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男人天生就對機械保持著興趣，哪怕尊貴如天子，也在這個笨重的蒸汽水泵面前，變成了快樂的傻孩子。
朱厚熜興奮地繞來繞去，絲毫不管靴子和衣襟上的泥水。
他眼睛發亮，甚至手舞足蹈，興奮地跟王岳說著。
“瞧瞧啊！那么多水，都被抽出來了！嚯，真是好大力氣！”
王岳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笑容。
蒸汽機這條科技路線，從原理到成品，都不困難……真正困難的是如何提高蒸汽機的效率，使之擁有商業價值。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教材里面寫到的是改良蒸汽機。
事實上最早的蒸汽機十分龐大笨拙，而且效率極低，浪費燃料嚴重，極其不劃算……唯有在一個地方，能夠用得著。
那就是煤礦！
既然是煤礦，燃料的價錢簡直忽略不計。
而礦坑又很容易積水，靠著人力，畜力，利用水排龍車，根本不可能有效排水，而蒸汽水泵卻能解決這個問題。
也就是說，在西山，在眼前的這片礦坑，蒸汽機解決了生存的問題。
下一步就是不斷改進，提高效率，增加密封性能，節約燃料，減小體積……最終可以充當動力源泉，帶著火車奔跑起來，也帶著大明，奔向蒸汽時代。
這是個很長遠的規劃，或許還要三年五載，甚至十年八年。
但是王岳堅信，已經可以預見了。
他很相信大明工人們的才智。
當然了，他手下的這些學生也半點不弱。
尤其是朱衡，在這方面，天賦強得驚人，他不但很快學會了有關機械制造的小冊子，而且推陳出新，有了很多新的發現。
他最擅長總結工人們已有的成就，并且把這些口耳相傳的本事，寫入書中，然后再應用到蒸汽水泵的研發之中。
毫無疑問，他的功勞非常巨大。
光是獎金就有三萬兩之多。
朱衡已經成了西山學堂的小富翁，也是最早實現財富自由的一批人。
“過去我曾經相信，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現在的我要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
朱衡興奮地向剛入學的年輕學子宣揚，他不知道的是，在這群小崽子中，就有他的一生之敵……潘季馴！
領先一步的朱衡，在若干年后，竟然被一個后輩給超過了，而且還是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這位蒸汽時代的王者，在電氣時代，徹底被甩開，要不是仗著早年的積累，甚至要晚景凄涼。
當然了，在最新入學的年輕人當中，技術大牛根本不算什么。
這里面還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家伙，他叫張白圭……完全是靠著天資聰穎，被破格錄取。
另外在這個學堂里，還有一個很有趣的學生，他來自海南儋州。
這個學生姓海，他的家境根本談不上好，按照常理，他根本不可能從天涯海角跑到西山學堂讀書。
但事情有趣就有趣在這里。
早在正德八年，有倭寇襲擊了海南，掠走了一批青壯，這些人輾轉流落到海上，成了倭寇的奴仆。
而隨著琉球并入大明，那里多了一支明軍艦隊，有多達二百多艘的船只，不斷清剿海上倭巢，解救了一批被倭國掠去的可憐人。
其中就包括海姓學生的父親。
只不過由于倭寇的毒打，這個可憐的男人已經落下了終身殘疾，而且在返回的路上，又染上了重病，沒法返回家鄉。
得到消息的海姓學生，跟隨母親，將家中田產變賣，毫不猶豫北上……尋找醫生，給父親治病。
海母又到了西山學堂，成為了食堂的洗菜女工。海姓學生也時常過來幫忙，偶爾還會聽取一些公開課。
他半工半讀，竟然在一次公開考試之中，超過了八成以上的學生。
憑著優異的成績，拿到了一筆不菲的獎學金，終于可以在學堂讀書……
這是個非常有趣的時代，日后那些了不起的人物，紛紛匯聚到自己的麾下。
哪怕是王岳，也不清楚，他的西山學堂，究竟還藏了多少未來的牛人。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在他的引導之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把聰明才智用在了技術開發上面。
這就足夠了。
王岳的信心，就在于此。
“陛下，你覺得臣的學堂怎么樣？”
朱厚熜給王岳一個大大白眼，“什么叫你的學堂？西山學院匯聚了天下英才，不要忘了，這還是太后她老人家讓出來的行宮呢！告訴你，休想把他們據為己有！”
王岳呵呵一笑，“陛下這么說，是覺得西山學院，是朝廷的財富了？”
“那是自然！”
“太好了！”
王岳哈哈大笑，“陛下，既然如此，您是不是該給西山學院一個名分了？”
“名分？”
朱厚熜不解，“現在的西山學堂，早就名滿天下，比起國子監還要有名，你要什么名分？”
王岳笑道：“陛下自己都說了，西山學堂勝過國子監，臣要的就是這個名分啊！”
“對啊！”朱載基跳了出來，“父皇，西山學院的師兄們成績優異，不少人已經去了地方為官，他們造福一方，這點勝過國子監吧？”
“這倒是……國子監的那些廢物連之乎者也都讀不明白，的確不行。”朱厚熜悶聲道。
“還有，我們西山學院制造出了蒸汽錘，又造出了蒸汽水泵……前者讓大明的鎧甲兵器，得到了極大提升。后者則是讓煤礦產量翻倍。京城百萬生靈，那么多的作坊，全靠著煤炭取暖，這是不是大功一件？更不要說日后的發展了……父皇，你是想要國子監，還是想要西山學堂？”
朱載基半點不客氣，直接質問他爹。
朱厚熜不但沒有生氣，還托著下巴，認真想了半天。
“朕是天子，朕都想要！”
朱厚熜笑呵呵道：“從今往后，西山學院和國子監等同，都是大明最高學府……朕會給你們如數撥款，西山學院的畢業生，也會享有和監生同樣的待遇。”
朱厚熜看著臉色漲得通紅，呼吸開始急促的年輕人，笑道：“你們可別把國子監真的當成了廢物。朕會下令改革國子監，讓他們好好學本事，知恥后勇……朕也提醒你們，可別驕傲，萬一讓國子監給超過了，丟人的可是你們自己！”
“請陛下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輸！”
小崽子們嗷嗷叫。
王岳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他決定邀請朱厚熜吃飯。
“王岳，你又搞什么名堂，難道還是什么好東西，朕沒吃過不成？”
王岳笑道：“陛下，估計你還真沒吃過……牛肉……這個宮里有嗎？”
“怎么會……有！”朱厚熜差點說漏了，他的臉瞬間沉下來，王富貴，你敢耍我！
宮里怎么會沒有牛肉？
不但有，而且還都是鮮嫩的小牛肉……但是卻不能當著這些學生的面承認，不然怎么解釋？民間不許吃，皇宮就隨便？
“沒有，絕對沒有！”朱厚熜拼命否認。
王岳呵呵道：“臣其實想說的是另一種食物……土豆！”
“土豆？”
“對！土豆燒牛肉。”王岳呵呵笑道：“陛下，這個牛肉，是來自臣在北境養的肉牛，而土豆呢，則是從海外弄回來，西山剛剛栽種成功，收獲不多，不過這東西絕對是個神奇的東西。”
朱厚熜拿鼻子哼了一聲，說實話，他對王岳的話，早就免疫了……這小子就沒幾句實話，根本不能信。
可接下來的事情狠狠打了朱厚熜的臉……軟爛的牛肉，配合著細膩的土豆塊，輕輕一壓，就在舌尖兒裂開，濃郁的湯汁，填滿了味蕾，太滿足了……真是好東西！
這要是每天都能吃上，給個縣令都不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