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捏著這一本曠世日記,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要是高興,貌似也不對,畢竟身為大明的皇帝,下面出了這么個貨色,臉上無光是肯定的。
可轉念一想,他當皇帝才多久啊!
反正丟臉也不是丟朕的臉!
這幫家伙,張口宗法,閉口正道,仿佛他們就是正道的光,朕不聽他們的,就要天打雷劈,十惡不赦,比紂王還昏庸一萬倍!
“小富貴,你說要是楊閣老看到了這個玩意,他該怎么說?”朱厚熜不懷好意道。
王岳遲疑片刻,笑道:“楊閣老一定說這是少數害群之馬,大多數言官還是好的,太祖設立言官,必定有道理,陛下要保留朝廷正氣,不能讓百姓對官吏失望,官員沒臉面,就是陛下沒臉面……”
朱厚熜認真看了王岳三秒,夸張道:“你小子行啊!這本事都能當首輔了!”
王岳嘿嘿道:“承蒙陛下謬贊,臣和楊閣老是不一樣的。”
“嗯,這倒是!你要是也學楊廷和,朕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朱厚熜的語氣竟然有些落寞蕭索。
斗了這么久,就算是斗帝強者,也有疲倦的時候。
而這一次,朱厚熜終于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他在醞釀著一個巨大的計劃,徹底扳倒楊廷和的計劃。
“袁先生跟朕講了不止一次,現在楊廷和最大的指望就是科道言官,這幫不要臉的東西,全然忘了太祖爺當年設立都察院的緣由,全都變成了當政者的爪牙鷹犬,實在是可殺不可留!”
朱厚熜這段時間惡補了不少帝王之學,也懂了很多道理。
比如當初朱元璋設立六科十三道,是為了監督六部和一十三行省,結果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言官們都覺得挑戰大臣沒啥意思,更何況大明也缺少權臣滋生的土壤,他們干脆把矛頭對準了皇帝。
比如朱厚熜,就是被言官重點照顧的,干點什么事,都有人反對。
也不管是對是錯,只要挨了板子,就立刻天下揚名,成了為民請命的好官,要說他們真的干了什么好事?或者爭取的是不是有道理,就沒人能說清了。
反正皇帝就是大惡魔,敢屠龍的,就必然是勇士!
不知不覺間,皇帝已經被塑造成了混蛋的代名詞。
這點不光朱厚熜憋屈,就連蔣太后都注意到了,要不怎么會興建外城,安頓流民,想要爭取民心呢!
只是光爭取還不夠,還必須主動進攻才行。
“小富貴,你有沒有辦法,將這份東西,立刻散布出去?”
王岳點頭,他爹是湖廣商會的主要人物,又跟晉商關系那么好,而且這東西本身就足夠吸引人,自然能讓人趨之若鶩,甚至洛陽紙貴。
只不過朱厚熜想從他的手散布出去,是什么用意呢?
“陛下是擔心內閣六部,會把這東西壓下來?”
朱厚熜點頭,“沒錯,小富貴,你想想,朕登基好幾個月了,推行了不少新的政務,可廠衛那邊送來的消息,太多的事情,都沒有落實……他們陽奉陰違,簡直把朕當成孩子耍弄。”朱厚熜惡狠狠一錘桌子,“這次朕一定要給他們一個響亮的耳光!”
王岳沉吟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陛下,東西可以讓各地的鎮守太監幫忙,想要弄得人盡皆知,并不困難。但是朝臣們也勢必會哇哇叫,陛下可想到了應對他們的辦法?”
朱厚熜翻了翻眼皮,輕笑道:“小富貴,有話你就直說,讓朕聽聽,你有什么餿主意!”
王岳還能說什么,只能悶聲道:“臣這個主意不壞,只是要考驗陛下的胸懷了。”
……
楊廷和痛罵了金獻民一頓,當然了,他也知道,解決不了問題,氣稍微消了一點,楊廷和就立刻道:“那個畜物知道多少事情?他會把誰牽連出來?”
金獻民頓了頓,“閣老,朝中都知道許德治不是個好東西,故此潔身自好的都不會跟他摻和,按理說,不會牽連太多人。可,可下官就怕許德治為了活命,胡亂攀扯,那可就不妙了。”
“嗯!”
楊廷和重重嘆息一聲,思忖片刻,問道:“你手上有那個畜物的罪證嗎?”
“有!我知道他貪圖女色,逼著一對姐妹嫁給他,結果成婚的那個晚上,姐妹倆一起吞金自殺。他給了那家人三百兩銀子,買了兩條人命!”
楊廷和一聽,都咬牙切齒,心說這家伙玩得還挺花!
“你立刻寫一份彈劾奏疏,老夫明天進宮,無論如何,要處置掉許德治……至于另外兩個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想辦法告訴他們,別給士林丟臉,保住一點晚節!不然,可是會禍及家人的!”
金獻民打了個冷顫,他當然知道楊廷和說的是誰,自然是原來的禮部尚書毛澄,還有國子監祭酒楊和。
楊閣老這么說,就是要這倆人去死!
昔日的同僚,現在卻要凄涼收場,金獻民不免兔死狐悲,可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死道友不死貧道!
他們匆匆安排,轉過天,楊廷和就遞牌子求見。
很快,他就見到了眼珠泛紅的朱厚熜,見閣老來了,朱厚熜立刻賜座。
然后揉了揉眼睛,苦笑道:“閣老,朕昨天一夜沒睡,就看這個東西來的,你也瞧瞧吧!”
楊廷和忙接過來,才看了幾眼,他就眼前發黑,險些昏過去!
許德治!
你個豬頭!
貪贓枉法,斂財好色……這些事情很光榮嗎?
你就算干了,也該找個沒人的地方,偷著高興就算了,你怎么能自己寫下來啊?哪個正經人寫這玩意啊?
就沖這個,千刀萬剮,你也活該!
楊廷和眼珠轉了轉,立刻道:“陛下,老臣也剛剛得到了消息,許德治的確喪心病狂,無惡不作。而且這個畜生人品低劣,毫無廉恥可言。老臣以為,應該立刻斬殺,除掉這個禍害,才能大快人心。”
朱厚熜面色疲憊,悲憤道:“閣老,朝中吏治敗壞,只怕不止一個許德治吧?”
楊廷和急忙雙膝跪倒,“啟奏陛下,哪一朝都有無恥貪官,唯有霹靂手段,才能挽回人心,震懾天下,理當立刻處死。”
“光是霹靂手段就夠了嗎?難道不該追查下去,看看還有沒有這樣的小人嗎?”朱厚熜不服氣道。
楊廷和心說壞了,這是要大開殺戒啊!
“陛下,以老臣愚見,若是掀起大獄,勢必會牽連無辜。更何況陛下剛剛登基,理應安穩人心,萬不可大肆處置官吏。尤其是言官,他們捍衛祖宗法度,堪稱大明良心,若是貿然處置,勢必會讓一些不明事理的人造謠中傷朝廷,也會傷損陛下圣明啊!”
朱厚熜聽著,嘴角上翹,真跟小富貴說的一般不二。可惜的是這個戲法已經讓小富貴戳穿了,朕可不會上當!
想到這里,朱厚熜暴怒道:“閣老,朕不是諱疾忌醫的昏君,更不要包庇有罪的貪臣!朕已經想好了,朕要下罪己詔!還要把許德治的罪行昭告天下。我大明吏治已經崩壞若此,再不整治,那才是亡國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