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打著‘夏季最后一場煙花’名號的花火大會,時間從七點半到八點半,持續整整一個小時。
煙花是很漂亮,但看了超過十分鐘會顯得無聊,過了半小時的話,差不多就想走人了。
渡邊徹左右看了看,低聲對九條美姬說了一聲,準備去吃點東西。
“我和你一起去。”同樣感到無聊的九條美姬站起來。
此時煙花發射的砰砰聲不絕于耳,焰火照耀下的她的臉蛋,還有夜風中搖動的裙擺和長發,渡邊徹恍惚間覺得真的看到了暗夜妖精。
九條美姬雙眸帶著一絲笑意地看了盯著她看的渡邊徹一眼,把手遞過來。
回過神的渡邊徹,笑著牽住。
看到兩人離席,不知躲在哪的主辦方突然出現。
知道兩人是去吃東西后,又主動介紹今天給貴賓準備的食材。
“這是金槍魚壽司,早上剛從鳥取縣運過來,這個是北海道利尻的海膽”
渡邊徹從不主動花錢去吃生的東西,但機會難得,他根據主辦方的介紹,把每樣菜品都嘗了一口。
九條美姬原本準備把啰啰嗦嗦的主辦方打發走,但看渡邊徹聽得津津有味,也就沒開口。
不愧是貴賓區,就算是吃東西的地方,一樣可以俯瞰整個神宮球場。
球場規定中途退場就不可以再入場,所以在椅子的過道上,有專門的人在兜售零食啤酒。
那副熱鬧喧囂的擁擠場景,和兩人周圍空曠的貴賓區,形成兩個世界。
渡邊徹吃著壽司,想象如果沒有遇到九條美姬,自己是會在這些人中,還是抱著三角架、長桿話筒,和清野凜待在神宮球場外面。
但不管哪個,總之不可能在這‘有保安看守,禁止無關人員闖進來,精致食物隨便擺在長桌上隨便吃’的貴賓區。
慢悠悠地吃完東西,時間接近八點二十,兩人離開神宮球場和清野凜匯合。
在神宮球場入口處的長椅上,清野凜手里拿著一盒炒面端坐在那里。
她仰望天空中的煙花,偶爾想起來似地用筷子往嘴里送一口涂滿醬汁的炒面。
渡邊徹循著她的視線看向煙花,有一大半被神宮球場的建筑物擋住。這里的視角非常不好,還不如更遠的地方。
比如說,兩人下午坐的那張長椅,或者銀杏樹那邊,都可以看到完整的煙火。
那里不用收費,很多市民帶著塑膠墊,像野餐一樣坐滿廣場,一邊吃自己帶來的食物,一邊欣賞煙花。
說不定比花錢買票的還要舒服。
“剛才不如一起進去呢,在里面也可以拍煙花,還可以免費吃東西。”渡邊徹收回視線。
清野凜放下手里的炒面,拿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完嘴。
“你以為我是渡邊同學你嗎?那種地方我已經待夠了,外面的炒面很好吃。”她淡然的語氣里充滿了火藥味。
感覺莫名其妙的渡邊徹,懷疑她的炒面里,是不是混進了煙花燃放后的硝煙。
夜風中的確全是硝煙味。
“是你自己提議留在這里,現在生什么”
渡邊徹話沒說完,廣播里傳來主持人激昂的聲音:“讓大家久等了,終于到了最后!敬請欣賞夏日最后的熱情,速射八十發五號煙花,連發,開始!”
還沒反應過來主持人在說些什么,火箭一瞬間升騰,夜空中出現一個接一個的碩大煙花瀑布,令人眼花繚亂。
渡邊徹驚訝地看著這光與聲的盛宴,他還從來沒看過這么厲害的煙花。
矗立在一旁的清野凜和九條美姬,也靜靜地凝視著這一幕,兩張雪白精致的臉被映得一清二楚。
清野凜突然回過神:“電影!”
“差點忘了。”渡邊徹趕緊開始干活。
還好,雖說是速射,但畢竟不是沖鋒槍,趕在八十發煙花放完之前,清野凜總算拍下九條美姬忐忑不安和失落的鏡頭。
渡邊徹收起長桿話筒:“接下來是不是拍完女主角回家的場景,今天就結束了?”
“不用了。”清野凜說,“《巖手縣到東京,400公里》預計片場二十五分鐘,有些無關緊要的鏡頭,比如你被刀捅死、女主角回家、甚至接下來你的葬禮,這些都不會拍進去。”
“其他事情我先不和你吵,《巖手縣到東京,400公里》是什么?”
“電影名字,你不知道嗎?”清野凜故作驚訝的演技十分不堪,不過很可愛。
“我從哪知道?”
“我以為你這么聰明,一定能猜到呢。”清野凜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到底什么樣的人物,才能猜中導演臨時想出來的電影名呢?渡邊徹真想拜他為師。
還有,這個‘男主角’為什么這么“巧”,也是從巖手縣來的?
他扭頭對九條美姬說:“我能理解你為什么這么討厭這家伙了,我現在也很討厭她。”
九條美姬笑吟吟地瞅了清野凜一眼。
清野凜卻瞪了渡邊徹一眼,說:“該拍的拍完了,走吧。”
三人在觀眾從神宮球場出來、道路變得擁擠之前,離開了明治神宮外苑。
到了外面,九條美姬坐上一直等在那里豪車,在明明已經交通管制的道路上疾馳而去。
“有錢真好啊。”渡邊徹抱著三角架和長桿話筒,對遠去的汽車尾燈說了一句。
“你現在不也很有錢嘛。”
“有錢是有錢,但其實,我在東京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是在太陽下舉幾個小時廣告牌、每天打工、想著怎么省錢的日子。”渡邊徹心滿意足地說出一直想說的臺詞。
心里對清野凜的好感上升了三個點!
相反,清野凜露出一個甚至可以說是殘酷的笑容。
“我錯了。”渡邊徹見好就收。
少女沒辦法似的嘆口氣,朝車站走去。
避開了神宮球場的觀眾,避不開車站的人流,月臺內非常擁擠。
大部分人似乎都是參加煙火大會回來,她們不僅穿著浴衣,還帶著墊子和遮陽傘。
周圍男性各種各樣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清野凜,讓她直皺眉。
同樣被女生看來看去的渡邊徹,作為男生雖然不能和清野凜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要不要打車?”他提議道。
島國打車貴得離譜,但對兩人來說都不成問題。
清野凜看了眼全是人的月臺,他們已經被困在人群中動彈不得。
“你感覺我們還出的去嗎?”
渡邊徹注意到兩人的狀況,不得不認同地點點頭:“那你能堅持嗎?”
“不能。”
渡邊徹很意外,還以為清野凜會說‘能不能堅持不重要,這種狀況不是必須堅持嗎’之類的話呢。
“那你怎么辦?”他問。
清野凜沉思一會兒,最終無奈地說:“沒辦法,只能接受你的提議了。”
“坐出租車?不是出不去嗎?”
“你是笨蛋嗎,渡邊同學?抱歉,一直想著女孩子胸部和腿的你,已經是笨蛋了吧?”
“你能不能小聲點。”渡邊徹真是拿這家伙毫無辦法。
清野凜注意到四周異樣的眼神,臉色一紅,垂下視線看著自己和渡邊徹鞋,小聲說:“都怪你太笨!”
“我太笨真是對不起你啊。”
“沒關系。”清野凜抬起頭,眼睛里有光地說:“我的胸懷像塩見岳一樣高,原諒你的愚笨,感謝我吧。”
‘這絕——對,是她一直想說的臺詞!’渡邊徹對著眼前的四谷站保證。
如果不是,就讓下一趟進站的電車脫軌,撞向他所在的月臺!
順便把身邊這家伙也撞死。
“美貌與智慧并存的清野小姐,麻煩您告訴我,您說的提議是什么?”
清野凜臉上帶著少許滿足地回答:“‘你這么漂亮,今天晚上看煙火的人又多,我會很擔心你,到時候你可別離開我身邊’渡邊同學,這是你說的吧?”
渡邊徹看向車站天花板:“昨天的我不是我。”
“果然是笨蛋。是今天中午。”
“重點是在這里嗎?”
清野凜略顯不悅:“除了撒謊,你還要出爾反爾?”
“當然不會。《了不起的蓋茨比》里不都說了嘛,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至少有一項基本美德,我的就是遵守承諾。”
清野凜頭疼地揉著太陽穴,沒有告訴渡邊徹,他上次說自己的基本美德是誠實。
“總之,在從四谷站出去之前,我允許你像騎士保護公主一樣保護我。”
“能用賞賜的口吻說出拜托人的話,清野同學你真厲害。”
“你不樂意?”
“不不不,很樂意。不過,薪水怎么算?”
“薪水?”
“當然,你以為呢!像我這種身份,給其他人做護道者,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不出意外的話,你的未來至少是踩在所有人頭上——之所以說是‘至少’,是因為我目前還沒有發現其他種族。”
“護道者?”清野凜無奈地看著渡邊徹,“我發現我有時候很難理解你在說什么,巖手縣和東京的差距這么大嗎?”
“清野同學,問你一個問題。”
“嗯。”
“知道《關公說事》這本漫畫嗎?”渡邊徹問。
“關公我知道,應該是指三國里的關羽,但這本漫畫沒聽說過,它怎么了?”
“它的全名是《關于完全聽不懂老公在說什么的事》,故事內容大概是:老公憑借豐富的阿宅經驗與知識,戲耍對此一竅不容的老婆來玩這”
渡邊徹閉上了嘴。
清野凜眨動她那極光一樣美麗寒冷的雙眼:“葷段子適可而止,今天再有第三次,我會把”
“我錯了。”
渡邊徹說的相當干脆,以至于清野凜剛才還冷著的臉,沒忍住地露出一絲微笑,然后又立馬冷下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時耳邊傳來哐當聲,兩人同時回過頭,電車隨著廣播滑進月臺,緩緩停在他們身前。
電車癡漢的報道雖然不多,但從來沒停過,為了避免意外,渡邊徹護著清野凜擠進擁擠的車廂,讓她在墻壁角落位置站好。
而他把一直抱在懷里的三角架和長桿話筒拿在手上,把清野凜完全圍在里面。
“.....謝謝。”清野凜微微紅著臉,扭開視線。
“沒什么,男主角保護導演是應該的。”
渡邊徹一胡說八道,清野凜立馬脫離害羞的情緒,抬起頭看向他。
“等一下,男主角該保護的是女主角,還有,就算渡邊同學你現在討好我,你被殺的結局也不會改變。”
“我討好你要的可不是那些哦。”
清野凜狐疑地打量渡邊徹。
從做工考究襯衫里露出來的脖子和鎖骨,結實而富有線條感,還有那張略帶笑意的臉,直視過來的視線
“清野同學!”
渡邊徹和清野凜順著聲音看去,遠處玉藻好美說著‘借過’、‘不好意思’朝這邊擠過來。
在她身后,是明日麻衣、花田朝子、一木葵。
明治神宮外苑的煙火大會是東京三大煙火大會之一,超過百萬人參與的盛典,神川高中所在的四谷站距離這里又不遠,渡邊徹對遇上同學不感覺意外。
不過,玉藻好美什么時候出演《一木葵愛情故事》了?
玉藻好美走過來,毫不猶豫地插進兩人中間——臉朝著清野凜,后腦勺對著渡邊徹。
“清野同學,好巧啊,你也去看煙火了嗎?”
“嗯,不,也不是。”清野凜應付不來熱情主動的人。
“那是來干嘛了?”
“拍電影。”
“拍電影?!”玉藻好美毫無公共素質地增大音量,“你可以叫好美我呀!我初中當過一段時間模特,還幫電影研究部拍過宣傳片!”
“是嗎?很厲害呢。我本來就打算邀請玉藻同學,只是今天才剛開始,還沒來得及通知你。”
“真的嗎?太好啦!什么電影?快告訴好美!”
渡邊徹真是受夠了。
玉藻好美說話就說,身體動來動去,簡單又莫名好看的高馬尾甩來甩去,弄得渡邊徹想打噴嚏。
車廂內站滿了人,幾乎不留一絲空隙,他想退也沒地方退。
‘馬尾攻擊?你以為你是英梨梨嘛!’渡邊徹用鼻子吸了兩下,克制住打噴嚏欲望的同時,聞到熟悉的香味。
麻衣學姐,來到了他身邊。
渡邊徹目不斜視,努力當做沒看到對方。
但在他余光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麻衣學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不僅如此,看著看著,她雪白嬌嫩的肌膚逐漸浮現出血色。
然后,興奮起來的麻衣學姐,偷偷朝渡邊徹伸出手。
渡邊徹緩緩回過頭,和麻衣學姐對視,對方毫不掩飾變得紅通通的臉頰。
他看著她嘴唇,此時的場景,他耳邊響起,那張甜蜜唇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時間是吹奏部集訓的第二天清晨,地點是森林外圍。
“徹,你看,這是手{冫中}。”
‘真的別這樣!’渡邊徹用這樣的眼神看向麻衣學姐。
但麻衣學姐清澈的雙眸水汪汪,有了不知為何涌現的淚水阻隔,她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渡邊徹又把目光看向花田朝子和一木葵,期待兩人能讓麻衣學姐懸崖勒馬。
但她們正拿著手機,似乎在挑選剛拍的照片發ins。
“你!”玉藻好美猛然回過頭,戴著隱形眼鏡的雙眼瞪圓了。
渡邊徹眼睛猝不及防地被她馬尾發絲掃過,他拼命眨著眼睛,努力控制住不流下眼淚。
“突然回頭干嘛啊你?”他克制心里的怒氣。
玉藻好美充滿怒火的眼睛瞪著他,一言不發。
“怎么了,玉藻同學?”清野凜輕聲問。
“不,沒事。”玉藻好美警告地挖了渡邊徹一眼,繼續和清野凜看單反里拍下來的視頻。
“這一段我打算放在電影的最后,明明是故事的一開始”
耳朵里聽著清野凜的解說,玉藻好美想起剛才的事。
就在剛剛,渡邊徹用手摸了她屁股!
而且非常狡猾的故意用手背!
新聞里報道的很多臭流氓,就是用這種被抓了,也可以用‘我只是不小心手背蹭了你一下而已,你以為你是誰啊,誰要騷擾你!’的借口來狡辯!
眼淚要流出來的渡邊徹,屁股再次遭受攻擊的玉藻好美,兩人互相在心里痛罵對方。
還好,信濃町到四谷站,電車的路程只有兩分鐘。
請:m.xsheng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