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豈止鬧心那么簡單了……他看明白了,王岳雖然說開神童試,但有很多成年人,胡子一把了,還跑來考試。
這里面就不乏考了多少年的老童生……沒錯啊,童子試,童生也是童子啊!
朱厚熜就親眼看到一個胡子都白了的,姓范的老頭,還跑來考試,這年紀都能當爺爺了。
而且就算是童子,也是天南地北,各地的都有。
咱不得不承認,王岳的名頭太大了,天子寵臣,當世名將,繼陽明公之后,又一個冉冉升起的圣賢……再說了,能從西山學院畢業,還能取得入仕的門票。
雖然當不了大官,但能做個小吏也不錯。
畢竟只要進了衙門,就比平頭百姓強多了。
在多種加持之下,來考試的人,數之不盡。
朱厚熜還發現了,竟然有幾個蒙古孩童,一打聽,原來是伯圖送來的。除了他們,連外國友人也來了。
這競爭也太激烈了吧!
據說學院這邊也沒有料到,沒法子,光是試題,就加印了好幾次,甚至要借用東廠的力量。
有人要問了,為什么不是錦衣衛啊?
難道陸炳不愿意幫忙嗎?
這倒不是!
而是陸炳的兒子也參加考試了,不光是陸炳,還有一大堆的錦衣衛子弟也來了,為了避嫌,他們也不能摻和……
“黃錦啊,這么說,這一次考試競爭激烈,你是清楚的?”
黃錦轉動了一下小眼睛,干笑了兩聲,沒敢說話!
“那你是知道考題了?”
黃錦又干笑了兩聲。
“那你告訴沒告訴太子?”
“沒有!”黃錦連忙擺手,“皇爺,奴婢怎么能泄題啊!富貴哥就是看中我們不會參加考試,這才讓我幫忙的……對了,皇爺,奴婢能不能求個恩典。往后奴婢們不去內學堂,該去西山學院讀書……我們學好了本事,也好給皇爺效力!”
“呸!”
朱厚熜狠狠啐了他一口。
“你個該死的奴婢,你竟然沒告訴太子試題,他要是考的不好,朕跟你沒完!”
黃錦也哭了,“皇爺啊,奴婢要是泄題了,富貴哥也跟我沒完啊!你們不能欺負我一個人啊!”
朱厚熜氣得暴跳如雷。
“敢頂嘴了?你的意思是王岳跟我一樣大,對吧?”
“不對!”黃錦哭著道:“皇爺啊,奴婢是說,奴婢相信太子殿下的本事,他能考的很好的。”
“能嗎?”
朱厚熜很遲疑,說實話,他對這個長子,感情很復雜……最初他對朱載基給予了厚望,不然也不會取名載基了。
可很快小家伙不斷生病,幾乎喪命,又讓朱厚熜心力交瘁。
再后來弄出了“二龍不相見”的鬼話,使得朱厚熜徹底猶豫了。
再后來,蔣氏單獨帶著太子,小家伙身體好了,只不過更加頑劣,再到跟著王岳讀書,像換了個人似的。
這一路走來,朱厚熜就像是大多數的老父親一樣。
明明特別關心兒子的成長,卻總有一種無力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而當他猶豫的時候,兒子已經漸漸長大了,馬上就要正式入學,或許要不了多久,孩子就會長大,成親,生兒育女……
這個該死的王岳,偏偏喜歡搞這種事情,讓人為難。
考什么考啊!
我兒子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你丫的不識好歹,朕非給你好看不可!
朱厚熜氣得來回踱步,足足兩個時辰過去,太陽偏西,考試才算結束。
朱厚熜居然提前了一刻鐘,從臨時休息的小屋出來,就在外面眼巴眼望瞧著。
那神態,簡直跟任何等候考生的家長,一模一樣。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場考試,沒人提前交卷,也沒有什么眼中沒有難題的高人,只是等考試結束,潮水一般的人群涌出。
有的人干脆咧著嘴,嚎啕大哭,還有無聲抽泣的,咬牙切齒的……總而言之,苦大仇深,讓人懷疑他們不是考試,而是遭受了地獄般摧殘。
朱厚熜也傻了!
王岳啊!
你搞什么鬼?
是考題太難?還是怎么回事?
怎么把人都考哭了?
那載基呢?
朕的寶貝兒子呢?
朱厚熜腦袋嗡嗡的,仿佛要炸開。
終于他看到了朱載基,小家伙真的太矮了,只相當于那些人的一半高,手里頭還提著一個跟身體比,大得夸張的籃子,小家伙急匆匆往外跑,滿臉的驚慌,還四處焦急地觀看。
朱厚熜情不自禁往前跑,黃錦,還有暗中俯視的護衛一起動作,生怕天下最尊貴的父子有什么閃失。
好在不出意外,朱厚熜一把抱住了驚慌失措的兒子。
“怎么樣?沒事吧?”
朱載基搖頭。
朱厚熜卻不信,急切道:“你的手都在哆嗦,臉都變色,還說沒事?”
朱載基看了看他爹,終于難為情道:“我,我想小解!”
朱厚熜愕然,隨即跺腳!
可不是嗎!
兩個多時辰,王岳可坑死人了!
他抱著兒子,二話不說,就往休息的房間跑。
偏偏出來的人太多,朱厚熜又著急,險些摔倒,幸好有黃錦幫忙,這才算到了休息的小房間,足足一盞茶之后,朱載基才滿臉輕松,如釋重負!
朱厚熜盯著他,突然笑了。
“怎么?連如廁都不許嗎?”
“許的。”朱載基老老實實回答,“就是出的題太多了,忙不過來,不敢去。”
“出題多?”朱厚熜不解,“有多少?讓你們寫多少文章?有詩詞沒有?”
“沒有,都沒有!”朱載基道:“師父出了一百道題,前面七十道還好,后面的三十道有歷史,有算術,有論述,還有針對案子的意見……五花八門的,我有好幾道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連題目都看不懂。”
朱載基小臉很難看,“父皇,孩兒給你丟人了,孩兒八成考不好了……”小家伙低著頭,緊張地擺弄指甲。
朱厚熜伸出巴掌,寵溺地抹著頭。
“一場考試罷了,哪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跟那么多成年人一起考試,父皇就很欣慰了。”朱厚熜一伸手,抱起兒子。
“走吧,父皇帶你回去!”
朱厚熜父子倆返回了宮里,說實話,這位皇帝陛下,已經把考試的得失拋在腦后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跟孩子太疏離了。
甚至兒子在讀什么書,想什么,他都不知道。
都說天家無情,試想一下,你有幾十個孩子,還有一大堆的事情,一年到頭,見不了幾面,即使見面,也要正襟危坐,一本正經,這要是有感情,才出了個鬼呢!
“大明律,農政全書,九章算術……你怎么看這些書啊?”朱厚熜驚掉了下巴。
朱載基低聲道:“師父說了,這是入門學問啊!我看過之后,有什么懂的,不懂的,都能問他。父皇,說來也怪,師父給我講了幾次,我就全懂了。對了,我還私下里讀了不少詩詞文章,只可惜懂的不多,這一次有好幾道題,我都是胡亂寫的,也不知道對錯。”
朱厚熜眉頭緊皺,他開始有點疑惑了。
按照兒子這個閱讀量,恐怕當朝的一些飽學之士,都未必如何啊!
“載基,考題真的很難嗎?”
“很難,很難啊!”朱載基歪著頭道:“我看到好些人都哭了,流眼淚了。”
朱厚熜又道:“那你還記得多少不?你給父皇寫下來幾道題。”
“好!”
朱載基趴在桌子上,乖乖給朱厚熜寫了三道題。
“父皇請看。”
朱厚熜接過來,他凝視著這些題目,越看臉越黑……
“那個載基啊,你都答上來沒?”朱厚熜咳嗽問道。
“答了,就是不知道對錯……父皇,要不你告訴我答案吧,我看看是不是寫錯了?”小家伙天真問道。
朱厚熜的臉卻瞬間拉長……“那個……那個父皇還有點軍務,要打交趾了,父皇要去安排一下,回頭去找你師父吧!”
朱厚熜趕快落荒而逃,簡直可以用逃之夭夭來形容……王富貴啊王富貴,你丫的就是個壞種!
你沒事出這么難的題目干什么?
朕想在孩子面前裝一下都不行,你丫的太坑人了。
朱厚熜罵過之后,也好奇起來,這么難的題目,究竟誰能通過考試啊?
一連五天,閱卷終于結束了。
最終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已經傳出了消息,大約七個人,答對了八十道題以上,其中超過八十五道的,更是只有一個人。
這名考生名字叫王仁!
“又是個姓王的!他們老王家怎么就這么多怪物?”朱厚熜無奈吐槽。
黃錦瞇縫著眼睛,低低聲音道:“皇爺,你再品品,這個王仁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