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看游仙窟?”
“那可不是你該看的書!”
章若虛和李祈幾乎同時開口,只是話一出口就立刻看了對方一眼,眼神各有不同,一觸即分,都投向了正興致勃勃地翻看著書架上話本的盧悠悠。
“怎么?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嗎?”盧悠悠眨眨眼,翻出一冊話本來,里面果然有插圖,雖然只是單色的,一看就是雕版印制而成,不禁好奇地問掌柜,“這些話本里有插圖的多嗎?”
“不多。”掌柜看到李祈投來的眼色,擦了把汗,賠笑著說道:“這帶插圖的話本比尋常的要貴上十幾文錢,只因畫像雕版不易,損耗頗多,多用于珍藏本。娘子若是喜歡,老夫讓人再找幾本來。”
盧悠悠搖搖頭,“那倒不必了,只是沒看到游仙窟在架上,是賣完了還是你這沒貨啊?”
“呃……這……”
掌柜看著李祈冷冽的眼神,正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旁邊的章若虛說道:“我先前在掌柜這里預訂了一本珍藏版,就請掌柜先轉給這位娘子,以后有貨再給我留著便是。”
盧悠悠眼見一亮,“既是如此,也省得我再去別家書坊找書。我就不客氣了,多謝章公子!”
掌柜見李祈微微頷首,總算松了口氣,趕緊從柜臺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只木匣,打開給三人過目,“游仙窟是本店最賣得最好的話本,這一版才翻印了不過一月,就只剩下客人早已預訂的幾本,若不是章公子發話,老夫還真不敢拿出來。”
盧悠悠好奇地問道:“這話本既然賣得如此之好,為何不請作者再多寫幾本?”她轉頭看了看架上其他的話本,“我看掌柜這里的話本不少,是專門請人寫的,還是有人來投稿啊?”
“娘子見笑了,這話本不過是書生們閑暇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掌柜干笑兩聲,“尋常寫來賺點銀子維持生計也就罷了,寫得好的,文才上佳者自是要投科舉之路,哪里還會多寫。”
“原來如此。”
盧悠悠不禁嘆息,自古寫小說的大多是落第才子,懷才不遇,走不上升官之路,只能靠筆桿子吃飯,卻也另辟蹊徑,走出了一條名垂青史之路,從羅貫中、施耐庵到曹雪芹、蒲松齡,無一不如是。反倒是另外一些文辭華美的才子,偶一動筆,亦有佳作流傳,但大多假托筆名,或為謀生,或為游戲,卻少了那種經歷磨難后的感悟和厚重,便是轟動一時,也難以與四大名著比肩。
這游仙窟的作者,想來也是一書走紅后,便不愁衣食,以后要走科舉之路,自然不便暴露身份,再寫這類話本貶低了自己的身份格調。
不過這倒也是她的一個機會,給藤原畫插圖只是一錘子買賣,不是長久之計。她要留在這里學醫尋人,還不知要多少光景,無論在哪里,沒錢都寸步難行,更何況養小銀狐的開銷也不小,既然這些話本能讓書生們維持生計,她若是能學習下當初看過的各種小說,學著寫點志怪傳奇話本,想來也能賣出不少。
李祈見盧悠悠拿到書之后,翻看了一下,便露出一臉神往之色,竟是癡癡地呆在那兒,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歡喜狂熱之色,也不知神游去了哪里,微微皺了下眉,輕咳了一聲。
“既然買到書了,那便回去吧!”
盧悠悠猛地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多謝章公子,多謝掌柜,我先回去,改日再來拜會。”
“哎——”章若虛本想問她買書的緣由,但見李祈警告似的眼神,伸出的手終究還是頓了頓,還了一禮,眼看著盧悠悠抱著書匣告辭后便興沖沖地朝門外跑去。
李祈亦無視掌柜的行禮,緊跟在盧悠悠身后走出書坊,伸手將她拉住,“上車。”
盧悠悠一怔,卻見一輛早已停在書坊門口的馬車朝兩人駛來,立刻明白是他安排的,想來先前被人“碰瓷”之事讓他心懷忌憚,也不愿她再拋頭露面,正好她也累了,能偷懶一回,自是要跟著這位有車大佬同路回去。
馬車剛駛出城門,盧悠悠忽地想起一事,不禁驚呼一聲:“糟了!我把清漪妹妹給忘了!”
李祈見她驚呼,還以為出了什么事,一聽她提及杜清漪,頓時嗤笑一聲:“等你想起來,早不知晚了多久。”
“那怎么辦?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盧悠悠憂心忡忡地說道:“先前就忘了問章公子,為何獨自出來,不見清漪,若是她有什么事,我怎么向師父交代啊!”
李祈瞥了她一眼,輕哼一聲,“你師父早知道了,已經派人捎話過來,讓我先帶你回百草谷,他們兄妹還要在城里買些東西再回去。”
盧悠悠聞言松了口氣,拍拍心口,“那就好,沒事就好。我還以為她跟章公子……”說了一半忽然發覺自己透露了什么,她趕緊改口,“難得花會奪魁,原以為她和章公子還要多說幾句,沒想到師父來得這么快……”
“就算清漣未去,你難道還以為她與章若虛能說得上話?”李祈嘆了口氣,“你莫不是把旁人都當成了瞎子傻子,真看不出那畫是誰畫的嗎?還有,你找這本游仙窟,到底所為何事?”
“還能為什么?我喜歡看,不行嗎?”盧悠悠頓時惱羞成怒,“你管得著么?我買話本來看,不偷不搶不違法,何須閣下費心?”
“你——”
李祈看著她嘴硬的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杜清漪跟著清漣不過三年,若說針織女紅出色倒也罷了,那繪像畫圖栩栩如生,風格別樹一幟,可謂絕無僅有,豈是她區區一介庶女能習得?”
“那……那就不能是人家天賦異稟,自學成才?”
盧悠悠嘴上說著,可對上他了然一切的眼神,還是不禁有些心虛起來。他能看得出,章若虛想必也能看得出,明明想著幫杜清漪,可被人看穿代筆之事,還真不是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
李祈搖搖頭,嘆息一聲,“畫為心聲,你既有此才華,又何必遮掩?為人做嫁,不但幫不了她,反倒令人不齒,誤人誤己,何苦?”
盧悠悠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默默地低下了頭。他說得雖然不好聽,卻字字句句都是為她而想,反倒是她初到此處,自以為是,若真如他所言,誤人誤己,這個結,還不知當如何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