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原驚訝于安杰麗卡居然自己建立了一個雇傭兵團,她已經離開了中央區域太久,以至于根本沒有聽到過這則消息。
而且她是兩年前才回到冰原西部的,在那之前,她都在南部的深處混跡。
說實話,這并不是她想看到結果,因為她本希望安杰麗卡可以在溫室中安然的度過自己的余生。
只不過她不善于開口,所以從來沒有向安杰麗卡表達過什么。
同時她也覺得自己沒有表達的立場,因為她并不是對方真正的親人,她只是一個偶然路過的流浪者而已。
一個終會將其他人拋棄的流浪者。
所以無論安杰麗卡做什么,她似乎都沒有什么在意的資格。
只是莫名的,柳原還是有些悵然。她在悵然什么呢,或許是沒能好好的陪伴在那個女孩的身邊吧。
但是安杰麗卡應該是不需要她的,柳原一直這樣認為著。
畢竟她總是沉默,也總是不近人情。
畢竟她從未和安杰麗卡說過,她任何的感情。
她沒有讓安杰麗卡看到過她的喜悅,在安杰麗卡組裝出第一支手槍的時候。
她沒有讓安杰麗卡看到過她的擔憂,在安杰麗卡獨自坐在角落里,沒有朋友玩耍的時候。
她沒有讓安杰麗卡看到過她的黯然,在安杰麗卡抱怨自己沒有父母的時候。
她也沒有讓安杰麗卡看過她給別人鞠躬道歉的樣子,在安杰麗卡打傷了鄰居的孩子之后。
安杰麗卡應該不會太在意她的離開了吧。
為此,柳原曾經專門確認過,她問過安杰麗卡,如果有一天自己走了,她會怎么辦。
那時安杰麗卡的回答是,你走就走吧,關我什么事,大不了我一個人生活。
柳原信了,所以她默默地走了。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離開了中央溫室十年,而安杰麗卡,也找了她十年。
不得不說,兩個人真的很像,從某些方面來講,她們都很笨拙。
她們都以為自己不需要表達。
她們都以為自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于是一個人,把所有的祝福都藏在了深處。于是一個人,以為自己生來孤獨。
······
夜深了,車廂外的風雪越來越大,寒氣凝結在車窗上,北風呼嘯而過,帶著人們聽不懂的嗚咽。
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柳原靠坐在車廂邊,看起來還沒有多少睡意。
她凝視著窗外的夜晚,就像是在凝視著自己從前所面對過的陰霾。
“柳原,好冷······”她的懷里,艾爾的身子挪動了一下,不知是夢是醒地說了一句。
“離我遠一點,你就不會冷了。”柳原平靜地開口說道。
她說的確實是最有效的辦法,因為她的身體沒有溫度,所以會反過來吸收艾爾身上的熱量。
但艾爾卻像是沒有聽清楚似的,把柳原抱得更緊了一些。
如同是一個躺在雪地里的人,非要再抱著一塊冰塊似的。
默默地看著女孩,半響,柳原像是出了一口氣,從身旁拿過了一個火爐,點燃了里面的火焰。
火焰映照著兩人的身子,讓艾爾的臉色稍微顯得紅潤了一些
大概是又坐了一會兒,柳原想了一下,緩緩地用手握住了火爐的外壁,任由著滾燙的鐵片灼傷著她的皮膚。
這樣,多少能夠讓她的身子也溫暖一點,至少聊勝于無不是嗎?
這個雪夜似乎是帶上了一點溫度,源自于手中灼燒的火焰。
就像是從前那個黑暗的時代里,出現的光明那樣,驅散寒冷,又伴隨著痛苦。
然而柳原,卻已經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艾爾。”
“嗯?”
“暖和一些了嗎?”柳原問道。
“嗯。”女孩閉著眼睛低聲應著,就像是一只困倦的幼獸。
“那就好好休息吧。”柳原抬起了另一只手,輕輕地在女孩的額頭上拍了拍。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給予對方一些虛假的溫暖,沒辦法,誰讓她是一個冰冷的人呢。
第二天的風雪小了一些,隊伍重新上了路。
路上,艾爾對柳原說她昨天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自己正躺在被窩里熟睡。陽臺邊,柳原一邊哼著歌,一邊晾著衣服。樓梯下,她的姐姐穿著圍裙,喊兩人一起下去吃午飯。
她說她從未如此溫暖過,柳原笑了笑,抬手再次拍了拍她的額頭。
而這一次,那只手上卻似乎是有了一些溫度。
如同是還未散去,又如同是本就存在。
······
距離抵達東部冰壁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德羅索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虛弱。
這幾天,經常會有人看到他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捂著胸口。
麥卡三人似乎也察覺出了異樣,但是并沒有開口提及。
直到,德羅索第一次暈倒在了車廂里。
在麥卡與他聊天的時候,他就那樣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
“德羅索先生,看來有一些事情,你不得不對我們說一下了。”
餐桌邊,德羅索醒了過來,麥卡將一罐肉湯放在了他的面前,緩緩地開口說道。
“是啊。”德羅索苦笑了一聲,環顧了一圈圍坐在自己身邊的眾人,拿起了肉湯喝了一口,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很抱歉一直瞞著你們。”
“那么,說說吧,你現在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杰斯特坐在一旁,抱著自己的雙手。
說實話,他并不喜歡這種突然出現變動的委托。
但是誰讓德羅索給他們的印象還不錯呢,所以他們也沒有在第一時間解除合同。
“心腫癥,你們聽說過嗎?”德羅索遺憾地抬起了自己的視線,看了一眼杰斯特說道。
“額。”杰斯特的臉色僵硬了一會兒,隨后聳了聳肩膀,看向了自己身邊的麥卡和肯特。
“看來情況比我們預測的還要再糟糕一些。”
肯特皺著眉頭坐在一旁,過了好久,才慢慢地出聲問道。
“如果是這種疾病的話,你為什么不呆在溫室里接受治療呢?”
“所以,我不是說過很多遍了嗎?”德羅索扯著自己的嘴巴笑了一下。
“我還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沒有完成呢。”
透入車窗的陽光照在德羅索的側臉上,照亮了他的那一個笑容。
有些勉強,卻又無比燦爛。
柳原似乎是認得那一種笑容,因為她好像曾經見過。
沒有記錯的話,那大概是一種用盡了全力的笑。
一種用盡了全力,也只能堪堪扯出一個微笑的笑容。
說不清楚是苦澀,還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