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你這個不要臉的賊子,你滾出來!”
御史們扯著嗓子怒罵,簡直氣瘋了。
大規模斥退言官,那可是劉瑾當國的時候,才有的事情。
不過即便狠辣如劉瑾,也不敢一口氣斥退近五十位御史啊!
這一下子豈不是把都察院給廢了?
嚴嵩,狼子野心!
非殺不可!
不光是他,還有那個公然叫板士人的張驄,還有老不要臉的楊一清,當然,也有天子的寵臣王岳……這幫人都要殺干凈!
言官們義憤填膺,可敲了許久,值房的門始終緊閉?
怎么回事?
嚴嵩跑了?
有人帶頭沖破房門,里面空無一人!
“這個賊子,果然溜了!”
“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天上去?找楊閣老!請楊閣老給咱們做主!”
“對,必須讓楊閣老站出來,替咱們說話!”
……
上百位御史,直奔內閣而去。
此刻的嚴嵩,臉色慘白,坐在王岳的馬車上,大口喘氣。
倒是王岳,神情自若,還遞給了嚴嵩一個酒壺。
“喝點,咱們還要進宮!”
嚴嵩接過酒壺,想喝,可又生怕喝酒誤事,畢竟他是第一次面君,必定要給天子一個好印象。
嚴嵩稍微冷靜,就好奇道:“王大人,你怎么知道他們會殺到我的值房啊?”
“哈哈哈!”
王岳忍不住大笑,“嚴大人,難道你不知道言官的三大招?”
“不知!”嚴嵩老實道。
“自然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了。”王岳隨口道。
嚴嵩摸了摸鼻子,這是言官嗎?
這不是潑婦嗎!
言官和潑婦有區別嗎?
貌似沒有吧!
王岳呵呵道:“嚴大人,你罷黜這些言官,可有道理?總不會是胡來的吧?”
嚴嵩慌忙搖頭,“雖然只有三天時間,但是嵩絕不敢糊弄公事,我自有道理,但我怕他們不給我講道理的機會啊!”
王岳啞然,“所以我才安排人,把你接出來……”王岳還要往下說,突然有人撩開了車簾,“大人,那些都察院的御史,都去會極門了。”
王岳微微一愣,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了!
“好!真是太好了!”
內閣在會極門內辦公,言官這是去找楊廷和了!
其實縱觀這段時間楊廷和的操作,都能明顯感覺到,他把自己置身在層層疊疊的官員保護之后。
就連有關興獻王身份的問題上,他都是讓禮部沖在前面,然后自己以維護大局的形象出現。
縱然朱厚熜有心,卻也無法一下子罷免楊廷和。
但是言官去找首輔,這就逼著楊閣老必須出面。
他呵斥言官,就會動搖根基,他庇護言官,就要跟皇帝硬碰硬……王岳可不覺得楊廷和還有后退的空間。
在連續砍下王憲、喬宇、毛澄和金獻民之后,楊廷和手上的四大金剛都被廢了,距離主力決戰,短兵相接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王岳覺得一股熱血在奔涌,這就像是游戲即將通關,必須全力以赴。
他的目光自然落到了嚴嵩身上,嚇得嚴嵩打了個冷顫。
“王,王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沒什么,你現在就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很快就要有一場較量。只許勝,不許敗!”
這么殘酷的要求,嚴嵩哪能休息得了。
奈何他一路北上進京,又連著熬了三個晝夜,已經疲憊不堪,不到一刻鐘,竟然真的睡著了,哪怕馬車向著皇宮大內進發,他也沒有清醒。
更重要的是,還打起了響亮的呼嚕。
王岳都忍不住笑了,如果不考慮史書評價,嚴嵩這貨還真是個妙人……其實嚴嵩也真不是壞到了無藥可救。
他的倒霉來自三點,一個是喜怒無常,高深莫測的大老板,一個是殘忍暴虐,貪財自負的兒子,一個是深沉陰險,手段高明的副手……
朱厚熜放在一邊,徐階貌似還沒有入仕,能擺弄的就剩下嚴世蕃了,要不要把這個小胖子弄到身邊,讓他感受一下社會的毒打呢?
王岳胡亂思索著,而此刻的乾清宮,已經是劍拔弩張。
楊廷和,毛紀,蔣冕,三人一組,在對面,梁儲,楊一清,袁宗皋,六位大臣,針鋒相對!
毛紀首先開火,“啟奏陛下,今年不是京察之年,吏部掀起大獄,一下子要罷黜幾十位言官御史,乃是居心叵測,用心險惡之舉!若是沒了言官監察,只怕有些人會只手遮天,無惡不作!”
楊一清把老眼一翻,冷哼道:“什么叫京察?在太祖朝,太宗朝,京察本就沒有固定的時間。你們不也是口口聲聲,說正德朝積弊重重嗎?又出了許德治那么個東西,足以證明此言不虛!既然如此,考察言官,就是理所當然!他們要經得起考驗,又有什么好怕的?”
毛紀也豁出去了,“楊天官,你不是考察,而是報復!你想打壓言路!”
“笑話!”
楊一清不屑道:“老夫秉持國法辦事,跟言官又沒有私人恩怨,我報復什么?倒是爾等,為什么提到言官,就像是踩了尾巴?是不是有人像許德治一般,充當爾等走狗,老夫要殺狗吃肉,你們看不下去了?”
“楊一清,你也是重臣,怎么能如潑婦一般,道聽途說,無中生有?”
楊一清呵呵道:“什么無中生有?老夫這是風聞言事,你還能管得住我的嘴巴嗎?”
“你,你……”毛紀被說的老臉通紅,楊一清倒是氣定神閑,畢竟是跟武夫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老兵油子,要是噴不過一介書生,那就成笑話了。
“陛下!”
楊廷和終于開口了,“啟奏陛下,太祖廢御史臺,設立都察院,所轄十三道御史,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自古以來,言路通暢,則朝政清明,閉塞言路,小人作祟。老臣歷經四朝,劉瑾用事,便極力打壓言官,蒙蔽天子,做了許多惡事。如今縱然言官有錯,也不能悉數罷免,更何況吏部這一次只是單獨考察,并未有科道參與。且時間緊迫,難免粗糙混亂……老臣懇請,重新徹查,以免冤枉了好人!”
楊廷和說完,毛紀和蔣冕立刻跪倒。
三位大學士,壓力非比尋常!
朱厚熜臉色凝重,“楊尚書,你怎么看?”
“啟奏陛下,老臣考察都察院,是有右僉都御史嚴嵩參與的,而且條分縷析,明明白白,沒有任何問題。”
楊廷和扭頭,呵呵道:“楊天官,嚴嵩進京不足十日,他哪里知道言官的情狀,這也正是老夫質疑考察結果的緣由!”
楊一清微微冷哼,“這話你該問嚴嵩去!”
朱厚熜咳嗽了一聲,“也好,既然如此,就把嚴嵩叫來。”
不多時,王岳和嚴嵩,一前一后,進入乾清宮。嚴嵩瞇了一會兒,精神頭果然充足了不少,而且他也清楚,這一次甚至比會試還要重要。
是龍是蟲,就看他的表現了。
嚴嵩上來之后,就給朱厚熜行禮。
嚴嵩的形象很好,個頭高大,眉目舒朗,臉上帶著濃濃的書卷氣,是個很有魅力的大叔。
“嚴嵩,你一口氣罷黜數十位言官,你可有依據?總不是你個人的喜好吧?”
嚴嵩慌忙躬身道:“臣豈敢以個人喜好,壞了國家大事。臣之所以彈劾此輩,皆因他們瀆職怠惰,居心叵測!”
朱厚熜立刻道:“你可有證據?”
“有!”嚴嵩朗聲道:“臣查閱了他們入選都察院之后,所有彈劾的奏疏,臣發現他們皆是陳奏京中事務,彈劾九卿大臣,甚至,甚至上書勸諫陛下!”
毛紀不服,“嚴嵩,身為御史,職責所在,算什么瀆職?”
嚴嵩不慌不忙道:“可是他們忘了都察院分為十三道,是要監督十三布政使司!他們自從上任以來,沒有一篇奏疏,直言地方弊政,難道不是瀆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