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算是卓沐風的機變,說自己提前幾日就趕到了,代表他不知道黃衫男子會來,如此也能把對方的懷疑降到最低。雖然卓沐風也覺得,自己有點太敏感了。
黃衫男子看著他,目光不變,輕笑道:“尚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卓沐風:“在下上青下草,艾青草是也。”陸峻天,華芝等名字都被他用過了,他不敢再報出來。
“很奇特的名字。”黃衫男子笑意加深:“不過與兄臺氣質吻合,不流于凡俗,別具一格。今夜有些乏了,若下次再遇見,一定請兄臺喝酒。”
說罷,帶著幾名隨侍從旁走過,卓沐風在其身后問道:“兄臺又如何稱呼?”
“在下南傲。”聲音落下的同時,黃衫男子已走入了樓船。海風刮起卓沐風的鬢發,遠處有鷗鳥飛過,停于船桅,顧盼左右。
巴龍和方小蝶俱是心中凜然,二人仍不確定黃衫男子就是斗篷人,可剛才短短的接觸下來,黃衫男子身上有種奇妙的氣質,令二人無法形容。
卓沐風亦感如此,普通人哪有這樣的氣質,有些東西是掩飾不了的。到了這一步,卓沐風幾乎肯定對方就是斗篷人!
他緩緩平復呼吸,轉頭看向綾洛泱和百里雁那邊,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又帶著巴方二人在船頭游逛。等到二女上樓后不久,也隨之離去,惹來一群人的搖頭無語,覺得這廝是入魔了。
接下來幾天,卓沐風三人依舊按照之前的節奏生活。南傲果然是個守信之人,中午碰見時,令隨侍邀請卓沐風一桌。卓沐風考慮片刻,欣然應約。
南傲的做派如同貴公子,但當他談笑時,又會讓人覺得親近,加上卓沐風不著痕跡地靠攏。幾次下來,二人倒是如知心好友一般熟悉了,隨便一件事都能聊成話題,或插科打諢,或嬉笑無忌,或言辭懇懇。彼此皆有種相見恨晚之意。
有些時候,見到綾洛泱和百里雁下來,南傲甚至還會朝卓沐風打眼色,一副揶揄的樣子,令卓沐風無奈苦笑。
等二女離開后,南傲還會煞有介事地給卓沐風當軍師,提出了不少追求女子的建議和方法。
卓沐風聽罷大贊道:“南兄果然是深藏不露,一招連著一招,都快被你研究成體系了,看來南兄必是風月老將,戰無不勝。不過小弟怎么覺得,南兄這是在勸我放棄呢。”
南傲拿起酒杯,一口飲盡:“這話從何說起?”
卓沐風哼了哼:“按南兄的說法,追求女子的第一步是提升自身,豈不就是暗喻小弟的層次遠遠比不上綾姑娘,之后花再大的力氣,技巧再好也是白搭嗎?”
“哈哈哈……”南傲大笑起來,豎起拇指:“知我者,艾兄也!”
卓沐風拿起酒壺,給南傲倒滿杯:“南兄故意嘲笑小弟,當罰三杯。”
身邊的隨侍們都皺起眉頭,不過見南傲毫不介意的樣子,也只好按捺下脾氣。南傲倒也爽快,連飲三杯。
結果卓沐風又翻起桌盤上倒扣的酒杯,邊倒酒邊說道:“喝完這杯,還有三杯。”
南傲指著卓沐風笑罵道:“你這小子,誠心耍我嗎?”
“酒逢知己千杯少,南兄,莫非小弟只配讓你喝六杯酒嗎?”卓沐風看著南傲,笑呵呵道。
南傲怔了一下,忽然伸出手,將三杯倒滿的酒推到了卓沐風面前:“我三杯,你三杯,誰先倒下算輸。”
卓沐風喝道:“小二,先上兩壇酒!”
不知不覺,大船已在海上航行了一個月。
前方現出一座島嶼輪廓,等靠近時,才發現此島上住著不少人,一座座獨特風格的木屋連貫成片,遍布島嶼的山坡,平地等。
但最引人矚目的,卻是小島正中央的一座女子雕塑,高有二十丈,身披鎧甲,手持長劍,如畫眉目中帶著絲絲英氣。
“此為女皇島,據說島上居民的先祖,都是宣平年代的海邊難名,被當時的伊敏公主所救,后來幾經周折,定居于此。”
“伊敏公主,那不就是日月女皇嗎?”
船頭不少人望著島上的雕塑,議論紛紛。許多人還是第一次路過女皇島,難免心生好奇。一些人甚至趁著巨鯊幫弟子卸貨的機會,下船在島上游逛起來。
“南兄也是第一次來嗎?”見南傲站在船板一側發呆,卓沐風領著巴方二人上前。
被他驚醒,南傲也不生氣:“確是第一次來,沒想到海外之地,還有人頌念日月女皇。”
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卓沐風小心說道:“聽南兄的意思,似乎對日月女皇有些別樣的看法?”
南傲目光幽迷,額頭的幾縷發絲在海風中肆意飛揚,目光直視島中雕塑,淡道:“日月女皇此人,論文韜武略,不遜于世間雄杰。論心機手段,既有男子的陽剛大氣,也有女子的陰柔狠毒。只憑她以女子之身,力破敵對的文武百官,蓋壓舉世滔滔的反對浪潮,強行登頂,便知她有多厲害。”
卓沐風:“看來南兄很崇拜女皇。”
“不。”南傲卻搖頭:“實際上,我對她毫無好感。宣平朝的沒落,大半源于女皇與其父兄的大位之爭。在她登頂后,又為了平息天下的反對聲,在民間大肆鎮壓,其心腹借機鏟除異己,更兼上行下效,造成無數冤案血案,使得百姓離心離德,最終動蕩國本。宣平朝被推翻,女皇居功至偉!”
聽出他話里濃濃的冷意和譏諷,卓沐風頗感訝然,沒想到這家伙對日月女皇的怨念如此之深,該不會祖上和女皇有仇吧?
卓沐風道:“南兄此言,未免有失偏頗。都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的情況非我等所能知悉,恐怕不能憑后世史書和自己的猜測就妄加評斷。”
話音落下,南傲嘴角勾起一絲笑容:“艾兄倒是理智,這回倒是我不自量力了。艾兄可有空,陪我喝酒去。”
卓沐風詫異地看著他:“怎么突然想起喝酒?”
南傲:“想喝便喝了,哪有為什么?”
卓沐風也笑了:“好,我陪你。”
大船在女皇島停駐了半個多時辰,之后再度揚帆起航。在此過程中,幾位島上居民登船,打算前往大型海域探險。
幾人訂的是中等房間,一入房中,立刻有人低聲道:“這幾日低調些,想辦法混入后廚,給船上的人下點藥,才好方便辦事。”
另一人道:“沒那么容易吧,巨鯊幫的人不可能不防備。”
先前那人冷笑:“自會有人與我們配合。況且往前不遠,便是紅巾盜的勢力范圍,就算行動失敗了,我們也能安全離開,怕什么?”
另外幾人面面相覷,都不再說話……
幾天后,有人邀請船上所有客人一同飲酒,皆因這天是那人的生辰。對方十分客氣,每門每戶都去打招呼,希望對方能夠賞光。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又有免費的上等酒菜可吃,兼之旅途寂寞,大部分人都樂意湊熱鬧。
而極個別沒有下樓的人,諸如綾洛泱和百里雁二女,也有店小二送上酒菜去她們房中。
大船十分熱鬧,站在船頭都能聽見飲酒作樂聲,絲竹管弦聲,乃至劃拳猜謎聲等等。
更有人喝到高興處,呼朋引伴走出廳堂,跌跌撞撞,放聲長嘯起來,后方便響起一片善意的嘲笑。
可是突然間,廳堂內有人仰面翻倒,口吐白沫。一些人初時還以為是醉酒反應,可等接二連三地出現類似情況,剩下之人終于察覺到了不對。
“不好,酒菜內有毒!”一名面帶刀疤的武者掀翻桌子,雙目瞪大如銅鈴,拔刀砍向柜臺后面色大變的掌柜。
掌柜彈出一道指力,將刀擊飛,刀疤武者只來得及怒罵一句,自己便重重栽倒于地。
廳內一片混亂,有人往外逃去,有人殺向掌柜和小二,也有人捂著肚子,站立不穩。碗碟破碎聲此起彼伏,飯菜湯汁混著酒水,灑了一地。
“大家都冷靜!”掌柜和店小二可不是普通人,皆是星橋境高手,偏偏他們沒有中毒,更讓其余人認定是他們做了手腳。
一時來不及解釋,掌柜耳朵一動,率先沖出廳堂,就見之前引吭高歌的幾人已經倒在血泊中。一群濕漉漉的人不斷從海中跳上船,神情兇厲,遠處也顯出一艘艘航船的輪廓,一面面紅巾飄揚。
“紅巾盜,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掌柜眼中殺機騰騰,撲身而上。
而紅巾盜的人也懵了,內應不是傳來暗號,說船上所有人都中毒了,這掌柜是怎么回事?
噗噗噗……
掌柜出手如電,每一指都彈殺多人。此時廳堂內還未中毒的人也發現了紅巾盜,紛紛沖出來殺敵。
這可就解放了卓沐風三人,既然別人都沒事,他們生龍活虎也說得過去,何況南傲那邊也是如此。
一場血戰很快落下帷幕,紅巾盜被殺得人仰馬翻,好幾艘船都臨時掉頭,飛快逃竄,卻還是被怒火攻心的掌柜和店小二追了上去,殺得橫尸遍地。
大船廳堂內,插不上手的南傲突然看向卓沐風,急道:“這么大動靜,綾姑娘和百里姑娘怎么沒下來,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