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東主不是別人,正是東方世家大長老,東方常勝。
帶著家族中挑選出的種子偷偷逃離歸云山后,為了將風險降到最低,東方常勝將眾人分成了幾批,各自沿著不同的路線離開,相約在中州匯合。
但過程有些麻煩。皆因東方常勝性格多疑,生怕眾人之中有各方內奸,會泄露行蹤,最后除了少數幾人外,竟將其余人的功力全部封住,并讓沒被封住功力的人沿途監視。
他情愿走得慢一點,也要保證絕對的隱秘。
事實證明東方常勝的策略很成功。東周面積廣大,他帶走的人只有區區數千,各自化妝易容之后,混在人堆里,外人想找到他們等同于大海撈針。
何況對他們敵意最大的魔門,正忙著在各地攻城,也被牽扯了大半精力,更不可能發現他們。
眼看著計劃就要成功,即將離開東周,哪想到最后一段路上,竟碰到了卓沐風。饒是以東方常勝的梟雄心性,都不由感到一陣沮喪和絕望。
至于他身后的東方世家高手,更是渾身冰涼,左右不斷掃視,唯恐下一刻魔門高手就會撲上來。
扁舟上的卓沐風笑道:“諸位不必緊張,這里只有我一個人。”
很多人目光閃爍,也有一些人半信半疑,氣氛極為詭異凝重。若只有卓沐風一人,由大長老拖住對方,他們未嘗沒有逃命的機會。
就聽東方常勝問道:“老夫很好奇,你是如何找到這里的?”
卓沐風:“這世上有種動物叫知味鳥,在一定范圍內,對特定的氣味很敏感。前幾個月,貴世家的東方夏穎姑娘行走江湖,被人灑了一點藥粉,于是我便找到了這里。”
人群中,一名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目瞪口呆。而周圍人看她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滿滿的怨怪憤恨。
東方常勝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不出的黯然:“時也命也,老夫認栽了。當年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老夫便知道你絕非池中之物,但也沒料到,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沐風,不管你我之間仇怨多深,老夫可否懇求你,放過其他人?”
一貫以鐵血形象示人的大長老,居然會以這種近乎卑微的方式向人求情,這讓身后不少人大受感動,居然連懼意都少了大半。
卓沐風失笑道:“大長老在開什么玩笑,換成是你,你會放過卓某身邊的人嗎?”
東方常勝不禁默然。
而就在這時,一縷勁風從卓沐風指間彈出,融入風中。噗的一聲,東方常勝身邊的一名男子倒飛而出,砸翻了一輛商車,身上的偽裝也被氣勁震散,赫然是東方韜。
更可怕的一幕還在后頭。
原來剛才東方韜企圖偷偷給身邊的家族高手解穴,指力分成了數十道,從不同位置沖向眾人。
但卓沐風彈出的那一縷勁風,竟后發先至,在重創東方韜的同時,又分成了數十份,像是有自主意識般,紛紛在半路截住了東方韜的數十道指芒,最后化成輕風,拂過眾人臉頰。
在場之人莫不瞠目結舌,連吃驚都忘了。
要知道東方韜本身是星橋境巔峰高手,他彈出的數十道指芒,不僅方向不同,連力道都不同,抵擋的氣勁稍輕或稍重,都會引起氣爆。
眾人簡直無法想象,百米之外的卓沐風,是怎么做到剛才這一切的。
東方常勝瞳孔驟縮,渾身都繃緊成了一根弦。
當初談判過后,東方常威把見到卓沐風的情況描述了一遍,東方常勝便意識到,這個讓他忌憚的年輕人已然踏入了武學中不可思議的境界,如今管中窺豹,東方常勝幾乎連信念都在動搖。
但他根本沒有退路,不戰是死,戰也是死,倒不如全力一搏。東方常勝一瞬間將功力提升到極限,對眾人大喝道:“逃!”
逃字一出口,人已沖到了百米之外,他沒有抽取車廂里的葵花劍,因為卓沐風的氣機籠罩了他,逼得他只能強攻。
偌大的葵花虛影在空中一閃即逝,化成了東方常勝指尖的光芒,微微旋轉。只見白芒乍現,就像漫漫黑夜中劃過的流星,快到無法想象。
七年過去,東方常勝也將葵花劍指提升到了全新的層次,這是他化畢生功力為一擊的殺招,第一次在眾人眼前施展,只為絕命一搏。
飛縱的流星戛然而止,緊接著黑夜被撕裂,東方世家高手駭然發現,那個扁舟上的人,居然以手中十幾米長的竹篙,擋住了大長老的劍指。
他的手腕輕輕扭動,十幾米長的竹篙劃破長空,竹篙尾部從水底撩起,卻沒有帶起一絲水花,輕飄飄地掄向大長老。
大長老再出殺招,當啷聲中,足以擊碎一座小山頭的劍氣,居然連竹篙的皮都沒刺破,反而是竹篙上的巨力涌來,震得東方常勝手臂發麻,迅速后退。
但隨著卓沐風手臂晃動,那竹篙拐了個彎,竟然不知怎么的繞到了東方常勝后方。東方常勝滿臉驚怖,一拳硬撼竹篙,又被震回了原位。
沒等他定住身形,竹篙從左側斜掃而來,明明沒有一絲罡風,卻讓東方常勝感覺像是一座大山壓來,連忙凌空挪移,并以另一只手彈出劍指。
鐺鐺鐺鐺鐺……
笨重的竹篙在卓沐風手中忽直忽彎,忽快忽慢,仿佛世間最靈巧的神兵利器。他的手腕任何一次扭動,竹篙都會遞送到最準確的位置,恰好堵死東方常勝的后招。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東方常勝,功力更進幾分的他,此時宛如一只極力想沖破束縛的蟲子,可任憑他用盡手段,都只能困在方圓一丈之地,被竹篙的主人戲耍著。
竹林中的東方世家高手,全都呆立不動。不是他們不想逃,而是一種可怕的感覺告訴他們,只要敢動一分,自己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東方韜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注視著湖面上的戰局,而后痛苦地閉上眼睛。
數不清究竟對了多少招,卓沐風手臂一震,竹篙的速度猛增一截,劃出重重幻影,又在盡頭處合而為一,正好撞上了東方常勝刺出的劍指。
眾人清晰地聽見了一聲脆響,便見大長老暴退而回,蹬蹬幾下,竟一絲不差地落在了剛才所站的位置,接著一口血霧噴出,左手兩根手指血肉模糊。
再看湖邊上的扁舟,紋絲不動,從頭到尾,那個人甚至連雙腳都沒有挪動過半分。唯有扁舟四周的漣漪陣陣擴散。
這等碾壓式的差距,直教眾人心臟抽搐,汗毛倒豎,一個個望著卓沐風的目光透出無限驚恐。這還是人嗎?
人群中的東方夏穎,連雙腳都快站不穩了。眼前卻閃過當年的畫面,那個在雪姐的院子里掃地的年輕人,那個被教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年輕人。二人真的是同一個嗎?
東方常勝晃晃悠悠地挺直胸膛,慘笑道:“這天下已無人是你對手,敗在你手中,老夫不冤,動手吧!”
卓沐風看了他一陣,忽說道:“若殺了你,我該如何向雪姐交待?她已是我的女人。大長老,只要你投降,我不僅不殺你,也不會害東方世家的人。”
東方常勝渾身一震,不敢置信道:“你竟肯放過老夫?”
卓沐風不由好笑道:“殺了你,除了解恨之外,并無任何好處。我不會抱著過去的恩恩怨怨不放。老實說,大長老已不值得我記恨。”
聽到這話,東方常勝的眸中爆發出逼人的熾烈精芒,老臉發怔,心中也不知是憤怒,是感嘆,還是保住了家族的欣喜……
卓沐風話鋒一轉:“不過我雖容得下你,但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你,陪你逃出來的人,還有另外幾路人馬,我必須挑選一部分帶走。等到你完全贏得了我的信任,才會放出來。大長老意下如何?”
身為陰謀家的東方常勝,豈能不知卓沐風的用意。對方必是打算軟禁他東方世家的嫡系人馬,以此脅迫他東方常勝,讓他全心全意效力。
這手段算不上高明,但卻很實用,甚至讓東方常勝生出了一絲欣賞之意。比起那種故作大方,卻留下重大隱患的招安者,卓沐風身上的直接和犀利,才是辦大事者該有的品質。寬容仁慈也要分場合和時機,一昧的沽名釣譽,將來怎么死都不知道。
東方常勝不是為了面子寧愿死的人,在他心中,家族才是第一位,若能保住家族,再大的恥辱又算什么?若知道卓沐風肯放過家族,他甚至都不會逃,在卓沐風的注視下,嘆道:“老夫答應你。”
聽見大長老的表態,他身后的眾人暗暗長出一口氣,一些人差點當場癱瘓,不過表情都裝得很平靜,沒人敢露出欣喜之色。
投降后的第一時間,東方常勝便親自趕往家族最近的據點,發出緊急命令,讓北邊攻打虎門關的大軍,以及東方世家境內仍在抵抗的大軍,立刻繳械投降。
既然歸附了卓沐風,雙方自然不能再自相殘殺。而且剩下的東方世家大軍,整合起來力量雄厚,這恐怕才是卓沐風留下他性命的最大原因。
獨自一人來到據點,東方常勝不是沒想過逃跑。
但是一來,卓沐風如此大方,反倒讓他疑神疑鬼,懷疑對方跟蹤自己。二來,他所帶的那批人,是嫡系中最優秀的血脈,若自己跑了,那批人必死無疑。
對于視家族傳承如命的東方常勝來說,這是不可承受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