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的徐?”
靈犀術傳來了道穹蒼的回應。
當徐小受試圖通過寄在道穹蒼身上的意之烙印,去鎖定道穹蒼本體何在時。
他卻發現,烙印千千萬,滿世界都是道穹蒼的“本體”。
這個家伙,早已察覺到了什么?
要不就是切割了自己半年前留在他身上的意之烙印,分散布之。
要不就是,切割了他自己?
“你是真狠啊,道穹蒼!”
找是很難找到人了。
道穹蒼真鐵了心要藏,惟一一次被鎖定本身,怕就是那回虛祖化愛蒼生靠的大道之眼。
徐小受開門見山,毫不客氣威脅:“干始圣帝你知道多少,都給我吐出來,不然你完了!”
“吐不出來啊,我的徐。”道穹蒼言辭中滿是苦澀,“你忘了嗎,半年前,我曾告予你'十三不可曰'。”
半年前?
還真有這事!
《十三不可曰》中,便有一條“不可曰干始”。
“半年前你就算計好了現在?”徐小受更加怒不可遏。
“不是算計啊,我的徐,你冷靜一點,是真不能說,他的一切,我全不敢講。”
只是圣帝而已,何至于此?
道穹蒼甚至敢戲耍圣帝,掏出圣帝位格,讓魚老前往天梯之上赴死。
他的隨手一計就能攪動五大圣帝世家風云,何至于怕一區區圣帝家主?
還是說,干始圣帝,不止圣帝?
“道干始!”
徐小受重重一喝,“我已直呼他真名,根本無事發生,你又何故推脫?”
道穹蒼不為所動:“現在稱呼自然沒事,因為他無心關注此地,天梯更是已被熔斷,但我若是講……”
“如何?”
“我若是講了,單憑道氏的血脈感應,我便要出事啊!”
這家伙皮球踢得太嫻熟了,徐小受有種重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他沉吟多時,自知進逼不得。
道穹蒼根本不吃這套,于是他將外在的憤怒收斂了回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已經互通有無,根本不如外界傳聞的那般割裂。”徐小受聲色中皆多了寒意,
“我只說一句話……一句不講,和只講半句,秋后算賬的時候,亦有區別。”
“真不是我啊!”道穹蒼慌了,“我和他之間根本沒有過聯系,他老人家手眼通天,一直在關注大陸五域,知道你有個特殊的身外化身,很難嗎?”
“嗬,連身外化身都知道,所以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徐小受冷笑。
“我的徐,我有那么愚蠢嗎?你都意上天梯,暗中遁入五大圣帝世家了,會選擇不去我族逛一逛?你好奇心哪有這么小!”道穹蒼哀嚎。
他拼了命解釋:“你本尊去還行,那道殘意去,便是自投羅網,現在問我,我也無力回天吶!”
“嗬,所以作為朋友,在知我身外化身即將遇難的情況下,你什么都沒提醒,選擇了袖手旁觀,隔岸觀火。”
道穹蒼那邊分明給噎住了,發出了崩潰的大叫。
可他還沒開口澄清,徐小受一言將之堵死:“然后還想怪我沒問,我不問你就不說嗎,你就這么當朋友的?”
“啊——”
靈犀術對面傳來了土撥鼠的尖叫。
道穹蒼人麻了:“我不是不提醒,而是不敢啊,一旦提前說,他必有感應,我和他之間那點微妙平衡,定然打破,他對你的身外化身動不了手,那肯定要對我動手啊,我的徐!”
“是,你有苦衷。”
這般長篇大論,只換來徐小受一句話的回應,道穹蒼給整不會了。
他隱約感覺事情大條,有更麻煩的東西要出現。
果不其然,下一息靈犀術對面,傳來徐小受冰冰冷的聲音:
“好朋友,一輩子。在你和我之間,你選擇了你,選擇了自私,而忽略了我的所有感受。你是對的,你的選擇沒有半點問題。”
道穹蒼險些人都裂開:“啊——”
徐小受:“但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說,然后同舟共濟,一并解決問題,解決來自道干始的麻煩,畢竟我始終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你,我的道,你選擇了你,選擇了自私。這當然沒有半點錯誤,畢竟我不重要。”
“啊啊啊!!!”
“叫得這么爽,是因為我的話戳到你哪里了嗎?”
靈犀術對面突然死寂,道穹蒼徹底安靜,跟死掉了一樣。
鬼佛界陡地一變。
徐小受眼尖,可見著四下有無形的星光散漫,旋即天地間隱態的天機勾勒。
力量,匯聚到了正持握金杏的紅娘身上。
“什么情況?”
金杏畫面中觀戰者吃驚。
圍在山脈邊遠遠等待的巳人先生、羊老等亦感到異常。
“大神降術!”
所有人沒來得及反應,紅娘突然單膝跪地,雙手高高一承,從胸口處裂衣走出了一個身著華袍之人。
“這是……”
眾人瞳孔一縮。
卻見那人端持天機司南,擺手一揮:“大遺忘術!”
這蕭瑟的天地之間,眾人頓成那提線木偶,怔怔失神,只剩下道穹蒼、徐小受兩個正常人。
“我的徐,你可太會冤枉人了。”
道穹蒼甫一路面,率先關停了金杏畫面,踱步
走來,面上焦慌:“事已至此,多言無益,要么一劍殺了我,要么我們往下商討解決方法。”
他這般誠摯而來,毫無防備。
徐小受真想一劍捅穿這個騷包貨的心臟,將之身靈意三道狠狠搗碎,卻也知這殺不死道穹蒼。
——他會本尊前來才怪了!
“有屁就放。”徐小受嗤鼻。
道穹蒼毫不含糊,一針見血道:“你相信你的身外化身嗎?”
徐小受眼睛一斂,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他自然相信盡人,說實在話,他每一次分娩出盡人,除了戰時迫不得已會將盡人整死外。
其余時間,都放任盡人自由。
他可以在杏界釣魚,變成其他模樣屏蔽聯系去五域談情說愛,或是選擇成為武癡專研某一道……
盡人的日子過得可豐富了。
但作為第二真身,必要的死亡他必須承受,這點徐小受和盡人心照不宣。
背叛?
徐小受曾有這般去懷疑過。
畢竟有圣魔、藥鬼、術邪作前車之鑒,他很害怕盡人有朝一日有了“獨立”的想法。
但后面想想,也就放下了。
盡人還沒封祖神,自己對盡人也算很好,更有絕對掌控權,背叛的概率等同于零。
而今盡人落在干始圣帝手中,他唯一擔心的是“被動系統”暴露。
若常人問“相信身外化身”與否,徐小受也便隨口答了。
道穹蒼此問,雖是關切而來,不免也含了諸多心思:
假使他和道干始一直在互通有無,萬一盡人打算在干始帝境順水推舟當個間諜,自己卻說相信他,這無疑是置盡人于水深火熱之間。
假使道干始根本摸不得“被動系統”的皮毛,自己的答案又太過準確,這無疑也是在遞給道穹蒼一個信號:
自己的秘密,遠比他想象的要重!
青原山那夜,徐小受與道穹蒼聊過不少,各自都篤定了對方大有秘密。
對付這種臟人,徐小受斷不能直接回答,他索性反問:
“干始圣帝,封神稱祖了嗎?”
封天圣帝封于謹曾于天玄門中試圖奪舍自己,力量輕易被被動系統剿滅。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為自身能力不足,徐小受見識到了系統出手。
沒辦法,先天就遭遇了圣帝,自己修道之路確實坎坷。
而虛空島上,四神柱之力剛出,燼照老祖最好的選擇是寄身自己,發揮最強力量,他的選擇最后卻是淚汐兒。
種種一切,昭示著被動系統的高度,至少也是祖神級別。
只要干始圣帝還沒走到那一步,哪怕他也記憶之道超道化,徐小受不信他能從盡人身上摸出來點什么。
道穹蒼搖搖頭:“還差半步。”
這話信息量可太足了,徐小受聽得心凜。
不顯山不露水的,干始圣帝居然已經和寒宮圣帝一個級別了,都只差半步?
道穹蒼話罷再問:“你的身外化身,知道你的所有底牌,掌握了你的一切嗎?”
徐小受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置可否后,再次反問:“你會讓你的半圣化身,到這一步嗎?”
道穹蒼失笑一聲,豎起手指,忍不住點了徐小受幾下,“你啊……”
他同樣不答,只好心提出建議:“福禍相依。他大概率不會選擇殺你身外化身,只試圖得到更多關乎
于你,所以你大可以讓你身外化身虛與委蛇,伺其身側,待時而動。”
不答,本身就有點問題了。
徐小受同樣反思起自己方才的不答表現,會否讓道穹蒼看出點什么。
反思無果。
他根本揣摩不透這臟人在想什么。
而道穹蒼居然還想從問題中,探出來點自己與盡人之間是否還能保持有聯系,這家伙……
徐小受目光灼灼盯著道穹蒼:“你是干始圣帝的化身,或者干始圣帝是你的化身嗎?”
道穹蒼略怔,表情是對這問題感到好笑:“你瘋了?”
他接著往下提建議:“三個方法,一來主動入魔,混淆記憶,不暴露你的秘密,但這會引得……祂,垂眸,祂現在封印松動。”
“二來讓你身外化身四舍,神亦定然教過你了,四舍之后,能徹底'消失',說不定位置就能騰出來了,你可以再要一個。”
他話到這里停住。
徐小受可太清楚這鳥人的鬼心思了。
道穹蒼依舊不大篤定自己的第二真身是否同一時段內只能有一個,他還在測,他無時無刻不在算計!
狗東西!
“三呢?”
道穹蒼面上看不出個所以然,聞聲繼續往下:“三是最簡單,也是最容易的,你封神稱祖,一力破萬法。”
“現在封?”徐小受詫異。
“你可以?”道穹蒼更詫異。
“你覺得呢?”徐小受反問。
“我不知道啊,我只負責提建議,怎么做看你!”道穹蒼瞪大了眼看他。
若是中元界石碑周圍其他人現在還清醒著,則可見當世兩大推拉大師,正在進行最極致的拉扯。
可惜無人清醒。
磨了一陣,徐小受煩了,話鋒一轉:“不聊了,我現在感覺煩躁,我想發瘋。”
道穹蒼臉色一變。
他不怕理智的徐小受,能對話的徐小受,他怕徐瘋狗,問道:“你要干嘛?”
“我想端了天機神教,我吃了虧,就見不得別人好。”
“我是別人嗎!為什么要選我!”道穹蒼崩潰。
他已經盡力在解決問題了。
常人出此言,他不屑一顧,徐小受若真發瘋,真有這個能力找到他天機神教的據點、人。
不需端掉全部。
端掉七成,他道穹蒼元氣大傷。
端掉九成,他道穹蒼三十年布局,回到從前。
徐小受表情認真:“我們是朋友啊,有難同擔。”
這是“有難同擔”的意思嗎?
這是沒有難,你也要強行給我制造難啊!
道穹蒼臉色不是很好看了,到最后變得陰晴不定,有了自暴自棄的跡象:“你去吧,去端,但我不會因此成為你的敵人,我還當你是朋友。”
徐小受盯著他,深深盯著他,末了一笑:“開個玩笑。”
“哈哈。”道穹蒼如釋重負,也笑了起來,手指不住點著,“你小子……”
徐小受也伸出了手指,點向了他:“我們什么關系?好朋友!區區一個身外化身,還能動搖我們之間的羈絆?”
道穹蒼身子僵在原地,目光不動,余光死死鎖定著對面年輕人那根手指。
他不再回話。
干始帝境。
盡人身在老黿爪子,已經無力反抗,腦子卻沒有一刻停下思考:
記憶之道超道化……
神鬼莫測的算計……
對本尊秘密的好奇……
對第二真身的控制欲、限制欲……
老黿背上的這個“阿戒”,從始至終沒有在圣神大陸露過一面,更似從未想去關注外界,只一心龜縮在干始修道。
可他的種種表現,卻和道穹蒼不謀而合。
盡人張口啐出了血,艱難出聲道:“干始圣帝,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既然不殺我,也不打算用我,只想通過我了解我本尊的能力……可以!”
他重重一點頭,話鋒一轉,卻道:“但在我或死、或被囚禁、或終此世再不為我之前,可否能從您這里,得到一個答案?”
黿背上的小男孩略帶好奇的看來:“什么答案?”
盡人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您和道穹蒼,究竟是什么關系?”
小男孩瞇著眼,含笑望著他許久,沒有回答,而是道:“你上一句話是什么?”
盡人愣住,思忖后道:“但在我或死……”
“再上一句。”
“呃,干始圣帝……”
“就這句!”小男孩伸手,打斷了盡人往下說話,眼睛瞇成一條縫:
“你為什么一直要叫我'干始圣帝'呢?”
什么?
盡人瞳孔一震,“難道你不是?”
小男孩歪了下腦袋,拄肘托腮,樂嗬嗬道:
“既有求于人,何故貶人身位,連一聲'道祖',你也喚不出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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