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一致商量后,兩家還是決定給謝定淵打電話,告知江扶月現在的情況。
半個月前,他聯系不上江扶月,曾打來家里問過,只不過當時家里也不太清楚。
但不巧的是,打去蘇威坦基地,基地方面卻告知謝定淵外出執行任務,聯系不上。
說回島上,江扶月頹廢了一天之后,很快振作起來。
如果自己都輕易被情緒左右,那其他人又該怎么辦?
清晨,海面凝結了一層水汽,山丘間霧色朦朧。
江扶月找到隊伍里的電工師傅和通訊師傅:“帶上工具,跟我走。”
兩人對視一眼,來活了!
上午十點,斷掉的網絡重新恢復。
“江教授,這個辦法真的絕了!”
“您學過光纖通訊嗎?”
江扶月:“看過書。”
師傅:“……”
他從事這行二十年,還趕不上對方“看過書”的水平。
就、挺打擊人的。
板房內,眾人剛睡醒,習慣性摸出手機看時間,然后——
“我靠!有網了?!”
“欸!有了有了,我收到微信消息了!”
“瞬間感覺自己又活過來。”
“來網了同志們!江教授親自爬上爬下修好的。”
“牛就完事兒了!”
“如果玩荒島求生,誰跟江教授一組,絕對躺贏。”
“咱們現在這樣跟荒島求生也沒差了吧?”
“別說,還真是!”
恢復了網絡,又能與外界聯系了,大家總算沒那么喪。
但這還遠遠不夠,畢竟一天到晚玩手機,也不利于身心健康。
江扶月干脆給大家分派任務。
之前醫學知識科普工作進行得比較粗糙和片面,很多常識還沒來得及告訴村民。
江扶月召集大家制定了專門的科普手冊,系統、規范、合理地進行知識宣講。
“江教授,咱們沒有打印機,這要全部手抄嗎?”
“對啊!幾十頁呢,密密麻麻,半個月都抄不完吧?”
江扶月朝一個保鏢低聲吩咐幾句,保鏢點頭應是,然后就走了。
一刻鐘后又回來,手里的小推車上就放著一臺還沒拆開包裝盒的立箱式打印機。
眾人驚訝不已,紛紛詢問哪里弄來的。
江扶月:“來之前在商場買的,一直放在船上貨艙里沒動。”
大家想起第二次靠岸,江扶月確實買了很多東西回來,包括之前那批小電驢。
沒想到居然還買了打印機!
很快,冊子印出來,醫生們人手一本。
接下來就在駐地的平壩上開展起相關講座。
第一次由江扶月主講。
臺下坐滿了人,凳子沒那么多,不少村民就席地而坐。
每天一場,每場都是不同醫生主講。
村民們手上都有一個小本本,來一次就蓋一個章,走的時候又蓋一個章,每集齊20個就能換一斤豬下水,30個換一斤豬油渣。
你只要坐著,安安靜靜聽完全場,過個十幾天就能換成肉,這不是跟白拿一樣嗎?
倘若運氣好,中途趕上醫生提問,又恰好回答正確,又能多得一個章。
“我現在已經有40個了,先不急著換,再多湊一點。”
“為什么我才34個?明明咱倆每次都一起啊?”
“我答對了6次提問,當然要比你多。”
“哼!下次我也舉手回答!上次你答錯了,劉醫生都給你蓋了個章的。”
“人家劉醫生說了,這是給我的鼓勵,答錯不要緊,重點是我每次講座都聽得很認真。這些醫生說話辦事可太漂亮了,讓人舒坦,咱怎么就不會呢?”
“那下次我也要認真聽了。”
很快,江扶月就發現積極參與、舉手答題的村民越來越多,興致也日漸高漲。
除醫學知識宣講科普外,江扶月在和大家商量之后,又以同樣的方式開設了法律知識科普講座。
恰好隊伍里有兩個醫生本科是學法律的,不愁沒有主講人。
只是……
“咱們有必要學島外的法律嗎?”有村民提出疑問。
“學吧,江教授說了,出去混得懂法,不然容易被欺負。”
“哦——說真話了吧?你想出去混!”
“說得好像你不想一樣。”
“……”還真沒法反駁。
在見識了那么多新鮮東西之后,很難不心動。
尤其是島上這群年輕人,他們對世界正處于好奇探究的階段,身體強壯,思維活躍,也更具冒險精神。
以前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如今江扶月一行的到來替他們推開了接觸世界的一扇窗,又怎能不向往?
“很早以前族長就鼓勵大伙兒出去闖一闖,當時老一輩的人都說他瘋了,如今想來,可能族長早就意識到多浮不能再封閉下去了。”
“多學點總沒錯,不管以后留在島上,還是出去闖蕩,都有好處。”
“行,那就學吧!”
至于年齡大點的村民,他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還是聽醫學科普更有意思,現在已經講到拔火罐和做艾灸了,特別有意思!
很快,法律科普講座辦起來,一段時間后,雖然沒醫學科普講座那么火爆,但卻聚集了不少島上青壯年勞動力。
而這批人代表著多浮的未來。
只有他們進步了,多浮才能進步;只有他們愿意接觸這個世界,多浮才能徹底敞開大門。
其中,還有不少七八歲大的小孩兒,起初是為了喝到免費提供的綠豆沙,到后來逐漸被普法過程中引入的真實案例所吸引,就跟聽故事一樣,小豆丁們托著下巴,全程津津有味。
某天,江扶月路過,趕上中途休息,大家正排隊領綠豆沙。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伙子卻坐在原地沒動,正低頭翻看普法宣傳冊,好像這個東西比綠豆沙更誘人。
江扶月走過去。
他咧開嘴,喊了聲“江教授”,然后拿起小冊子,指著其中一頁上的某句話問她:“這個字念什么?”
江扶月告訴他:“判,判刑的判。”
“那這個字呢?”
“刑,刑法的刑。”
他恍然大悟,接著又略顯窘迫地撓撓頭:“原來我一直都念反了……謝謝!我現在明白了!這個是‘判’,這個是‘刑’,合起來可以組成‘判刑’。”
江扶月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識字?”
少年點頭,又搖頭:“只認識一些,還有很多不認識。”
江扶月當場指了幾個讓他認,簡單的少年一口就能答上來,字形復雜一些的就不知道了。
“你跟誰學的?”
“王醫生和李醫生講的時候,會讀這個小冊子,我一邊聽他們讀,一邊對照上面的字,然后就認識了。”
這次談話讓江扶月認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島上的人沒讀過書,也不識字,普醫和普法做得再好,也只是空中樓閣,并沒有從本質上改變他們的落后和無知。
沒過多久,“掃盲班”開起來了。
要求村民們系統學習漢字,從拼音到字形結構,再到遣詞造句,這顯然行不通。
一來,村民們沒那么多時間,也沒那個耐心;二來,教的人也很費勁。
但如果只是“掃盲”,那就簡單多了。
每個人先從學寫自己的名字開始——
“李大牛!”
“黃桂花!”
“林白鯊!”
“吳海豚!”
大家對學寫自己的名字,抱有極大的熱情與興奮。
嘰嘰喳喳,鬧成一片。
“劉醫生,你看我寫對了嗎?”
“王醫生,我的sha字怎么寫啊?”
“我好像寫反了?是反了嗎?”
人手一根小木棒,盆子裝滿細膩的白沙,就在里面寫寫畫畫。
如果寫得不好,直接抹掉,又可以重新寫。
來來回回,反復練習。
“嗚哇——”一個小女孩兒坐在地上哭得特別傷心。
江扶月走過去:“你怎么了?”
“江、江醫生,嗚嗚……寫名字好難啊,我學不會怎么辦?小虎他們都會了,就我不會,現在他們都不跟我玩兒了……”
“沒關系,多練幾遍就會了,我來教你。”
“真的嗎?”小女孩兒吸吸鼻子,不哭了。
“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繁蝴蝶!”
額!難怪會哭。
練習了兩三天,小姑娘看著用大盆子都裝不下自己歪七扭八的名字,哇的一聲,又哭了。
江扶月無奈,第一次理解了那些給自家孩子取名“一一”的家長。
瞧瞧,多有先見之明?
學完了名字怎么寫,接下來就是常用漢字。
“還是像之前那樣,我們自己動手列它幾百個漢字出來?”
“再打印成冊。”
“咱們的A3紙和A4紙還夠用嗎?”
“放心!夠夠的!貨艙里囤了整整五十箱。”
這個時候,又不得不吹一波江扶月的先見之明了。
然而,江扶月卻并沒有采納大家的建議,而是……帶著保鏢出去了一趟,等回來的時候,幾個保鏢人手一個箱子。
打開一看,好家伙,里面居然是“識字卡片”!
就是那種專門為學前班兒童準備的,一張硬卡片上一個大字,還帶拼音那種。
五百個常用漢字,get!
“這這這……是變出來的嗎?”
“感覺江教授像是飛回大陸,去超市里買好東西,又飛回來。”
“我嚴重懷疑江教授有隨身空間!”
“也可能是瞬移!嗖一下就突破位面,去到另一個空間,再嗖一下,回來了。”
面對大家的疑惑,江扶月拋出標準回答:之前買的,堆在貨艙一直沒用。
眾人:“?”
所以,這些卡片跟小電驢和打印機一樣,都是當初靠岸時買的。
這得多強的預判性,才能做到連識字卡片都準備好了?
“我懷疑月姐會算命。”
“未卜先知了解一下?”
“有沒有想拜師學藝的?組個團?”
“改天我得去貨艙看看,還有什么大寶貝……”
“想得美!現在五艘貨船全部被嚴格看管起來,每天都有保鏢輪流看守。想進去啊?先找江教授打報告吧你。”
“哪天從貨艙里變出個飛機我都不奇怪了。”
掃盲科普進行得如火如荼,村民們積極性超高。
當然,每天除了學習之外,他們也還是要兼顧農活的。
通常上午干活,下午學習,晚上鞏固知識,然后睡覺休息,第二天又繼續。
清晨,扛著鋤頭去干活的路上,大家談論的不再是哪家婆娘又跟哪家婆娘打架了,哪家老頭又跟自己媳婦兒拌嘴了,而是——
“你名字會寫了沒?”
“常用字認識幾個了?會組詞嗎?”
“昨天教的那幾個好難,讀著也挺拗口。”
“我也這么覺得對吧?我也是!”
“家里小孩兒學得快,那記性靈得很吶!我跟你嫂子就不行了,抓根棍子手都在抖……”
在這樣的氛圍下,連鋤地挖土,都染上了幾分書香氣。
某天,江扶月檢查光纖電纜回來的路上,一對母女突然從旁邊的灌木叢里走出來。
“江教授。”婦女朝她笑了一下。
“周嫂子,你是在這里專門等我嗎?”
“誒!我去駐地那邊問,他們說你過來檢查那個大桿子,我就想著抄近路看能不能趕上,沒想到正好!”
“找我有事嗎?是不是小豆芽的身體……”
“沒有沒有!上次吃過你給的藥之后,她第二天就活蹦亂跳了。傻囡,還不趕緊謝謝江教授……”說著,輕輕推了一下小女孩兒的后背。
“謝謝江教授!”小姑娘怯生生開口。
江扶月摸摸她的小腦袋:“不客氣。”
小豆芽偷看她一眼,這個漂亮姐姐的手又軟又舒服,像海灘上細膩綿密的白沙……
溫暖得讓人想要陷進去。
江扶月:“那你找我是為了?”
“給——”女人把手里的籃子塞到她懷里,“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謝謝您對小豆芽,還有她阿爹的照顧!”
說完,生怕江扶月推辭,帶著女兒飛快跑走。
江扶月低頭一看,只見幾條雪白的絹帕整整齊齊疊放在籃子里,上面還繡著栩栩如生的蝴蝶。
觸手細膩,薄如蟬翼。
這樣精致的工藝,令江扶月微微吃驚。
據說島上每家女人都會自己織布,做手絹,沒想到這么精良,比外面那些自詡純手工古法紡織的帕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江扶月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