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鐘,演出正式開始。
裴老板的杜麗娘如同嬌花一般的美麗,而撒班主的柳夢梅雖然臉上有些蒼老,但是唱功還在,不過很明顯,臺下的觀眾鼓掌叫好的對象只是那位從京城而來的京劇名角裴老板。
臺下的甄掌柜一臉得意的看著臺上的裴老板,而看向一旁撒班主的時候,臉上的嘲諷之色毫不掩飾,什么年代了,昆曲,要不是裴老板在臺上唱,根本就不會有人聽的。
這一出戲落幕之后,裴老板到后臺換戲服,準備自己的第二場演出。
撒班主則是一臉落寞的在后臺坐了一會,然后起身來到了臺下,想要再求一求甄掌柜,讓他不要把自己的撒家班給趕走。
但是撒班主客氣的叫了甄掌柜幾聲之后,發現甄掌柜靠在椅子上,好像睡著了一樣。
但是撒班主雖然有些老邁,但是耳聰目明,發現甄掌柜并無呼吸,不由得面色一緊,探出手去,在甄掌柜的鼻尖上一探。
頓時如同被蝎子蟄了一樣,撒班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駭然和喜悅,不過趕緊面色一整,高聲喊道,“不好了,甄掌柜死了!”
一時間,整個劇場的觀眾們全都跑了,只剩下了幾個跟案子有關的人。
裴老板正在后臺補妝,忽然聽到前臺傳來了一聲吆喝,然后外面就是一陣嘈雜聲,但是由于隔著后臺,也沒有聽清楚。
但是裴老板作為今天的主角,怎么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一臉不悅地站起來,撩開了后臺的門簾,皺著眉頭走了出來。
看到下面的觀眾全都沒了,而且一群人圍在那里,裴老板輕咳了一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人都到哪里去了?”
站在戲臺之上的裴老板,還穿著剛才《游園驚夢》的戲服,一副杜麗娘的裝扮,眼眉帶著濃濃的眼影,此時眉頭微皺,看著也是別有風情。
而臺下的幾個人也都抬起頭看向了臺上的裴老板,撒班主看著自己的這位棄徒,如今已經高高在上,而自己,已經被人家掃地出門,兩人的位置就如同現在所處的位置一樣,一個站在戲臺之上,一個站在戲臺之下,真真的造化弄人啊!
旁邊的何老師飾演的是撒班主的小徒弟,用沙啞的嗓子說道,“裴老板,這,甄掌柜死了!”
裴老板掃了何徒弟一眼,嘴角閃過了一絲不屑,緩緩的從舞臺上走了下來,還沒有走到甄掌柜的身邊,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臭味,不由得用衣袖遮住了臉。
“什么味道,怎么這么難聞?”裴老板不悅的問道。
何徒弟趕緊說道,“剛才甄掌柜吐了,我正準備打掃呢!”
裴老板匆匆的看了甄掌柜一眼,臉色一變,不知道是喜是悲,扭過頭去,揮了揮衣袖,說道,“真是晦氣,把我的戲給搞砸了!這讓我的《貴妃醉酒》還怎么演啊!”
一旁的撒班主冷冷的說道,“這里都死人了,你還想著你的戲,你果然是和從前一樣,冷血!”
裴老板扭回頭來,嘴角帶著一絲冷笑,說道,“撒班主,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現在我是京劇名角,不再是那個你手下的小徒弟了!”
說著,裴老板看了一眼旁邊的何徒弟,眼中閃過一絲嫉妒,說道,“莫非這個小徒弟就是你的關門弟子嗎,哈哈哈,剛才我聽這位的聲音,可是不適合干這行啊!”
何徒弟的眼神猛地暗淡了下去,不由得低下頭,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處,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撒班主臉色鐵青的看著裴老板,正準備說話,就看到從遠處走過來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
撒班主的臉色忽然柔和了起來,眼中也帶著一絲柔情和痛苦,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位老婦人走過來,深深的看了撒班主一眼,眼中也是帶著幾分柔情和恨意。
這位就是王家酒莊的當家人,榕大奶奶。
榕大奶奶也是聽到了一些消息,才從上面的包廂走了下來,問道,“怎么回事?”
剛才站在一旁的一對母子趕緊走了過來,一人一邊的扶著榕大奶奶。
王酒王扶著榕大奶奶的胳膊,說道,“奶奶,甄表叔死了!”
榕大奶奶聽了這話,一臉震驚的問道,“什么,你說誰死了?”
旁邊的伊夫人趕緊說道,“姑姑,是甄管家!”
榕大奶奶眉頭緊皺,說道,“富貴死了,富貴怎么會死了呢?”
說著,榕大奶奶推開了兩人,步伐矯健的走到了甄富貴的身邊,無視了那刺鼻的嘔吐物,認真的打量了一番甄富貴,說道,“你,你怎么就這么死了呢?”
榕大奶奶的臉色陰晴不定,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后面的這些人也不敢說話,這位可是王家酒莊的家主,就連這家劇場也只不過是王家的一個小小的產業而已。
榕大奶奶扭過身來,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所有人,一字一頓的問道,“是誰?是誰殺了富貴?”
榕大奶奶的眼神從每個人的身上掃過,讓大家感覺好像有一條毒蛇吐著芯子打量著你,時刻準備攻擊一樣,果然不愧是王家的家主,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一出場就是威壓全場。
榕大奶奶作為家主,把他們幾個人聚攏到一起,詢問起了他們的不在場證明。
伊夫人很自然的坐到了裴老板的身邊,若無其事的問道,“二月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呀?”
裴老板也是眼中帶著幾分柔情的說道,“剛剛才回來,就是那個甄掌柜請我來的!”
旁邊的王酒王看到兩人的表情有些曖昧,心中有些不悅,走上前來,冷冷的看著裴老板,說道,“你在干什么呢,別跟我娘離這么近!”
伊夫人臉上閃過了一絲紅暈,不由得扭過了身去。
而裴老板也不想得罪這個王家的嫡孫,露出了一個不太尷尬的笑容,站起身來,向旁邊坐了過去。
王酒王順勢就坐在了伊夫人的邊上。
伊夫人看到離自己有幾米遠的裴老板,臉上也是閃過了幾分悵然,不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嘆了口氣。
但是王酒王則是一臉警惕的看著不遠處的裴老板,眼中帶著幾分厭惡和憎恨,死死的盯著他,好像裴老板就是他的殺父仇人一般。
榕大奶奶看到所有人都找了個地方坐下,于是就問道,“你們都說說各自剛才都在干什么吧!”
王酒王開口問道,“這位裴老板,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裴老板淡淡的說道,“京城名角,裴老板!”
王酒王并不滿意,逼問道,“名字呢?”
裴老板掃了旁邊的撒班主一眼,說道,“當年承蒙師父賞了口飯吃,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做裴二月!”
“裴二月,你就是裴二月,我要殺了你!”
王酒王聽到“裴二月”這三個字,頓時大怒,眼珠子都紅了,站起身來,沖向了裴老板的身邊,伸手就要抓向他的衣領。
裴老板則是眉頭一皺,左手微微抬起想要反抗,但是想起了對方的身份,不由得嘆了口氣,只好一個閃身,躲過了王酒王這一抓,站到了桌子的后面,冷冷的說道,“王公子,我是你家請來的,不是你的奴仆,我再三忍讓,不要把我的忍讓當做怯懦了!”
這個時候,榕大奶奶也是冷冷的說道,“酒兒回來!”
王酒王雖然暴怒,但是姑奶奶的話還是不能不聽,一臉怒氣的走回到了自己母親的身邊,坐了下去,不過,余怒未消的他惡狠狠的看著裴老板,真就像看著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
裴老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的說道,“我明白你為什么會這么仇視我,想必你是相信了當初是我殺了你的父親吧!”
王酒王聽了這話,勃然大怒,站起身來,指著裴老板,大聲呵斥道,“你這個畜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今天必定要殺了你,為我父報仇!”
榕大奶奶則是臉上帶著幾分薄怒,斥責道,“酒兒,坐下,不得無禮,當年此事頗有些蹊蹺,裴老板未必是殺你父親的兇手!”
王酒王一愣,不由得驚訝的看向了自己的姑奶奶,不可思議的問道,“怎么可能,當初明明就是他啊,那么多人親眼所見,我父親倒在血泊中,裴二月他手持兇器站在一旁,而且官府也發了海捕公文,這還能有假!”
一旁的伊夫人也是拉著王酒王的衣袖,小聲的說道,“酒兒坐下,二月哥哥不是殺你爹的兇手!”
王酒王有些不滿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冷冷的說道,“母親請自重,他裴二月只不過是一個戲子而已,如何擔得起你一聲二月哥哥的稱呼!”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全都是臉色微變,伊夫人也是臉色難看的說道,“難道你忘了為娘我出身了嗎?”
王酒王不由得一滯,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一旁臉色鐵青的撒班主,低聲說道,“外公,我可沒有說你啊!”
撒班主臉上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嘆了口氣。
原來這位伊夫人正是撒班主的親生女兒,嫁給了當初王家家主的兒子,也就是王酒王的親爹。
榕大奶奶皺了一下眉頭,說道,“酒兒,你先坐下,這件事等會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王酒王雖然心中不滿,但是榕大奶奶的雌威也不是他可以對抗的,只好一臉不爽的坐了回去。
榕大奶奶先看向了何徒弟,問道,“先從你說吧!”
何徒弟一直站在撒班主的身邊,聽到這話,趕緊沖著榕大奶奶拱了拱手,用沙啞的嗓子說道,“我是撒班主的徒弟,我跟了師父已經有五六年了,一直跟師父學的昆曲。”
裴老板在一旁不由得皺著眉頭說道,“就你這嗓子,還學昆曲,撒班主,你現在是已經饑不擇食到這種地步了嗎?”
撒班主冷冷的說道,“那也比某些白眼狼要好的多!”
裴老板正準備反唇相譏,但是榕大奶奶冷哼了一聲,說道,“一個一個的說,別人莫要多嘴!”
榕大奶奶說完,冷冷的看了裴老板一眼,眼中帶著幾分警告。
裴老板也是啞然失笑,自己倒是忘記了這位榕大奶奶可是跟撒班主有些不干不凈的關系呢,于是也就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何徒弟繼續說道,“我今天是下午四點鐘到了后臺給師父化妝,化了兩個小時的妝。”
說到這里,何徒弟沉吟了一下,掃了一眼旁邊神色自若的裴老板,開口說道,“我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榕大奶奶瞇了一下眼睛,說道,“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何徒弟看著裴老板,說道,“我在下午五點五十分的時候,親眼看到了裴老板給甄管家一個大嘴巴,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情。”
所有人的眼神全都看向了裴老板,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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