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江扶月并沒有為他解惑的打算。
謝定淵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畢竟,他還沒那資格。
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抱歉,我可能問得太多,你不回答也沒關系,但有一點我不明白。”
江扶月:“你說。”
“既然茶室的監控你有辦法抹去,為什么還留DNA大廈門前那一段?你是故意讓我發現的,對嗎?”
“嗯。”
男人眉心稍緊:“為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SSA內網創始人我寄愁心,并且已經懷疑到我頭上。”
“所以,”男人眸色幽邃,一字一頓,“是你嗎?或者,你是知情者?”
江扶月沒有回答,只說:“別再查下去了,不會有結果的。”
對此,謝定淵不置可否,倏地嘴角含了幾分淺笑:“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查他?”
“我問你就會說?”
謝定淵點頭:“會。”
江扶月挑眉,對上他并無半分玩笑之意的眼神:“好。能告訴我,你為什么查他嗎?”
“不是我要查,是老師。”
“沈老?”
“嗯。二十年前,老師傾注所有心血的BR4項目在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之后,陷入了上態死循環。他帶著團隊始終無法走出固定思維,找到新的突破。就在項目即將叫停的時候,他在內網詢問帖上看到了我寄愁心的回復。”
“就是這個回復給了他新思路,最終保住了項目,不至于流產。兩年后,論文發表,引起學術界轟動。老師特地為我寄愁心留下了署名的位置,可惜,卻無法通過內網聯系上他本人。”
“此后十八年間,直至上次紫色鳶尾出現,我寄愁心都杳無音信,那篇研究論文的最后一個署名依舊虛位以待。”
“老師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親眼看到我寄愁心的名字落在原本應該屬于他的位子。”
江扶月聽完,一時怔愣。
謝定淵說的這些,她完全沒有印象。
前世,她管理樓氏之余,的確有瀏覽內網討論帖的習慣,偶爾看到感興趣的研究課題,便順手留言或者回復,轉眼就忘了。
從沒想過有人記了二十年,還試圖為她署名。
這……
一時間,心情復雜。
謝定淵:“如果你知道我寄愁心的下落,請代為轉達老爺子的意思,也好了了他這么多年的心愿。”
江扶月:“好。”
謝定淵:“今天破了內網防火墻……”
“扯平。”
你破了我的防火墻,我屠了你的主機,且都拿到對方的IP地址。
男人嘴角上揚:“好。”
仰頭,喝完剩下的茶,謝定淵起身離開。
臨走前不忘提醒江扶月:“記得有空回一趟實驗室,老白和老金等你補充完模型數據,就準備著手結項了。”
“好。”
他走后,江扶月也離開花園,腳步輕快。
徐開青回到酒店,越想越擔心,一個電話打過去——
“怎么樣?被發現了?阿淵怎么說?”
江扶月:“放心,都解決了。”
“怎么解決的?”
“他沒多問,我也沒多說。”
點到即止。
謝定淵或許察覺了什么,卻沒有追問到底,或語出試探從她這里套話。
和他倨傲的性格一樣,這人舉止也相當磊落,不屑玩弄心計。
比起那些咄咄逼人或者詭詐近妖之輩,也算得上是個“君子”。
只是這君子有傲骨,脾氣貌似也不太好,還拒人千里、冷若冰霜……
徐開青聞言,先是松了口氣,接著又納悶兒:“阿淵有那么好說話嗎?他跟老沈想知道你的下落不是一天兩天了,好幾回老沈都想從我這兒探口風……”
之前追得那么緊,現在好不容易捉到點苗頭,怎么可能說罷休就罷休?
江扶月簡單解釋了幾句。
“……老沈從來沒跟我說過……他倒也是個性情中人……早知道,我就幫他傳話了,何必折騰出這么多事?跟演《諜中諜》一樣……”
今天就算驚心動魄地過去了。
第二天江扶月繼續跟徐開青、老彼得討論他們帶過來的研究課題。
明聿接到研究所的電話,實在不能多待,只能和鐘豪先回西北。
江扶月去機場送他。
男人坐在輪椅上,微微仰頭,視線落在女孩兒臉上,青灰色的瞳孔泛起專注的光。
“月月,等我結束研究所的事就來找你。”
雖然不能和你在一起,但至少可以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氣息。
江扶月點頭,莞爾一笑:“好。”
“走吧。”明聿示意鐘豪。
后者朝江扶月微微頷首,推著輪椅進入關閘。
送完明聿,江扶月回到茶樓。
是的,還是昨天那家茶樓。
徐開青:“不怕阿淵又找過來啊?”
江扶月語氣篤定:“他不會。”
既然承諾了不再深究,那他就絕對不會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徐開青哼唧一聲:“你還挺相信他……”
江扶月微愣。
相信嗎?
討論持續了一整天,期間兩頓飯都在茶樓吃的,直到月上中宵,江扶月才長舒口氣:“成了。”
徐開青原本對著一沓寫滿推算過程的草稿紙愁得頭發都快掉光了。
聞言,猛地抬頭,兩眼懵懵。
“什么成了?”兩秒之后,“成了?!真的假的,我看看!”
說完,猛撲上前。
老彼得也驚愣一瞬,不甘落后圍攏。
五分鐘后——
徐開青:“沒錯!就是這樣!”
老彼得:“SP3方程與擴散方程很相似,我們之前是直接將擴散計算節塊法用于方程求解。但是,節塊法一般采用高階通量和中子源展開以適應較大的節塊尺寸,因此對于PinbyPin計算來說效率偏低[1]……”
江扶月點頭,指著草稿紙上畫圈的地方:“由于反應堆堆芯不均勻性更多發生在徑向,我們可以提出一種徑向基于二維平面通量展開結合軸向常規節塊法的綜合方法進行三維PinbyPin輸運SP3計算。”
徐開青恍然大悟:“原來是方法不對,難怪結果有誤差。那三個方向的節塊耦合迭代采用什么格式?”
江扶月:“基于中子凈流耦合。”
老彼得:“那接下來呢?”
江扶月:“接下來在只需要通過IAEA2D/3D基準問題和典型輸運基準問題計算,驗證該計算方法對于堆芯擴散計算和輸運計算的正確性和可行性即可。”
“噢!我的上帝!原來是這個邏輯!我怎么沒想到呢?!”
老彼得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噢!我現在完完全全相信你就是Chou了。因為天底下除了Chou,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擁有如此強大的邏輯思維。”
老彼得習慣性張開懷抱:“你是天神的賜予,是上帝拋向人間的禮物,是科學界的福音……”
無數贊美從他嘴里說出來,仿佛要開成一朵花兒……不,是一座花園。
要知道,老彼得在加利福利亞,除了是名聲極盛的物理教授之外,還是當地遠近馳名的田園詩人。
徐開青狂翻白眼:“你以為愁會吃你這套嗎?肉麻當有趣,可笑至極!”
言下之意,你會幾句酸詩了不起啊?
誰知——
江扶月摩挲著下巴,一邊聽,一邊點頭:“好像還不錯。”
徐開青:“?”
愁,你變了。
老彼得:“!”
有被夸獎?開心!
江扶月提供完思路,眼看天色將晚,便告辭離開。
徐開青和老彼得收拾好所有草稿紙,特別是江扶月用過的,半張都沒落下,一齊帶回酒店。
研究了一個通宵,第二天還精力旺盛,興致勃勃。
由于中間存在復雜的實驗步驟,無法單用理論知識進行推算,兩人當即決定飛回帝都,一刻也不想多等。
所以,當江扶月接到兩人電話的時候,徐開青和老彼得已經在機場候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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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更,三千字。
十二點半還有一更。
參考文獻:[1]李志勇.基于平面通量展開的三維PinbyPin輸運SP_(3)計算研究[J/OL].計算物理:17[20210125].kns.cnki.net/kcms/detail/11.2011.O4.20200707.1755.0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