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取名字還不算他們家最怪的規矩,董家最怪的規矩是不許祭祖。
這和文明祭掃無關,往上數兩代的墓,后輩就不知道在哪了。
他父母從沒帶他去給爺爺奶奶掃過墓,他也不知道爺爺奶奶葬在哪,他爺爺去世的時候他剛一歲,可他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已經十二了,父母卻沒有帶他去奶奶下葬的地方。
甚至他的父母也只是下葬時去過一次,之后再沒去過。
這種對已逝祖輩的‘疏遠’,在他們家族中已然養成習慣,或者說是多年來潛移默化、以身作則的效果?
反正董三七從兒時的困惑不解,過渡到了成年后的理所當然,他知道家族中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因為他們并非親情淡薄,他知道父親會時常翻出他滿月時一家人拍的家福看。
我覺得他有做懸疑電影男主的潛質,奇怪的家族規矩、父母隱藏的秘密、砌在老宅墻里的神秘盒子,以及銅鑰匙和羊皮地圖,這些元素加起來,怎么也夠拍一部評分3.9的網絡大電影了。
從他們家老祖宗開始就神神秘秘的,他們從何處遷徙而來,為什么遷徙,又是如何得知異空間大門位置的?這些壁畫中都沒有體現。
古人建墓,都是量力而行,又有等級限制,根據董家祖先墓的規模和復雜程度來看,他家祖宗既不差錢、也不差人,搞不好是王侯一類的貴人。
老董家留下的謎團太多了,不過我們和董三七只是萍水相逢,聊聊天而已,沒有深入探究的打算。
我問他銅鑰匙是干嘛用的,是不是開啟石臺的,因為蒙面人是在進入古墓之后才搶走它,所以它應該不是古墓的大門鑰匙。
“我隨便問問,要是涉及什么秘密,不回答也沒事。”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給他們造成了很大壓力,迫于這種恐懼與壓力,他們或許會說出本想保守的秘密,我雖然想知道其中的原由,卻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害,其實沒什么,可能是以訛傳訛吧,我們家里那些老人都相信家族守護著一件寶物,鑰匙是開裝寶物的箱子的。”董三七無所謂地說。
寶物的事董家人都聽過,但據傳聞,家族中出了叛徒,把寶箱鑰匙交給了當時的掌權者,換回一條命。
所以他們家的人都以為鑰匙讓別人拿去了,他們只知道鑰匙的樣子和材質。
董三七正在裝修的老宅,是他太太爺蓋的,那會兒還是封建王朝末期,而族人說的叛徒,指的是他太爺。
他說他們家人也說不清鑰匙給誰了,有說是汪姓政府、有說是蔣姓政府,還有說給了偽滿朝廷。
而如今看來,不管給了誰,他太爺給的都是贗品。
可這其中有個問題,假鑰匙開不了寶箱,人家回過頭來,不會找他太爺算賬嗎?
董三七聽了我的發問,搖搖頭:“誰知道咋回事兒,都是瞎傳,反正我爺跟我提過一次,說太爺跟什么人出了趟遠門,就再沒回來。那會兒我爺九歲,大人有事兒也不跟他說啊。”
這么看來,在墻里藏盒子的人應該是他太爺,而失蹤前,沒向兒子交待任何事,這很正常,因為他太爺可能沒想到自己會失蹤,所以從他爺那代起,他們一家就不知道鑰匙的真相了。
保守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這樣做的風險也很大,只要知情者一死,別人很難了解其中隱情,他藏的東西便再難見天日了。
路上無聊,聽董三七講他們家的事兒,跟聽小說評書似的,一個家族若足夠古老,總會流傳下來一些奇聞趣事,但小輩兒們聽的時候,只當是故事聽,極少有人會當真,去求證那故事的真假,而且很多事后輩很難求證。
比如孫女聽爸爸說,你爺爺小時候曾遇到過鯉魚開口說話的奇事,這種事怎么求證?只能當個故事聽。
董三七說他也一樣,小時候聽說家族中有寶物,還想著要是能親眼看看就好了,可后來長大了,這些事仿佛只是網上的大瓜,聽聽就算,和自己無關。
怪不得他追著王大頭他們要鑰匙,原來他早知道鑰匙和古墓無關,是開啟另一個寶箱的鑰匙。
董三七說地圖和鑰匙是兩碼事,地圖只是標明祖宗埋葬地點的記錄,鑰匙可以開啟寶箱,但寶箱并不在墳墓里,所以是兩碼事。
“別看我家不祭祖,傳聞還是有的,董家沒有厚葬習俗,我太太爺那會兒,他是賊有錢的大富商,可入土的時候一件隨葬品也沒帶。”
“那你知道寶箱在哪不?”王大頭伸著頭,湊近董三七一臉期待地問。
“干啥?你又想去偷、去搶?”董三七沒好氣地說。
“不是,我好奇嘛,好好好、不問不問。”王大頭縮著脖子,他現在是怕極了董三七,他們的小辮子攥在人家手里,生怕惹惱了董三七,再反悔去告他們。
董三七在看到那個盒子的時候,就猜到里面裝的是什么了,因此只是私下追查他們,沒有報警。
看得出他不想家族的密辛被外人知道,古墓也好、鑰匙也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是想拿回鑰匙,可鑰匙如今被蒙面人搶去了,那伙人手里拿的都是真家伙,而且是職業盜墓者,殺個人跟玩似的,和傳說中的家族秘寶相比,他覺得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因此問都不問,直接跟著我們出來了。
他追查王大頭和劉老蔫兒行蹤時,孤身尾隨、膽子挺大,但遇到蒙面人之后,果斷放棄鑰匙撤出古墓,看來他很會審時度勢。
王大頭和劉老蔫兒也是不夠狠,他們兩個人,董三七一個人,合伙把他害死在墓中,有誰能找到尸體?可是他們倆見到董三七追去立刻慫了,就真是兩塊作賊的料,干別的不成。
可能以前我見過的那些盜墓賊都太過心狠手辣、手段陰毒,所以現在看王大頭這兩個倒霉蛋兒,覺得又可氣、又好笑。
董三七說完自己的事,試探著問起銀河,問她是不是修煉了八百年的僵尸。
還猜測那片林子之所以死氣沉沉是因為‘旱魃’作祟,聽他管銀河叫‘旱魃’,我沒控制住面部肌肉嘴角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陳清寒聽到這個問題,一秒鐘都沒停頓,立即回道:“她是火星人,壽命長。”
董三七一怔,王大頭驚訝地問:“啥?真有外星人啊?對對,我前兩天還看網上有條新聞,標題就是火星上的城市遺跡,說是火星很久以前有過高度文明,后來消失了,哦,原來是搬到地球來啦。”
“是啊,來了之后才發現地球很危險,但回又回不去,只能躲在古墓里。”陳清寒扯起謊話從來不打草稿。
“哦,飛船墜毀,聽過聽過。”王大頭理解地點點頭。
“那她們……不是來毀滅地球的吧?”許久沒開口的劉老蔫兒突然問道。
“你怎么認識她的?”董三七問。
“她在地球住得挺好,應該不會毀滅地球,我們是網友。”
“網、網友?”王大頭詫異道。
“啊,這不都說外星人科技先進嘛,我帶朋友來碰碰運氣。”
劉老蔫兒看看我,難得地和我對視了一秒,然后他問向陳清寒:“她吃毒蘑菇了?”
陳清寒笑了下說:“不,她吃的是有毒動物。”
劉老蔫兒像是找到了病友,對我的態度立刻變了,眼神不再躲避,盯著我多看了一會兒,眼中還有同情之色。
“怪好看的姑娘,咋毒成這樣,別擔心啊,你對象有本事,指定能找到辦法治好你。”劉老蔫兒安慰道。
對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而且很快就會分道揚鑣的陌生人,我覺得沒必要費口舌解釋我和陳清寒的關系,順著他的話嗯了聲,算是表明我對康復有信心。
“哎呀,小姑娘,你不知道剛才第一眼看著你,把我嚇得心臟差點從嗓子眼兒蹦出來,還以為是祭奠用的紙扎人活了呢!”劉老蔫兒精神一放松,說話便不再小心翼翼。
“就是,我差點嚇尿,以為是墓里的女鬼,太嚇人了,哈哈哈。”
“老大你說咱倆是不是傻,都在林子里走兩天了,大白天太陽曬著,小姑娘要是鬼太陽一出來就沒影了,咱還擱那害怕呢。”
“可不是咋滴,跟二傻子似的。”
他們兩個一輕松,氣氛就發生了變化,說話也不壓著聲了、眼神也不往別處飄了,話題從鍋包肉的訣竅、跳到掄大錘的技巧。
劉老蔫兒問陳清寒是干啥的,陳清寒說他是探險愛好者,喜歡野外生求,劉老蔫兒聽后語重心長地勸道:“可別求生了,你看給你對象求的,實在要出門就把她看住嘍,現在小姑娘啥都愛吃,還給自己取個代號叫吃貨,凈瞎整,不一定哪頓就吃壞了。”
王大頭和劉老蔫兒看著都是四十來歲,不太能接受現在小年輕的潮流,陳清寒笑著點頭,說今后一定看住,嚴格控制‘飲食’。
他不要以為我聽不懂他在暗示什么,故意加重飲食二字,不就是想說以后不讓我吸收別的能量嘛!
這次銀河找我來吸收負能量,我已經拒絕了,經歷幾千年的牢獄之災,難道還看不清一個事實?
凡事有得必有失,業火無敵、用多了會死,即便過后能復活,那失去的時間再也追不回來了;綠光便捷好用,卻影響美觀,無論是史瑞史還是綠巨人,我都沒興趣cos。
所以吸收負能量的事,萬萬不能做,天知道后果是什么,萬一我承受不起呢?
提到工作,董三七說他剛繼承家里的鋪子,他家是開玉器行的,叫陳清寒有空照顧下他的生意,對救命恩人,他承諾不僅享受終生三折待遇,還買一送一,而且是送同款。
陳清寒笑著說:“那你豈不是虧了?”
董三七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不是吹牛啊,我天生有吃這口飯的命,就拿賭石說吧,十賭九中。”
換句話說,他不差錢兒,也不差事兒。
王大頭一聽眼睛突然就亮了,嘿嘿笑著靠近董三七身邊,央求他帶著自己一起發財,董少給口湯喝就比他整天煙熏火燎地悶廚房炒菜強。
王大頭是廚子,一直混跡于小飯館中間,一個月工資三、五千,碰上飯館倒閉,他就先打短工。
董少挑挑眉,問:“你有本錢?”
賭石雖然能一夜暴富,可也是需要本錢的,再怎么著也得有個幾萬塊。
“有啊,孩子將來上大學的錢,可以先挪用。”
“還有我、董少,帶我一個,我老媽歲數大了,這病那病的都跑出來了,三天兩頭上醫院,哪哪都要錢,要是董少能給口湯喝,我保證當牛做馬報答你。”
董三七雖然年輕,但絕對不是個糊涂人,他眼珠一轉,表情沉下來:“你們剛搶完我的東西,回頭就讓我帶你們發財,當我是二百五嗎?”
王大頭趕緊賭咒發誓,如果他再干出對董三七不利的事,讓他家不得好死。
看得出來,他對家人挺重視的,這誓發的有點毒,想必是急了。
劉老蔫兒也跟著發誓,求財的心情之迫切,讓我都有點受感染了。
我在陳清寒那存著錢呢,這么說的話,也可以當本錢……
董三七的目的不是聽他們發誓,我猜他是想把知道他們家秘密的兩個人放到眼皮底下看著。
果然,他剛剛只是故作姿態,見王大頭和劉老蔫兒那一雙雙渴望的小眼神兒,他皺眉想了想,然后勉為其難地點頭,說下次出門賭石可以帶他們一起去。
兩人立刻眉開眼笑,劉老蔫兒的腦袋都不扶了,彩虹p不要錢似的往外蹦。
森林的盡頭終于出現在眼前,我們回到陳清寒停車的地方,劉老蔫兒說陳清寒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將來他發達了,一定好好報答他。
王大頭也跟著拍胸脯,說能從古墓里順利出來,靠陳清寒領路,今后若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盡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