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爺爺……」
南冥近海口,魚知溫空然抬首。
她本為圣帝之力受驚,帶著小星星藏身到大海之下。
不曾想,戰況變來變去,魚爺爺也出海了,他不是最喜歡逃避了嗎?
怎么就,主動封圣……
是因為去了一趟斬神官遺址嗎?
等等!
魚知溫捧住腦袋,感覺記憶有些紊亂。
魚爺爺,去過斬神官遺址嗎,怎么記得好像沒有呢?
「魚老,封圣帝了?」
風中醉怔怔然望著大鵬虛影從頭頂掠過,整個人傻掉了。
他以為受爺只是在講故事!
圣帝位格,乃至圣帝,這么虛無縹緲的事情,距離他這個階層,還是太遙遠了。
聽是一回事。
哪怕說得再漂亮,受爺習慣嘴上花花兩句,大家都不以為然。
直到鯤鵬出海,飛掠天梯的那一瞬,風中醉才明悟過來。
哪怕受爺用了夸張的修辭手法,他在神之遺跡中遭遇祟陰邪神復蘇、斬神官染茗意志復蘇、和道殿主成為好朋友等「故事」……
都是真的!
「受爺真見著了邪神,擊沒擊退邪神另說,他與之為敵,但全身而退了?」
這是何等壯舉?
圣帝位格的出現,完美驗證了五域世人各皆瘋狂的想法。
這個時候再去回想請圣令請入斬神官遺址,但卻無一人歸來的半圣……
情有可原!
半圣,哪里打得過祟陰?
再去回想受爺出來后,對道殿主屢次折磨,后者卻一再忍讓,不予反擊的怪事……
可以理解!
他們是打過祟陰,有過命交情的好朋友!
通了。
全通了。
一切,都串起來了。
獨獨當事人徐小受,望著鯤鵬過境,感覺現實發生的一切,比自己嘴上扯的還要離譜。
「不是,我就說說而已啊,怎么就成現實了?」
魚老哪里進過神之遺跡?
人都沒來過,他又怎可能被祟陰寄生,與自己戰過?
這都是借道穹蒼給的一點坡,順勢往下胡謅的鬼扯之事。
哪曾想,自己這邊話一出口,寒宮圣帝適時投去,南冥那邊便坐實了「故事」。
「我,言出法隨?」
不,意道盤的指引,還沒有強到這種程度。
就算是自己和道穹蒼聯合,再拉上天人五衰和血世珠從中作梗,產生的指引之力,大概率也很難完全欺瞞得過寒宮圣帝。
那就是魚老主動和道穹蒼打配合?
但以他的性子,能摸魚絕不搞事,不會主動的,剩下的唯一可能性……
「騷包老道!」
「記憶之道?」
用指引將「故事」指引成現實,以此欺騙過五域世人,乃至是寒宮圣帝。
這消耗太大,相當于強行改寫世界歷史,完全不合實際。
但若迂回一手,不欺騙包括寒宮圣帝在內的世界,反倒是單獨篡改魚老一個人的記憶呢?
徐小受忽感不寒而栗。
神鬼莫測!
這騷包老道太恐怖了,他的手段如何甚至是其次,他洞幽入微的本事,和當斷則斷的魄力,才是一絕。
自己只是隨口講了一個故事……
他卻完全抓住
了神之遺跡末期之事無人知曉的這細節,以及寒宮圣帝對過程漠不關心的態度,快速作出了「以改變魚老一個人的記憶,繼而達成迂回改變歷史進程效果」的決定。
他對「粉飾」太有心得。
就如他將本質上只能算是中上的大神降術包裝成無敵一般,這手迂回記憶篡改之術,扎根實地,卻又妙如羚羊掛角。
「好朋友!」
「你比我厲害啊!」
徐小受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
他很慶幸自己和道穹蒼捆綁在一起。
有寒宮圣帝和其余各大圣帝世家在一塊,接下來他和好朋友之間的羈絆,會更深。
強扭的瓜,就是甜!
而作為一個成熟的朋友,光夸是沒有用的。
在意識到道穹蒼要作何手段后,他快速往下延展,并提醒道:
「但這法子怕是使不長,你是要讓魚老在毋饒帝境封圣帝,攪亂子對吧,可萬一他封不成……」
「魚老的底子,你應該知曉。」道穹蒼靈犀術傳音。
徐小受一愣,回想起了搬玉京城那會,不小心瞅見的魚老的生命圖紋。
狂暴!
用這二字,都難以形容。
確實魚老的底子,本來就是圣帝的底子,他跟普通半圣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
摸魚歸摸魚。
人家是鯤鵬。
徐小受并不氣餒,繼續雞蛋里挑骨頭,努力發揮自己智囊團的作用:
「就算魚老封圣帝成了,其他四家圣帝聯合起來打壓,他一個剛封的,打得過?」
「圣帝不是修出來的,是沖上去的。」道穹蒼恬然。
是哦。
差點忘了,不論低境圣帝,還是高境圣帝,都是在突破的那一瞬決定好的。
能沖到哪里,全看底子多硬。
魚老這種……
「最起碼也是中境,大概率高境,如果不受任何影響的話。」道穹蒼似乎知道徐小受在想什么。
那鐵受影響的啊!
其余四家,如何可能容忍得了他封圣帝?
「就算他成功扛過影響,成就高境圣帝,一打四,你又說其余各大家底牌不少,他能抗得住?」徐小受持懷疑態度。
「扛不住。」
「那你還讓他去送死?」徐小受一愣,沒想到自己的感覺是對的。
「但能撐得住一時。」道穹蒼顯然另有安排。
「怎能說?」
「乾始帝境不會先動,北槐又被限制住了,寒宮圣帝得考慮要不要出關、值不值得,華長燈則看心情……算下來,接下來圣帝秘境這一戰,能拖延挺久。」
「那之后呢?」
「之后,便看你了。」
徐小受愣住,才反應過來道穹蒼一計害五賢,接下來誰會圣神大陸啊!
這里就算是把天打破了,吸引力都不足魚老身上的圣帝位格大。
哪怕自己不提「交換」,想去撈桑老就去撈桑老,會阻礙自己的,只剩下一個愛蒼生。
道穹蒼是很懂徐小受的,不必多解釋,接著道:
「壞人我來做,坑魚老的事也我來。」
「但之后,能不能打敗愛蒼生,將天捅破,重新吸引到天梯之上的目光,藉此救出魚老,令得小魚傾心,就看你了。」
圍魏救趙,再圍趙救魏?
你是徹底將這玩意整明白了啊!
還有……
令小魚傾心,是什么鬼?
你是道公,
不是月老,不要亂牽紅線啊!
徐小受縮了縮脖子,下意識用余光掃量了四下之人,并無人。
他便定下神來,思量之后,吹毛求疵道:
「有問題!」
「哪里有問題?」道穹蒼靈犀術傳音,悠然自得,顯得極富自信。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大道不負卿?
有的,我道穹蒼說有,就有。
想湊合,也不是不能湊合。
他向來不介意徐小受和自己捆綁,甚至以退為進,欲擒故縱,試圖讓羈絆更深。
畢竟與徐小受為友,對比起與徐小受為敵,利大于弊。
如果能獻祭一條小魚以結徐道之好,親上加親,道穹蒼完全不排斥。
他一點都不用付出。
魚知溫應該也不虧。
畢竟在道穹蒼眼底,五域已無青年才俊,能出徐右。
徐小受可不知道這騷包老道還打起自己感情線的主意來了,皺著眉傳訊道:
「我的故事尚有漏洞。」
「只要寒宮圣帝出關,并去詢問離子。」
「他一下會知道,祟陰固然打過,但我們三者之間的關系,并不是那么友好。」
「最重要的,他會知道魚老的圣帝位格,不是饒妄則的。」
道穹蒼的笑聲適時傳來,帶著幾分唏噓:「你不懂親情。」
「你懂?」
道穹蒼還真研究過,徐徐說道:「上位者之父,鮮少會主動去關心子之私事,特別是他二者本質上,性格都算孤僻。」
「就算會問,也是從旁人口中問得,而非是當面問得,但神之遺跡,何來旁人?」
一頓,不給徐小受說話的機會,道穹蒼接著再道:
「退一步講,就算他主動問了,月宮離也全盤托出了。」
「你覺得,"離子"會說什么?」
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人并不在眼前,可就沖那份成竹在胸的口氣,徐小受亦隱約間看到道穹蒼那掛著賤兮兮笑意的臉。
這一次,他出奇的沒有出言譏諷。
因為只稍去細思一下道公之言,徐小受手臂上汗毛都不自然的立起。
月宮離可能會說。
但月宮離不會說神之遺跡發生的「事實」,只會順著自己的「故事」往下講?
「為什么?」
徐小受猛地一震,他才想起來神之遺跡中,月宮離肉身被廢,是經道穹蒼之手重塑的。
離子,你不干凈了,快去自爆!
等等,月宮離,現在不會就正在自爆吧?
關鍵我都能想到,如果月宮離也正在做,那證明自爆肯定是沒有用的,他該去洗一下「記憶」才行。
記憶,怎么洗?
徐小受到這里就卡住了。
可道穹蒼仿也會意念剝奪,還是隔空剝奪,一笑道:
「圣地秘境中有一"洗心潭",過問心關的,都得進去洗一洗"塵埃"。」
「他不會去,對嗎?」徐小受嚴肅。
「不!」道穹蒼這會反而搖頭了,「這太絕對了,我的徐,你還是不懂"迂回",他只是會慢一點意識到,慢一點去洗心潭……他會明白他其實受了我的指引,但那是明白之后的事情了。」
徐小受陷入深思。
此計未免太過惡毒。
月宮離那邊一耽擱,中間騰出來的時間,就是戰機?
就跟圍魏救趙
,圍趙救魏,騰來騰去騰出來的東西一樣?
但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哦,也不對,道穹蒼付出了一枚圣帝位格。
但這似乎比空手套白狼要高級,他只是在搬運棋子,卻通過騰挪得到更多「能量」。
還讓一切,包括比他道穹蒼更強的寒宮圣帝,都按照他想要的棋路去走。
至少現在,圣神大陸歸圣神大陸,天梯之上歸天梯之上,短時間內不必擔心「棋局交錯」的問題。
同時下兩盤棋!
姜還是老的辣!
徐小受感覺自己又學到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沒學到。
較之于神亦霸王一棍的直給。
這種暗地里偷摸著用不疼的針一針一針扎一萬次,扎到人醒來發現已經千瘡百孔了的十尊座,更讓人感到不適。
他覺得圣神大陸也該是能量守恒的。
可區區一枚圣帝位格,再算上道穹蒼,卻如何能將已擁有圣帝位格的幾大圣帝,玩弄于鼓掌之間呢?
道穹蒼,加圣帝位格,得再加一個「東西」釋放出的能量,或許才可以達到這種欺詐效果。
這個「東西」,是什么?
徐小受思考了好一陣,毫無所得。
他拉上盡人一起思考,若有所得。
通過主動調配,通過位置的交換、時間的錯位而得到的能量,這借的不正是抽象概念上的世界之力嗎?
還能如此?
這怎么學?
學了又該如何用?
用不用得著徐小受姑且也就放下了,這不是刨根究底的最好時候,他最后問道:
「你真會算?」
這算,指的其實是「預知」。
在時間線上,道穹蒼為月宮離重塑肉身為先,月宮棄問他兒子神之遺跡的事情在后——這事甚至還未發生。
倘若道穹蒼現今已經做好準備,那必是在神之遺跡時,他就給月宮離植入了相關的記憶。
但這記憶又關乎徐小受現在的「故事」,以及無中生有的魚老。
這些,都能算出來?
徐小受不信,卻又好學。
主要他害怕道穹蒼這種手段某一日招呼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仍一無所知。
「哪有什么神鬼莫測?」
道穹蒼失笑一聲,呵呵道:
「算,我會一點,但只是占卜吉兇的大概罷了,趨吉避兇是生命體的本能,掐指神算不過是放大了這種能力。」
「實際運用上,步步為營,比能掐會算,要高級得多。」
「那離子的記憶呢,你又怎么提前植入?」徐小受懷疑道穹蒼有淚家瞳,能看到未來。
道穹蒼有些猶豫。
實際上有「受神降術」的前車之鑒在,他已不敢同徐小受講解太多自己的能力。
跟別人說,對方不一定聽得懂,聽懂了也學不會。
跟徐小受說,他會跟你說他不懂,換個時間地點,他能以進化了的這個方,給你整上一套更高級的。
這誰吃得消?
但在目前,雙方道之盡頭,依舊可以算得上一致。
徐小受不懂,較之于徐小受知道了且變得更強,弊大于利。
道穹蒼遲疑過后,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式,含糊說道:
「過往的記憶,大多是模糊的。」
「只有當刻意去回想時,才能想起某些可能被自己遺忘了的細節。」
是想起了并不存在的細節吧!
徐小受一點就通,無聲喃喃:「過往的意志
,大多是模糊的……」
抬眼望去。
高空中,寒宮圣帝早已無影無蹤。
魚老一上天梯,寒宮圣帝就跟著去了,根本無心圣神大陸。
不論過程論結果,他看到一枚正在被使用的圣帝位格,自是想要阻止、得到。
而寒宮圣帝這一走,自己依靠阿四捅出來的婁子,似也不用八尊諳來收拾殘局了。
用了一次道穹蒼,徐小受發現這婁子居然還捅對了!
本來只是想先看一看五大圣帝世家戰力,在桑老出死海前,將水攪渾一些。
如此,后續哪怕天塌了,高個子頂著。
自己死保一個桑老,約莫還是能做到的。
不曾想道穹蒼一出手,將上面的安置到上面,將下面分歸到下面,排得涇渭分明,列得明明白白。
至于自己……
除了捅婁子外,好像也沒發揮多少作用?
完全沒有作用!
根本不用幫忙!
這就抱大腿的感覺嗎?
饒妖妖、顏無色、魚鯤鵬……他們以前過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十人議事團被養成思維廢物,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對。」
「他們仨,下場都不是很好。」
徐小受冷靜了下來,發現可以用道穹蒼,不可倚賴道穹蒼。
當道穹蒼成為你主心骨的時候,他一抽離,你就死了。
風暴稍停。
魚老這一封圣帝,寒宮圣帝這一走,五域也給整懵了。
怎么有種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
圣神大陸突兀得就像是被一只無形大手摁下了暫停鍵,變得鴉雀無聲。
很快大家發現,安寧只是假象。
這圣帝一走,接下來還不是受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吧!
傳道鏡裂開了三道裂痕,這是寒宮圣帝真實來過,而非幻覺的象征。
風中醉扛著鏡子,在拍了一陣「受爺沉思」之后,發現受爺忽一抬眸,眼睛都在放光。
他就知道。
大的,要來了。
「死海!」
受爺忽然出聲,對著鏡子挑眉一笑,「大家期待死海長什么樣嗎?」
這話一出,五域沸騰。
風中醉整張臉綠了,不是,真來啊?
「風中醉帶你們逛死海。」受爺跟死神點卯一樣,直接點名。
「受爺……」
「好吧,我帶你們逛死海,風中醉是被我威脅的。」
當個人吧徐小受……風中醉都哭了,您就不能斟酌一下措辭嗎,我會死的。
顯然他不是最慘的。
天梯之上不管下面了,愛蒼生還在南域等待著,道穹蒼是我朋友……這圣山,徐小受是點誰誰死。
「死海在哪里?」
他帶著風中醉和傳道鏡,轉眸看向了圣山避難團。
這團一點難都避不過去,全程陪著膽戰心驚,這會兒迎來受爺的視線,差點就炸得如鳥獸散。
可在「逼退」寒宮圣帝后,此時受爺氣勢那叫一個如日中天、無法無天。
他一個眼神投來,所有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愣是無人作聲。
終于,等了多時,旁側忽有一個雀躍的聲音跳出來,拯救了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
這歡呼的一聲快速吸引了傳道鏡。
五域世人投以,便見本栽在土里的北北不知道何時把自己拔了出來。
她原地跳了兩跳,吸引完傳道鏡注意后,左手托肘,右手高高舉起,咧出了兩個虎牙,笑得煞是可愛:
「北北知道死海在哪里。」
「北北來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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