褪去。
但是其中記錄著的風光,依舊讓德羅索忍不住的為之沉迷。
那一晚,德羅索失眠了。
他整夜都沒有睡著,只是翻來覆去地想著一件事情。
他想,他或許應該將那張照片畫出來,他想他或許可以用自己短暫的一生,去成就一次真正的美麗。
至于他應該把這張照片畫在哪里,他也已然有了一個想法。
他要去第四號溫室的東部,那里有一片巨大的冰壁,他要將這片美景,畫在那片冰壁的上面。
這會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的東西。
這也會是他愿意用生命,去成就的最后一幅作品。
如此,他便可以沒有遺憾了。
如此,他便可以說,他已然為這個并不一定美麗的世界,獻上了自己最美麗的祝福。
······
七月二十二號,德羅索將房屋售賣的牌子掛在了畫室的門口。
是的,他要將這個畫室賣掉,然后用換來的礦石去購買顏料、地圖,還有招募雇傭者,讓他們帶自己去東邊的冰壁。
七月二十三號,德羅索完成了自己在溫室最后的工作,旅店老板妻子的畫像。
他將畫像帶去了旅店,但也是在那里,他遇見了一件讓他手足無措的事情。
一位極為美麗的女士,表示對他產生了一些興趣。
德羅索一直是一個很平凡的人,他的相貌并不英俊,也不擅長與人交際。
所以在感情方面,他幾乎就是一張白紙,女士的主動讓他徹底慌了手腳。
手忙腳亂之中,他留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語,然后便慌張地逃出了旅店。
于是這天晚上,德羅索又失眠了。
他深深地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感到羞恥。
我都說了一些什么啊。
無力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德羅索一邊用雙手抓著頭發,一邊這樣想到。
那位女士明明只是對我表達了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好意而已,說不定她只是想要讓我幫她畫一幅畫呢。
我是怎么會想到那方面去的。
德羅索,你的腦子里都是漿紙糊嗎。
啊!
無地自容地又在床上翻滾了兩圈,德羅索終于停了下來,四仰八叉地躺著,呆呆地看著房頂上的天花板。
但是那位女士還真是美麗不是嗎?
恍惚間,他又這樣子想道。
腦海里,似乎也再一次浮現出了女人那立體的五官,健康的膚色,和身體的線條。
簡直就像是維納斯的雕塑一樣。
區別在于,那位女士并沒有缺憾。
窗外的月色冷清,這一夜,少年依舊無眠。
······
柳原是在遇見德羅索的第二天,收到沃德森的消息的。
這位壓力重大的溫室衛隊長告訴她,針對獸群的驅逐行動開始了。
于是柳原便在與艾爾告別之后,前往了溫室衛隊的駐地。
當她抵達溫室衛隊的時候,這里已經站滿了衛隊的士兵和受雇傭人員。
他們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或是準備著武器,或是擦拭著工具,又或是打點著行李。
人群中,沃德森似乎是看到了柳原,但他顯然還有許多的事務沒有處理,所以只是對著柳原點了點頭,象征性地打了一個招呼之后,便轉身離開了。
沒過多久,溫室衛隊的廣播中便傳來了一條消息,要求所有人都聚集到營地的廣場中央,等待接受行動的安排,并且領取武器和物資。
柳原沒有多說什么,便跟隨著人群,來到了衛隊營地的廣場。
路上,她簡單地估算了一下廣場中的人數。
大約在一千到一千五百人之間。
嗯,情況并不算是特別樂觀。
如果獸群的數量真的足夠龐大的話,那這樣的人數恐怕很難做到什么有效的打擊。
廣場上,沃德森站在那里,見到人群都已經聚集了過來,便拿起了面前一個話筒,看著眾人說道。
“很感謝大家的配合。首先,我要代表溫室衛隊感謝你們能夠參與到本次的行動之中,而我作為本次行動的指揮,也會盡可能的在行動之中保證你們的安全。”
“其次,我要再次申明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接下來,就由我的秘書官給大家講解一下本次行動的主要安排。”
沃德森說著,便將話筒交給了身邊的一個女人。
女人的眉頭一挑,然后就上前一步,開始講解起了沃德森所說的行動計劃。
驅逐野獸的計劃說起來其實很簡單。
在第四號溫室的外圍,有一圈早年修建的環山軌道,這條軌道是一條高空軌道,距離地面足有十五米高,環繞著溫室,可以通往后山山脈,東部雪原,西部丘陵等野獸出沒的主要地點。
而溫室衛隊便會借助這條軌道,乘坐雪原列車前往冰原。
列車上會備有吸引野獸時所需要使用的特殊香料,這種香料是結合了蜜狼涎液,鼬香,肉糜等一系列材料所提煉出來的特殊研磨物。只要在列車上點燃,便足以吸引大部分的野獸前來攻擊列車。
然后溫室衛隊就可以通過列車的車速和軌道的高度來與獸群保持安全的距離,再使用槍械針對野獸進行精準的射殺。
通過這種方式,他們就可以有效的消耗獸群的數量,并且擊潰獸群,從而達到驅趕獸群的目的。
計劃聽起來很可行,但是執行起來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但是也沒有人多說什么。
眾人只是安靜的聽完了計劃,然后便在溫室衛隊的安排下,領取起了自己的武器和物資。
等到柳原領取武器的時候,士兵遞給了她一桿步槍,兩盒子彈,還有一柄70公分長短的直刀。
柳原將刀刃抽了出來,放在自己手指上割了一下。
鮮血當即流出,但是也因為鮮血的遮蔽,所以沒有人看到她的傷口在一瞬間就愈合了。
“你在做什么?”士兵看著柳原的舉動,不解地出聲問道。
“哦,我只是想要測試一下這把刀的鋒利程度而已。”柳原說著,將直刀收了起來,滿意地點了點頭。
“顯然,它很鋒利。”
至少比她的那柄短刀要鋒利多了。
“這樣啊。”士兵看著柳原手里被收起的直刀,忽然神情復雜地笑了一下說道。
“這把刀是讓你用來自殺的,當然要鋒利一點了。”
“哦?”正準備要離開的柳原愣了一下,重新轉過頭來看向士兵問道。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當你要用到它的時候,基本上也就快死了。”士兵整理著剩下的武器,頭也不抬的回答道。
人類是不可能用刀刃在獸群中存活的,所以這柄刀的作用,一直都是讓人在陷入獸群的圍困時自我了斷而已。
畢竟相比于被獸群活活吞食,殺死自己的這種方式,明顯要輕松許多。
“是嗎,那你可以再多給我一柄這樣的刀嗎?”柳原看著士兵,突然笑了一下說道。
“行啊,反正這種東西不像子彈,通常也沒什么人要。”士兵說著,就從武器堆里又翻出了一把刀來丟給了柳原。
“記著,在必要的時候給自己一下,這會讓你快點解脫。”
“行,我記著了。”柳原接過了刀,轉身離開。
說實話,其實相比于槍械,她倒是更喜歡這種簡單直白的武器。
沒辦法,誰讓她是個野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