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全場死寂。
徐開青沉著臉,轉身去看操作臺,等再轉回來的時候,整張臉都黑了。
沈謙南緊隨其后,幾個博士生也紛紛涌上前。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是個極其低級的錯誤,按理說不可能發生在現場任何一個人身上,尤其梁冰還是科研骨干,實驗操作的一把好手。
可偏偏她就犯了。
至于那些參數,江扶月確實一個沒動,只把安全模式的高維鍵打開了。
“天哪,太可怕了,還好發現及時。”
“不敢想象如果晚一步,真的發生爆炸……”
思及此,眾人心頭一陣后怕。
這時,江扶月走到梁冰面前,因為身高優勢,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感覺:“你在做這個實驗之前,應該會有充分的準備,我不信你不知道多體糾纏實驗操作臺上離不開人。哪怕短暫離開,也要先切斷電源,可你出去了多久?”
梁冰哆嗦著嘴唇,兩眼呆滯,不停搖頭:“怎么可能……不可能啊……我明明在設置參數的時候打開了高維鍵……”
江扶月眸色微深,時刻關注著女人臉上的表情:“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想狡賴?”
果然,梁冰在她這句話后,臉上又迅速聚攏起陰鷙和暴戾,眼底浮現一抹詭異的猩紅。
“不可能!我不信——”只見女人發瘋一樣沖向操作臺。
她要親眼看了才算。
眾人下意識讓開,梁冰整個人趴到臺上。
下一秒,她難以置信地盯著某個鍵:“不……不會……”
她是徐開青實驗室里最有天賦的博士生。
每年固定一篇SCI,科研能力有目共睹。
大家都說她是徐老眾多學生里,最有可能繼承衣缽的那個。
她怎么會犯這種錯誤?怎么可以犯這種錯誤?
又怎么能犯這種錯誤?!
梁冰眼神變換不斷,突然尖叫一聲,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女人嘴唇青紫,渾身顫抖,仿佛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師姐你怎么了?”
“沒事吧?”
“師姐,你別嚇大伙兒啊,有什么話咱們好好說。”
“該不會裝的吧?”
“如果真有什么,干嘛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挑這個時候?”
一時間,眾說紛紜。
好的壞的,關心質疑,全部都有。
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哪怕扶她一下。
因為,梁冰現在的狀態實在太恐怖——
女人兩眼猩紅,尖叫不斷,一開始還只是抱頭,后面開始抓自己的臉,尖銳的指甲在皮膚上留下劃痕,道道見血。
猶如喪尸變異現場,根本不敢靠近。
“讓開。”一道清泠的嗓音傳來。
江扶月扒開擋在前面的人,走到梁冰身邊。
沈謙南想要阻止,伸手抓她,可惜只觸到一片沒有溫度的衣角。
“老徐,讓他們都退后。”
被點名的徐開青當即反應過來,開始吆喝:“都離遠點……再遠點……”
他一出馬,眾人不敢不聽。
很快,圍在梁冰周圍的人就被趕出老遠一段距離。
大伙兒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同樣都在懵逼狀態。
包括徐開青,他雖然按江扶月說的做了,但他并不清楚江扶月想干什么。
“深呼吸,你現在需要放松。”只見女孩兒伸手扣住梁冰胳膊,力道不知如何,但聲音卻十分溫柔。
輕得像春天里的柳絮,冬日里的飛雪。
梁冰不肯,甚至是排斥。
江扶月手上暗自用力,她吃痛,身體顫抖得更狠,但雙手卻下意識放松。
“對,就是這樣,調整一下呼吸節奏,聽我口令,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江扶月一邊說,一邊輕撫她后背,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
女人很瘦,后背幾乎摸不到肉,全是硬邦邦的骨頭。
她還在顫抖,實驗袍被汗水浸濕,頭發也在掙扎中披散下來,整個人看上去異常狼狽。
有人小聲交談——
“她們在做什么?”
“梁師姐好像情緒不太對,小學妹應該是在安撫她。”
“你看,小學妹抓了梁師姐的手,她想干什么?”
“應該是找穴位,然后按摩。”
“啊?小學妹還會中醫?”
“你問我,我問誰?”
江扶月起初并沒有發現梁冰身上不對勁,只是覺得這個人脾氣暴躁,沖動易怒。
可當她舉起手想抽自己耳光的時候,江扶月發現她手腕上有一串鳳眼菩提。
赤黃色的珠子在燈光下亮得詭秘而幽邃,珠子表面看上去很新,應該才戴上不久。
這就不簡單了。
江扶月繼續觀察她的神態表情,發現只要一言不合她的意,女人臉上就會出現焦慮、暴躁的神色。
如果是其他職業,江扶月還會持保留意見,再暗中觀察一下。
可梁冰是個科研工作者,而且專攻量子算法領域。
這個學科誕生不久,但相關知識卻艱澀難懂,需要耗費極大的耐心,并擁有不斷鉆研的精神,才能真正在這條路上走穩走遠。
看周圍人對梁冰的態度,顯然,這是個學有所成、研有所得的女博士。
而這樣的人會輕易喪失耐心,因為一點雞毛蒜皮就變得沖動易怒?
反正,江扶月是不信的。
那這種“暴躁”就變得很不正常。
而后續一系列試探也恰好證明了這點。
十五分鐘過去,期間江扶月一直試圖安撫梁冰,后者一開始還很抗拒,但慢慢接受配合之后,整個人開始平靜下來。
“感覺怎么樣?”
梁冰聞言,茫然抬頭,目光落在江扶月臉上,又轉而掃過圍觀的其他人。
“我……怎么了?”
“師姐,你剛才好可怕啊!”
“一直在抱頭尖叫,還要打人。”
“像瘋了一樣,眼睛全是紅的。”
七嘴八舌。
梁冰沒有失憶,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做過什么,可正因如此她茫然不知所措。
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自己?
那個暴力邪惡的魔鬼也是她?
“我這是怎么了?”她突然抓住江扶月的手,直覺告訴她,這個前不久還差點被自己打傷的小學妹或許知道答案。
江扶月看穿她臉上故作鎮定的脆弱,也能清晰感受到那只抓住自己的手在不安地顫抖。
此時的梁冰就像一個等待末日宣判的信徒,她不知道上帝會安排她上天堂,還是墮地獄。
但又不想稀里糊涂,所以固執地要求一個答案。
一聲嘆息逸出唇畔,江扶月抬手覆上她手背,輕輕拍了拍,剎那間,溫柔如同陽光照進梁冰眼里。
她哭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不想的……”
“還有操作臺,在上去之前,我已經提醒過自己無數次,一定記得高維鍵,一定要確保實驗過程的安全性,可是我好像……不受控制地遺忘……”
“我不想吵架,不想動手,可我腦袋很疼,像要裂開,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發泄。”
還有,她雖然對沈謙南有好感,但以前都默默埋在心里,工作上和研究中一律公事公辦,眾人甚至都覺得她有些不近人情。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一看到沈謙南周圍有漂亮的女孩子靠近她就會抑制不住地暴躁。
甚至,還沖動地給他遞了房卡……
梁冰看著江扶月,目光認真,一字一頓:“你一定知道原因,能不能告訴我?”
江扶月笑了笑。
她說,“師姐,你有多久沒去醫院做過全身體檢了?”
梁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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