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的第三周,剩下來的三天時間,清野凜一心致力于完善自己的試膽大會方案。
沒有她的興風作浪,渡邊徹的人生簡直一帆風順。
十一月二十二日,周日,不算寒冷,但沒有太陽的一天。
“雨果:生活是朵嬌美的花,愛就是花蜜。”
渡邊徹坐在榻榻米上。
背靠墻壁,翹著腳,一邊咬蘋果,一邊用手機聽法語廣播。
“斯居代里:愛能帶給生活以最偉大的甜蜜和最苦楚的不幸。”
他跟著讀了一遍例句。
汁水飽滿的蘋果咽下去后,又說了一句:
“斯居代里說得對。”
正在學習中自娛自樂時,鬧鐘響了。
時間是上午九點半。
渡邊徹關掉廣播,把蘋果咬在嘴里,對著鏡子穿好薄夾克。
確認沒問題后,他鎖上門,朝車站走去。
今天是約好一起去購買道具的日子。
快到四谷站時,陽光突然灑下來,同時風也跟著強勁起來。
渡邊徹循著風向望向車站。
不需要刻意尋找,一道身影便自然而然地進入視線范圍。
他走上去。
“早上好,清野同學。”
“早上好。”清野凜朝右邊看去。
聲音傳來的地方,沒看到渡邊徹人影。
“渡邊同學,你幼稚得超乎我的想象。”她無奈地嘆口氣,看向左邊。
“沒辦法,今天的清野同學依然可愛得不像話,作為男孩子的我,忍不住惡作劇。”渡邊徹說。
“希望待會兒明日學姐來了,你也敢這么說。”
“為什么不敢?”
為了證明自己,渡邊徹更加仔細地打量今日份的清野凜。
水藍色寬大薄毛衣,下身是道腳裸的白色長裙,看起來溫柔閑適。
“R桑,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非常美麗優雅的太太。”
“......渡邊徹同學,你夸人的方式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是嗎?那你教我一下怎么夸人,就以我為例,來。”渡邊徹擺出‘請盡情夸我’的姿勢。
清野凜上下打量渡邊徹一眼,一句話沒說,只是嘴角揚起不屑的弧度。
她那副神情,就好像在說:也不看看你長什么樣子,有哪里可以夸的嗎?
“原來如此。”渡邊徹手抵下巴,沉思道:“你高興不起來的原因,是因為你審美存在問題。”
“在我討厭你的一點中,胡說八道是最討厭的。”
“不不不,我們在說‘夸我’的事。清野同學,你不但審美有問題,連基本的對話能力都出問題了。”
“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斗嘴的兩人站在車站一隅,不斷吸引來往行人的視線。
沒過一會兒,明日麻衣出現在站口。
她今天穿得也很漂亮。
米色高領毛衣上,原本就清秀的臉,顯得更加可愛;
黑色百褶裙和褲襪下,是略顯豐腴的長腿——這和她毛衣下瘦削的精致鎖骨,反差很大,渡邊徹一直很困惑這件事。
三人簡單打完招呼,上了前往「池袋」的電車。
周日上午的電車,沒有到人擠人的地步,但也沒有座位給他們坐。
他們站在車門附近,抓著吊環。
在三人身邊,是一位戴著黃色西瓜帽的小學生。
明明是周日,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一個人背著大大的書包,出現在電車上。
她抓著扶手,偷偷摸摸左右看了眼,確認沒有人在看她,從手上的袋子里,扯了一丟丟面包屑,快速含進嘴里。
一邊悄悄咀嚼,一邊用圓溜溜的眼睛打量周圍的人。
等她想到視線的差距,使勁仰起小臉時,渡邊徹、清野凜正看著她。
小學生嚇得渾身一顫。
她連忙轉過身去,身體躲在方形書包后面,露在外面的耳朵都紅了。
清野凜嘴角淺淺地笑起來。
“很可愛。”渡邊徹點頭說。
“是非常可愛。”清野凜糾正道。
“嗯?”明日麻衣微微歪著頭,不知道兩人突然在說什么。
到了池袋,明日麻衣領著兩人進了一家商場。
一樓和普通商場沒區別,咖啡店、奶茶店、面包店等等,到了三樓,一些稀奇古怪的店出現了。
假發、cos服、面具、木刀、人體模型等等。
看到這些店,清野凜和渡邊徹眼睛同時亮起來。
“沒想到東京會有這種地方。”清野凜略感驚喜地看著其中一家店,在店門口,放著腦袋快掉下來的骷髏。
“不要小瞧東京啊。”渡邊徹視線在cos服店游離。
明日麻衣注意到他的視線,清澈的眸子看向店內琳瑯滿目的cos服。
“渡邊,你喜歡這些?”遵守兩人的約定,她喊渡邊徹的姓氏。
“怎么可能?只是看到這些,一下子蹦出很多嚇人的靈感。”
清野凜盯著這樣說的渡邊徹看了一會兒,才扭頭對明日麻衣說:
“明日學姐,先去哪家店,你有什么建議嗎?”
“......購買物品體積比較小、重量較輕的店。”
清野凜贊成地點點頭,走進cos服店。
和服、禮服、警服、護士服、醫生白大褂、女仆服......
初音、百變小櫻、無名、saber、小紅帽、綱手、春日野穹、白、華城綾女、蕾姆......
《少女前線》、《輕音少女》、《刀劍神域》、《彈丸論破》......
就在這么一瞬間,渡邊徹差點向九條美姬的協議妥協——他穿什么,她就穿什么給他看的協議。
想象血小板的九條美姬......要不......
就在渡邊徹在深淵邊緣掙扎時,清野凜走向《沒有黃段子的無聊世界》女主角——華城綾女——的戰斗服。
“這件看起來可以派上用處。”她伸手感受著白色布匹的面料。
老板用異樣的眼神打量她。
渡邊徹趕緊走過去,拉了拉她水藍色毛衣。
“嗯?”清野凜疑惑地扭過頭。
“這是......”渡邊徹湊到她耳邊,把這件衣服介紹了一遍。
清野凜聽完,不屑地笑起來:“我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但我在乎別人怎么看你,這件還是算了。”
“......”清野凜手松開華城綾女的戰斗服,“既然這樣,你還在等什么?給我積極一些。”
“積、積極?”
清野凜意識到自己說法有問題,連忙解釋:“我是說挑選服裝道具。”
之后,她又忍不住紅著臉低聲罵了一句:“笨蛋。”
“交給我吧。”至于后面那句,渡邊徹當做沒聽見。
要不然能怎么辦?總不能罵回去吧?
渡邊徹朝恐怖類服飾走去,明日麻衣站在清野凜身邊。
“清野同學,你喜歡渡邊?”她的語氣依舊平淡。
“我正想問你同樣的問題,明日學姐。”
明日麻衣淡然而清澈的雙瞳,和清野凜如極光般美麗清冷的眸子對視。
“你們兩個在干什么?打算全交給我一個人?”遠處,傳來渡邊徹不滿地抱怨聲。
明日麻衣邁動步伐,走了過去。
清野凜留在原地,看著不斷給渡邊徹提建議的明日麻衣,手撫下嘴唇,陷入沉思。
買完服裝和假發,又去了面具店,三人準備休息一會兒。
“要不要去一樓吃點東西?”渡邊徹整條手臂上全是購物袋。
“好。”明日麻衣點頭。
“為了感謝學姐,我來請客。”清野凜手里也拿著購物袋,只是沒有渡邊徹那么夸張。
三人走進一家甜品店。
店里正在播放著充滿秋季色彩的歌曲,一股子‘萬物凋零,但也很美不是嗎’的物哀氣息。
在角落沙發坐下來后,早就累了的清野凜,面容稍微舒緩下來。
店內溫馨的燈光下,她艷麗的黑發,勾勒出一張天使般的容顏。
明日麻衣面無表情地看著菜單,但桌底下,脫掉鞋的腳,已經鉆進渡邊徹的褲腳。
渡邊徹來回打量兩人,總感覺店內播放的歌曲,在烘托著什么樣的氣氛,暗示主人公怎么樣的結局。
“渡邊,你想吃什么?”清野凜說。
“嗯——?”渡邊徹嚇了一跳。
‘你搞什么’,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快點,不要麻煩服務員多等。”清野凜用溫柔中帶有一點命令的語氣說。
雖然很......但渡邊徹感覺很不妙,非常不妙。
他想起自己寫在筆記本扉頁上的一句話:無論何時、何地,小心R桑。
“就這個吧。”渡邊徹當做什么也沒發生,指著點綴有藍莓的慕斯蛋糕。
“嗯,那我也點這個。”清野凜說,“明日學姐,你要什么?”
“......這個。”明日麻衣纖細的手指,點在芝士蛋糕的圖片上。
“就這三樣。”清野凜對服務員說。
“好的,請三位稍等。”服務員羨慕地看了眼渡邊徹,拿著菜單離去。
服務員走后,清野凜說:“今天麻煩明日學姐了,陪我和渡邊跑一趟。”
明日麻衣搖搖頭。
渡邊徹心虛到離開明日麻衣的腳。
難不成,被發現了?
“渡邊,你也對明日學姐說一聲謝謝。”清野凜再次用溫柔中帶一點命令的語氣說。
“哦,謝謝明日學姐。”渡邊徹說。
“沒關系。”明日麻衣雙腿強勢地把渡邊徹的腳勾過來。
“這么說起來,”清野凜端起桌上的紅茶喝了一口,“渡邊曾經在我面前,稱呼明日學姐麻衣學姐呢。”
“口誤而已。”渡邊徹說,“整個東京,我只叫美姬的名字。”
“那我讓你以后用名字稱呼我呢?”隔著紅茶的熱氣,清野凜看著渡邊徹。
“這要清野同學你愿意吧。”
清野凜想了想,說:
“要說愿意還是不愿意,我應該不會同意,但你堅持叫的話,除了一開始,我想我不會反對。”
渡邊徹心跳了跳,連桌底下調皮的腿都顧不過來。
雖然不知道清野凜在干什么,但她從來不說謊。
等等,說不定清野凜也是不在乎稱呼的那類人。
想想看過的《男人,女人的奴隸》、《卑微的雄性們》、《東京女生的小心機》,女生其實不是喜歡你,只是想讓自己被喜歡而已。
但清野凜也不是這么膚淺的人。
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了?渡邊你不愿意?”清野凜笑著問。
“你自己不是說了不會同意嗎?我不喜歡強迫別人。”渡邊徹回答。
他總感覺,清野凜笑容里帶著調戲。
她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不對,這家伙本來就喜歡戲弄他。
這時,服務員端來甜品。
三人拿起叉子,吃起來。
清野凜切下一塊,輕輕含進嘴里。
等品嘗完這一小塊,她悠閑地說:
“仔細想想,從你加入人類觀察部,我們兩個好像一直在一起,就連周六日周日也是,有時候晚上還會一起待到半夜。”
“好像是這樣。”渡邊徹一只手吃蛋糕,一只手抓住桌底下,圖謀褲襠的褲襪腿。
褲襪手感很好,比慕斯蛋糕還要順滑。
“我被很多人喜歡,但因為能戳穿謊言,愿意長時間留在我身邊的人,只有渡邊你一個,能告訴我原因嗎?”
店內的歌曲換了一首。
你輕聲訴說,沒有不會天明的黑夜
煩惱憂慮的日子,哀傷挫折的時候,因為有你陪伴,我才能度過
是松田圣子的《瑠璃色の地球》,但唱的人是另外一個歌手。
“就像你借我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里的一句:「兩個都不小心的人才會出車禍」。”渡邊徹說,“我習慣撒謊,而你永遠不會,所以我喜歡待在你身邊,讓自己不迷失。”
“......這是讓我喜歡上你的反擊?”
“嗯?”渡邊徹愣了下,把蛋糕送進嘴里的動作停在那,“你說什么?”
清野凜視線看向餐盤,用聽不太清的聲音回答:“沒什么。”
她突然感覺臉有點熱,放棄了計劃。
吃完蛋糕,又去買了人體骷髏模型,三人結束了今天的購物之旅。
回到四谷站,和明日麻衣分開后,渡邊徹和清野凜有一小段同路。
“你今天搞什么鬼?”渡邊徹問。
“我故意和你表現得親近,明日學姐一點也不在乎,對我們的對話絲毫沒有興趣,看來你們兩個雖然發生了什么,但的確沒關系。”
“......就為了這個?”
清野凜對他的反應不滿,說:“什么叫‘救我了這個’?這也算是人類觀察的一部分。”
“我的意思是,以你測謊凜得身份,直接問她不就好了嗎?”渡邊徹沒打算對清野凜隱瞞明日麻衣的事。
其實只要清野凜真的想知道,也隱瞞不了。
但他也不會主動說,更小心不要被她當場抓住。
“我不喜歡逼問別人。”清野凜只說了一個看似答案,好像又不是答案的事實。
“我感覺,這世界上也有很多不弄清楚比較好的問題。”
“有嗎?”
“比如說兩個不能在一起的人是否喜歡對方,弄清楚只會受到更多的傷害而已。”
清野凜停下腳步,對渡邊徹說:“你不會是在說我和你吧?”
“......你這么坦率,我很困擾。”
“距離我贏越來越有近了呢,腦袋未開化的猿人渡邊同學。”清野凜笑起來。
“同感,我也感覺我快贏了,腦袋未開化的猿人清野同學。”
烏鴉在上空啼叫,宛若在憐憫抱著一大堆物品袋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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