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圣地長老都不是傻子，面對這等棘手事，當然是做個看客更加合適，遂相繼表態同意南宮馳的意見。
東方蕓心中冷笑，但也知道沒有真正主事者的首肯，這群人不可能輕易表態，能做到這樣，其實已經偏幫東方世家了。
說到底，還是卓沐風的做法有些過火，別看眼下風平浪靜，但等消息傳到路鄺耳朵里，還不知道會引來怎樣的風波。
她不免開始擔心起家族，再看卓沐風，眼中便多了幾分怨意，又很快消失不見，語氣輕淡道：“卓公子，隨我去見大長老吧。”
這小子太能惹事，也只有大長老能管住他。
卓沐風何等人物，敏銳發現了東方蕓的心理變化，不禁心中暗凜。對他來說，真正難過的考驗并非眼前，而是東方常勝那里。以那老東西的性格，恐怕會大發雷霆，甚至懲罰自己都不是不可能。
不過卓沐風并不后悔，留著摩柯教的這幫人遲早會壞事。
何況除了這個原因外，更重要的是，在卓沐風的計劃里，摩柯教也和三江盟能不能順利脫離江湖息息相關，這一步必須走。
“一切聽憑蕓長老吩咐。”卓沐風拱拱手，一副十分虛弱的樣子。
東方蕓微微皺了皺眉，最后還是伸手抓住卓沐風的手臂，向凈空大師行禮之后，縱身一躍，掠向了帳篷群，眨眼無蹤。
“物資已送到，老衲也該告辭了。”凈空大師默念佛號，正準備離開，那位山羊胡中年大叫道：“大師，此間之事，我等必須向大長老當面匯報，可否帶我等一起出去？”
凈空大師猶豫了片刻，見摩柯教僅剩的這幾人滿臉哀求之色，終究心軟，于是點了點頭。
幾人心內狂喜。封天大陣范圍太大，若是他們獨自離開，一旦在路上碰到魔道高手，怎么死都不知道，有了這老禿驢，一切都不用操心了。
他們迫不及待走到了凈空大師身旁，一聲佛吟中，幾人的身影漸漸模糊，隨風一吹，竟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南宮馳等人恭送凈空大師遠去后，亦打了個手勢，領著各自的護衛離去，只不過心中都很清楚，今日之事遠遠沒有結束，更恐怖的驚濤駭浪還在后面。
不少人都升起了幸災樂禍的想法。
此番東方常勝想保住卓沐風那小子，恐怕沒那么容易，屆時必有一場激烈沖突。而他們，只需坐山觀虎斗，慢慢欣賞即可。
當東方蕓帶著卓沐風來到地底，并講述之前的經過后，人為開辟的寬闊石洞內，氣壓一下子降到了最低，令東方蕓和卓沐風同時感到呼吸困難。
東方蕓古典俏美的額頭上，很快浮現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液。
“沐風，蕓長老所說之事，可有差錯？”東方常勝的聲音很平靜，但正是這份平靜，才讓人難以捉摸，心驚肉跳。
卓沐風強忍驚悸，硬著頭皮咬牙道：“大長老，當時千鈞一發，若非晚輩留了一手，必然為他們所得逞，晚輩氣怒之下，這才……”
“老夫只問你，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東方常勝問道，語氣中帶著幾絲森冷和不耐煩。
卓沐風感到頭皮發麻，他設想過東方常勝可能會有的反應，但真正面對時，還是感到脊椎骨發涼。
從他闖蕩江湖開始，一路上見過各色各樣難纏的對手，但迄今為止，真正能被他放在心上，并深深忌憚的人只有三個。
第一個是三江盟的樓臨軒，對方的可怕在于思維縝密，智計百出，你永遠無法猜出對方的腦中在想些什么。
第二個是東方世家的東方韜，若樓臨軒是水，變幻莫測，那么東方韜則像是一把劍，鋒利無端。對方的冷酷，直接和敏銳，在那次卓沐風被關在東方世家的囚牢中，逼問他有關萬化墓穴之事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那一次，也是為數極少的令卓沐風絞盡腦汁，差點就露出破綻的驚險交鋒！
第三個人，就是眼前的東方常勝，他不僅擁有樓臨軒的深不可測，亦有東方韜的冷酷和霸道，甚至因其權力和實力更強，隱藏的鋒芒還要遠勝東方韜。
每次面對這張慈眉善目的臉，都會讓卓沐風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可盡管他已經如此小心和仔細，依舊未能揣摩出東方常勝的心思。
此時聽到東方常勝的問話，卓沐風把心一橫：“是真的。”
一聲悶響在石洞內經久不絕，東方蕓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被一掌拍倒地上，口中不斷溢血的卓沐風。
因為掌力雄渾，卓沐風的肩胛骨當場碎開，傷處迅速浮腫，鮮血混著血塊，染紅了衣襟，并流到了地上。
卓沐風一邊咳嗽，一邊喘氣，先前的傷勢還未復原，此刻又遭受重擊，幾乎讓人懷疑他下一刻就會死去。
“站起來。”
東方常勝盤坐在不遠處的石臺上，居高臨下地命令道，老臉上已沒有任何親切之色，只余森冷，一種令東方蕓都手足發顫的森冷。
他的聲音帶著驚人的威懾力，那是長年累月高居上位后形成的，不容任何人抗拒。
卓沐風的左肩已然痛得發麻，傷上加傷，令他行動艱難。
對上東方常勝高高在上的淡漠目光，他心中涌起一陣怒火和殺機，但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很聽話地以雙手撐地，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慢慢地爬了起來。
這次被打的是右肩，咔咔的聲音中，骨骼開裂，一大口血霧噴出，卓沐風整個人撞在墻壁上，復又砸倒于地，踉蹌幾下才停止。
劇痛令他的雙肩失去了知覺，似連雙臂都不屬于自己。東方常勝用的是特殊手法，其實卓沐風的骨頭雖裂開，但傷的并不算重，只是痛覺遠遠超過傷情。
卓沐風用力張了張十指，難以形容的劇痛如千萬根針，刺在他的肩膀手臂之上。
看見他的樣子，東方蕓無意識地咬了咬紅唇，不敢去看大長老的表情，只是仍覺雙腳發軟無力，好險沒有一屁股摔到地上。
卓沐風不認為東方常勝會殺自己，但也很清楚，若不聽命照辦，等待自己的手段會更加兇惡。
他嘴角扯動幾下，身體一點點側翻，慢慢以肘部支起上半身，心中的火焰正以空前的態勢熊熊燃燒起來。
卓沐風一向個性隨和，只要沒有惹到他，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很好應付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與此同時，他又極其小心眼，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數十年的經歷，他從未像今日這般狼狽過，即便當初被崔寶劍威脅，屈辱感也不曾像今日般刻骨銘心。
一直以來，他都很清楚自己和東方世家的關系，而今日，東方常勝無疑親自做了證明。
卓沐風心中再無顧慮。一邊緩緩站起的同時，他一邊發誓，來日定要讓東方常勝也嘗嘗被人打翻在地的滋味。
洞內的空氣幾乎凝固，東方蕓側立在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東方常勝瞇眼盯著卓沐風，冷銳如劍，終于開口：“做人，不能得意忘形，自以為是。你當老夫不知道你的想法嗎？是誰給你的膽子，把我東方世家當擋箭牌？你算什么東西，你有什么資格，真當老夫不會把你交給路鄺嗎？”
一個交字，道盡了卓沐風在東方常勝心中的地位。東方蕓斜眸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卓沐風，忽覺對方十分可憐。
在外風光無限，連家族里排名前列的長老都對他客客氣氣，可在大長老面前，這位天下第一奇才，也不過是個有用的工具罷了，外姓人始終是外姓人。
卓沐風張了張嘴，卻因傷重說不出話來，其實是他故意如此。到了這一步，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
東方常勝一臉睥睨，忽然笑了起來：“老夫不在乎你是否心存怨恨，但你需記住今日之事。東方世家幫助你，維護你，扶持你，不代表可以被你隨意利用。
老夫之前待你如何，你但凡有點良心，就該心知肚明。老夫不求你感恩戴德，但至少不能愚弄于老夫和東方世家！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老夫不殺你，暫且再給你一次機會，但記住，這是最后一次。若老夫看不到你的改變，后果將是你永遠想象不到的。蕓長老，帶他出去療傷吧。”
東方蕓哪敢多待，聞言連忙道了聲是，而后抓住卓沐風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拉起，飛快出了石洞。
望著二人的身影消失，東方常勝眼中閃過一抹厲芒。
今日他之所以毫不掩飾，一方面是因為卓沐風闖的禍確實太大了，大得讓他頭痛。另一方面，也是再度被卓沐風的進步速度所震驚。
這才多少天，居然就突破到了星橋境五重，連喬松都不是對手，這樣下去還了得？
若天傀液能控制對方，他自然無需再虛與委蛇，若連天傀液都無法控制對方，那么此子的天資越高，反而越無法掌控。
以他的性格，自不會手下留情，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