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從皇宮里逃出來,還有陸炳保護著,自然是沒事的,可小皇帝的怒火,比天還高。他瞇縫著眼睛,逡巡諸位閣老,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楊廷和和蔣冕兩人的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刺殺朕嗎?”
這兩位閣老慌忙跪倒,哪怕是楊廷和,也承受不住,只有跪在地上,而蔣冕則是汗如雨下,“陛下,老臣,老臣以為這是地龍翻身,天象而已,陛下不必擔心!”
“呸!”
朱厚熜恨恨啐了蔣冕一口!
“地龍翻身?蔣閣老,你老的鼻子都不管用了嗎?這么大的硫磺硝煙的味道,你聞不到嗎?明明是有人引爆了火藥廠,試圖弒殺君父!你還提大逆不道之人辯解,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腸?”
蔣冕被朱厚熜瘋狂質問,這位閣老瞬間變得說不出話,他只能拼命磕頭。
“陛下恕罪,恕罪啊!都是老臣無知,老臣無知!”
蔣冕拼命磕頭,一旁的楊廷和眉頭緊皺。
按理說,以王恭廠的火藥數量,一旦引爆,必定是天塌地陷,糜爛無數,半個京城,成千上萬的房舍,無數的百姓,都會遭殃。
到了那時候,說成天譴,也就順理成章。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次的爆炸雖然猛烈,但是卻不持久,而是殺傷力也低了許多……工部,還有火器廠的這幫畜生,真是該死!干什么都偷工減料,莫非連存儲的火藥數量都造了假?
這大明朝還有什么是真的?
首輔大人在心里暗罵,卻也不得不替蔣冕開脫。
“陛下,火藥廠本就時常出現意外,老臣還記得,去歲宣府就爆炸過,還死傷了上百人,王恭廠儲存的火藥遠勝宣府,發生不幸,驚動圣駕,是任何臣子都不愿意看到的,就算是最喪心病狂之徒,也斷然不會有弒殺君父的念頭,還請陛下明鑒!”
朱厚熜嘴角上翹,說的比唱的都好聽,沒有人敢,那先帝是怎么死的?
朕現在還沒有證據,懶得跟你廢話。
等找到證據,朕跟你們沒完!
不滅你們的九族,決不罷休!
朱厚熜正在發狠,陸續又有不少人前來,包括六部尚書,大小九卿,甚至還有那些世襲罔替的國公勛貴,大家伙全都來了。
這幫人挨個向朱厚熜問好,弄得朱厚熜眉頭緊皺。
“朕還沒死!你們不用急著號喪!”朱厚熜惡狠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沒人能說個明白?”
這時候工部尚書林俊突然道:“啟奏陛下,臣,臣接到了兵部的公文,說是要從王恭廠調運一批火藥。”
“兵部?”
朱厚熜掃了一眼,發現兵部尚書王瓊并不在。
“怎么回事?你們工部答應了?”
林俊連忙道:“陛下,兵部檢查火藥的儲存情況,乃是情理之中,工部這邊是按照慣例同意的。”
林俊很強調這一點,此事跟他們工部無關。
可話聽在蔣冕的耳朵里,他立刻有了想法。
“啟奏陛下,老臣以為此事絕對是兵部操作不當,只是火藥爆炸!如今王瓊不敢前來,就是畏罪心虛,老臣愿意去捉拿王瓊!”
剛剛丟的老臉,他必須找回來!
這時候楊一清拖著一條殘腿,手里攥著沉香拐杖,“慢著!”老頭攔住了蔣冕,“陛下,老臣經歷過不少次火藥倉庫爆炸,不敢說經驗豐富,但是也有些見識。這次的爆炸固然猛烈,但是并沒有連續爆炸,如果老臣所料不錯,爆炸的火藥,應該不足倉庫的一成!”
聽他這么一說,王陽明立刻道:“天官的意思,莫非說兵部將火藥提走,反而減輕了禍患?”
還沒等楊一清繼續說,蔣冕就不客氣道:“要不是兵部自作主張,又怎么會出現爆炸的事情?楊天官,王尚書,你們不要為了王瓊開脫,就置君父于險境?”
這位扣帽子的本事,那也是很驚人的。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從宮里跑出來,跌跌撞撞,臉上,身上,全都是傷口,有地方還在流血!
“皇爺,皇爺!大事不好了!”
朱厚熜急忙回頭,只見報信的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嚇得沒了人色。
“陛下,太,太皇太后,她,她老人家……”
“什么?”朱厚熜驚得大怒,“她老人家如何了?”
“她,她老人家從,從床上掉下來,頭,頭都破了……”
一聽這話,朱厚熜瞬間瘋了,掉頭就往宮里跑,陸炳也只有跟著,他們很快從群臣的眼前消失。
朱厚熜跟邵氏接觸的時間不算長,但是對這位老祖母,是真的有感情。
去年的時候,就是老太太挺身而出,壓制住了張太后。隨后母親蔣太后進京,老太太又極力點播,還把手里的力量都給了蔣太后。
可以說宮里能平平穩穩,跟邵氏的辛苦分不開。
如今老太后眼睛瞎了,身體也垮了,時日無多……身為孫兒,朱厚熜除了能給邵氏上太皇太后的圣號之外,就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老太后因為這次的爆炸,丟了性命,連個善終都沒有,朱厚熜絕對會發瘋的!
朱厚熜不顧一切離開,剩下的群臣此刻是面面相覷,誰都知道事情壞了!
陛下雖然沒事,但太皇太后受了傷,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這件事情就別想善了。此刻楊廷和眉頭深鎖,他已經對手下的那些笨蛋不抱任何希望了。
實在是太愚蠢了,蠢到了無可救藥!
怎么偏偏就讓兵部把火藥提走了?
該炸死的人沒炸死,不該炸死的反而死了……他們腦袋里面是被豆汁兒塞滿了嗎?
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這幫人能聰明一點,千萬別被抓。
只要沒有證據,就還好過,否則這朝堂上下,要掉多少顆腦袋,就沒人能說得準了。
正在這時候,王岳終于匆匆忙忙趕來。
瞧見了王岳,蔣冕就問道:“王大人你可知道王兵部在哪里?”
王岳點頭,“知道,王兵部原始和我一起查驗王恭廠的火藥情況,他現在正在調查事情的起因。”
“原來是你!”蔣冕瞬間大怒,伸手指著王岳,大聲叱責道:“王岳,沒事你折騰火藥干什么?現在火藥爆炸,跟你沒有關系嗎?”
王岳被問得莫名其妙,這事情也能怪到自己頭上?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啊!
“蔣閣老,你身為大學士,難道還不明白!在內城放了一個火藥廠,又存在那么多的火藥,就是讓朝廷上下,坐在火藥桶上?我和王兵部發現了問題,這才把火藥運出去,若是沒有我們,這次的事情,只怕要嚴重十倍不止!”
“你胡說!”蔣冕不客氣道:“要不是你們多事,火藥廠根本不會爆炸,你們才是罪魁禍首!”
王岳也納悶,這個蔣冕怎么變成了瘋狗,一定要咬著自己!
跟他爭論實在是無趣,“陛下,陛下如何?為什么不請陛下主持公道?”
蔣冕冷哼,“王岳,剛剛傳來了消息,太皇太后受了傷,這一次不管是誰,傷到了太皇太后,就該誅滅九族,千刀萬剮!就算有多少圣眷,也不管用!”
蔣冕亮出了殺招!
陸陸續續趕來的一些文臣,尤其是六科廊的給事中們,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假如太皇太后真的出事了,那王岳就難辭其咎,哪怕朱厚熜再喜歡他,也沒法保他,這小子死定了!
一想到王岳要倒霉,大家伙都興奮起來。
頗有一種王岳有難,八方點贊的架勢。
更要命的是他們不管是點贊,還準備上書,苦諫,無論如何,也要借此機會,除掉王岳。
整個午門外,都透著詭譎的氣氛,大家都在醞釀著殺招,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突然朱厚熜和蔣太后,這對母子從皇宮里緩緩出來。
蔣太后掃了一眼,“哀家沒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醒過來了,大家都不用擔心了。”
蔣太后說完,朱厚熜就黑著臉道:“諸位臣工,這一次火藥廠爆炸,傷損無數百姓,引起此事之人,必須千刀萬剮,剝皮楦草,不能解朕心頭之恨!朕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皇帝的怒火,誰都感覺得到,而且他們也知道,太皇太后的傷勢的確不輕,這一次怕是不能善了了……許多言官都把目光落在王岳身上。
小子,你去死吧!
大理寺卿突然站出來,“臣要彈劾兵部尚書王瓊,還有太常寺少卿王岳!”他這一句話,掀起了攻擊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