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一圈下來,崔士林的馬車裝滿了錢,雖然都是銅子,但看著深深的車轍,也知道賺錢了。
這點錢還不如曾經壓歲錢的零頭,可其中的快樂卻是難以形容的。
“師弟,咱們親手和泥,親手烤干,又親手驗證……最終弄出來的煤球,賣錢了!真的賣錢了!”崔士林的聲音都顫抖了,貌似這是他這輩子干成的最大的事情,太值得驕傲了。
楊博很后悔,以前他有點后悔當王岳的徒弟,現在他最后悔當崔士林的師弟!應該鼓動師父把這貨逐出師門,不然他會拉低王學門人的平均智商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京城的這幫勛貴子弟,全都是自作聰明的笨蛋,要是和他們比,崔士林都能算上等資質了。
所以啊,關鍵的還是參考系,不能對大師兄有太高的期許,只要不是傻子就行了。不過有件事他還是對的,這一次成功賣了這么多,還真值得高興。
他們兩個喜滋滋盤點收獲,前后賣了差不多一百兩,扣掉成本,還賺了五十兩,毛利潤達到了一半。
楊博都不淡定了,他是知道家里的生意的,就拿食鹽來說,誰都知道這玩意利大,可問題是神仙也多,誰都要吃一口。
真正到他們口袋里的,是要打很多折扣的,甚至說句不客氣的,食鹽就是走量,主要是人人都需要,這才能聚斂那么多錢財,實際利潤率不高。
問題是蜂窩煤也有這個性質啊!
誰家不要取暖啊!
“師兄,我覺得咱們應該趕快去師父的火藥廠。”楊博道。
崔士林很不解,“啥意思?現在該趕快做蜂窩煤啊!你急著去給師父送錢?這點錢他看不上的,咱師父放個屁也不止五十兩啊!”
楊博氣得想揍他!
“蠢!蜂窩煤這東西不難的,我敢說要不了一兩個月,那些商人都會撲上來。而且你別忘了,要開采西山的煤炭,就要官員支持,換句話說,這個生意咱們吞不下的,甚至想占大頭都難!”
“啊!”
崔士林大驚失色,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表現才能的機會,轉眼就沒了?難不成我還要去當紈绔子弟嗎?
不行啊!
牛皮都吹出去了,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師弟,要不咱們去求師父,規定只許咱們經營?”
“現在想起師父了?”楊博冷哼道:“做夢去吧!趕快跟我走,咱們把定金交了,告訴火藥廠,以后所有蜂窩煤的模具都賣給咱們……然后咱們轉手往外賣,懂了吧?”
崔士林嘴巴張得老大,“我的天啊,師弟,你這么點就懂投機倒把,真不愧是師父的徒弟啊!”
“你給我滾!”
楊博氣得罵人了,要不是打不過,本少爺能撕碎了你!
“快走,讓別人搶了先,什么都晚了!”
這倆小子,一溜煙兒,往火藥廠跑。
他們不但跑過去了,而且還在火藥廠住下了,反正啊,不簽約書,就別想我們走,身為你們老板的徒弟,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而就在他們兩個拿到約書之后,定國公徐光祚和徐延德爺倆就來了,不光是他們,還有許多人,這么好的生意,誰不想發個財啊!京城現在的財路就那么多,已經嚴重內卷化了,誰想多吃一口,就要從別人身上往下咬肉吃。
雖說幾大國公實力雄厚,但是也沒法隨便予取予求啊!蜂窩煤算是新進冒出來的商機,當然吸引了一大堆人的目光。
面對著這些來訪的人,崔士林挺起胸膛,舉起了手里的約書,晃得格外用力!
“哈哈哈!老子總算是厲害了一回!
崔士林得意洋洋,那叫光風霽月,喜笑顏開。
可此刻的奉天殿,卻是陰云密布,雷霆電閃,恐怖到了極點……所有的大明臣子,都匍匐在朱厚熜的面前,瑟瑟發抖。
不得不說連續干掉兩個首輔,抄了武定侯,又抄了西山……小皇帝的權威已經建立起來,誰也不敢把朱厚熜當成兒戲了。
“你們想必都聽說了,一個西山,五百多寺廟,和尚比朕的京營都多!”
昨天晚上,朱厚熜沒去皇后宮里,思索了半宿,睡了半宿,精神頭明顯比以往強多了,說話聲音洪亮,宛如銅鐘。
“朕就想,是不是等韃子殺來,朕就請神佛菩薩來保佑朕的江山,讓他們上陣沖殺!替大明抵御外寇?”
大學士楊一清慌忙道:“陛下,宿衛京師,保境安民,看的是將士,神佛不可靠!”
“好話!神佛是不可靠!那為什么還有人拿著土地去孝敬神佛?是糊涂嗎?還是另有所圖?”
“朕相信一部分人是糊涂的,可有些人不但不糊涂,還很精明,他們把土地掛在寺廟下面,變成了寺田,就可以躲避朝廷稅賦徭役。他們覺得把錢糧送給神仙,比送給朕這個皇帝要好,比交給你們這些朝廷大臣要好?”
“既然如此,那出了事情,也該去找神佛幫忙啊!有了冤枉,菩薩替他們斷案,有了韃子入寇,讓金剛天王,八部護法上啊!他們何必活在大明的疆土上!朕又為什么要管他們?”
皇帝的聲音,在大殿里回蕩,一聲聲質問,在耳邊炸裂,聽的人心驚肉跳,陛下這是要干什么啊?難道說要滅佛不成?
這時候王岳站了出來,“陛下,升斗小民,民生艱難,一石米,一斗糧,就是一條人命。百姓趨利避害,情理之中,讓人惱恨的是竟然有人利用陛下仁慈,祖制的慈悲,瘋狂斂財,損公肥私,這才著實可恨!”
“說得好!可是這樣的人,恐怕不止西山的禿驢吧?”
王岳沒有接話,還是你朱厚熜自己說吧。
“朕查閱戶部的卷宗,發現這一百年來,我大明人丁不但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一千多萬。田畝直接少了一半多!”
“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說,有數以千萬的人,已經不是朕的子民了?是不是朕的江山已經不知不覺,被人蠶食了一半還多?”
“是不是在朱皇帝下面,還有大大小小,無數的土皇帝?他們擁有數之不盡的田產,有成千上萬的佃農,有莊園,有產業,豢養家奴,家丁,妻妾成群,金銀堆積如山……朕有的,他們都有,對嗎?”
朱厚熜的這些誅心之問,已經嚇傻了所有文臣,幾位閣老帶頭匍匐地上,汗流浹背。
按照朱厚熜的說法,西山的僧人是土皇帝,他們這些人,誰又不是土皇帝?
這大明的天子只有一個,難不成皇帝陛下,要痛下殺手?
朱厚熜真的敢和所有士紳大族宣戰嗎?
古往今來,敢這么干的皇帝可是絕無僅有啊!趙宋天子,只是碰了碰高利貸,就被啐了一腦袋豆腐花。
要說朱元璋算是皇帝當中的猛人了,可他也僅僅是殺伐果斷,還是給了士人一些優待的。
難不成干掉了楊廷和,朱厚熜就膨脹了,覺得自己是小母牛上樹,敢對天下所有士人下手了?
就在大家既惶恐,又疑惑的時候,朱厚熜又把語氣放緩了,“朕也知道,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朝廷也不過是幾座衙門罷了!說天子富有四海,可飯還是要分開吃,各家起自己的爐灶。可不管怎么樣,朝廷的難處顯而易見。朕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江山一天天糜爛下去吧?”
“朕不能坐以待斃吧!”朱厚熜翹著桌子,憤怒悲傷,凄涼的語氣之中,竟然帶著一絲哀求。
張璁眼中含淚,哭拜道:“陛下仁慈,皆是臣等無能,請陛下降罪!”
“請陛下降罪!”
一大群臣子,哭得稀里嘩啦,也不知道誰是真情,誰是假意!
朱厚熜深深吸了口氣,“萬世開頭難,西山的事情已經這樣了,朕不能坐視不理,也不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朕打算徹底整頓宛平一縣,田賦,徭役,商稅,興學……這些事情都要做好!要給天下做一個表率!”
朱厚熜大聲道:“朕決定,提升宛平知縣為正四品,準許增加屬官,給朕大力整頓!”停了片刻,朱厚熜又道:“朕不是要變法,而是要恢復祖制!太祖年間編了魚鱗冊和黃冊,朕也要重編!爾等以為朕恢復祖制,算不算錯啊?”
大臣面面相覷,誰敢說錯啊!你要是說了,不但得罪朱厚熜,連朱元璋都得罪了!
“吾皇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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