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瘋狂的人何止‘三瘋’一個,勇于挑戰不可能的人比比皆是。
捕風捉影,相信神話、傳說、個人奇遇,有錢沒錢出去遛遛,有人冒險是為求財、有人冒險卻是因為錢太多。
檔案袋里有單獨的一份報告,講述這牛皮卷的來歷,報告中寫到,資助尋找桃源島行動的人,在地下拍賣行出手過一件東西,平平無奇的一根小樹枝,竟然拍出天價。
這也是牛皮卷傳說會被我們單位收錄成檔案的原因,有人成功找到了桃源島,并從那拿回一件東西。
而那根小樹枝,由一位國外私人收藏家拍得,單位的同事無緣參加尋島行動,也沒能在拍賣會上拍到那根樹枝,但他們一直留意著那位收藏家的動靜,發現在那人的家族中,出了一件怪事。
收藏家在拍到樹枝的時候已近九十歲高齡,他花天價買根樹枝,絕對不會是為了培養園藝愛好。
果不其然,在拍下樹枝的當月,收藏家突然改了遺囑,將全部遺產留給了表弟的孫子。
他表弟老來得子,兒子也是晚婚晚育的典范,所以孫子當時只有五歲。
富有的收藏家老先生,平時都不太和表弟一家來往,卻突然將全部遺產留給一個只有五歲的小男孩。
這不尋常的舉動,在律師、醫生的共同見證下,壓過了家族中反對的聲音。
更巧的是這位收藏家幾天后就去世了,后來有怎樣的腥風血雨,報告中沒提,只說這收藏家行為可疑,寫報告的人懷疑他利用天價樹枝‘移花接木’,重生在小男孩身上。
這個懷疑我也贊同,可惜樹枝沒了,小男孩也沒做啥危害社會的事,這位前輩便停止了調查。
很多時候單位處理的案子,與伸冤無關,只為維持一種平衡,順便能救的救,救不了的,也就作罷了。
換句話說,如果這位前輩提前知道收藏家要對誰下手,他會阻止,但已經被害的,只能看情況處理。
這位前輩在遺囑曝光后也試圖接近那個小男孩,可是他根本找不到那孩子的下落,估計是收藏家早有準備,提前就把孩子藏起來了。
這倒未必是為防著前輩,我覺得是防親戚的可能性更大,怕他原來的那些繼承人除掉突然冒出來的小男孩。
而且在相當一段長的時間里,這孩子不會公開露面,前輩盯著些日子,卻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最后只能放棄調查,暫時結案。
快三十年了,陳年舊案,當初的小男孩應該已經是三十歲的成年人,報告里有名字,我順手拿出手機搜了下。
不過沒搜出符合條件的人,如今的通訊業發達,我立刻給吳鍵盤發消息,請他查下這個家族。
吳鍵盤查人的渠道和我不一樣,我通過網絡只能查到明面上的東西,他查找的范圍可廣了,沒多大一會兒,他就給我回了消息。
這個家族現在的掌權人并非報告中提到的小男孩,而是收藏家的重孫子,報告中的小男孩十五歲時因病離世,他繼承的財產,通過一系列操作,又回到了收藏家直系親屬的手里。
小男孩的父親和爺爺則在多年前于車禍中喪生,他母親改嫁,遠去他鄉,這一家子的命運可是夠慘的。
類似兒童繼承家產的事再沒發生過,收藏家的孫子拿回遺產的時候都是中年人了。
我估摸著樹枝確實有‘移花接木’之奇效,只是維持的時間不長,大概是有續命十年的效果。
而且只能續一次,不能反復使用,我向吳鍵盤說了聲謝謝,然后在手寫報告的最底下加了一句話,小男孩已于十五歲時死亡,未發現接續者,永久結案。
翻閱這些舊檔案,我發現其中有一部分報告標的是‘暫時結案’,但后續并沒有跟進,有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六十年都過去了,仍然是暫時結案的狀態。
我順便就把這些標暫時結案的報告放到一塊,主要是好奇心作祟,我想知道這些案中人、案中事,現在怎么樣了。
在舊檔案庫泡了半個月,白云那邊時不時有消息發來,說她找到了‘白’的老窩。
但她沒有立即行動,請我是不是要繼續監視,我讓她繼續監視,別輕舉妄動,先弄清她們有多少人,起碼我們要掌握個大概數字。
最好知道她們在哪活動,通過什么方式招攬叛逆青年,又如何把白化病傳染給他們。
白云做事謹慎,沒有驚動‘白’,她們的活動一切照常,只是放棄了跟蹤我。
可能是覺得我沒啥價值,又或者是怕被我發現,她們得不償失。
陳清寒那邊還在挖掘當中,好像挺難挖,半個月了,他們連墓門都沒摸著。
包子給我發消息,說她快發芽兒了,前期挖掘工作用不著她,也沒有文字出土給她翻譯,手機信號又不好,她的娛樂只有數螞蟻和數星星,白天數螞蟻、晚上數星星。
偶爾能給我發送消息成功,就要樂上半天,向我抱怨陳清寒帶頭‘孤立’她。
參與任務的人和從當地雇的工人,都拿她當孩子,她無法融入‘大人’的世界,感覺自己被孤立了。
她穿得干干凈凈、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挖掘現場,說要幫工人一起挖土,哪還不叫人給趕走?
她問陳清寒關于天女族的事,問得少了陳清寒還回她,問多了,他干脆假裝失聰,問好幾遍他才慢悠悠回她一句‘啊?你說什么?’
她養父給她打電話,叫她乖乖地,別給同事添亂,把小丫頭委屈得不行。
這次出門隊伍里沒有她的同齡人,她又是個安靜不下來的性子,在荒山野嶺里一待就是半個月,不能逛街看電影吃美食,逍遙慣了的人,覺得無聊乏味太正常了。
包子對這一行充滿幻想,以為像電影似的,三分鐘一個包袱、五分鐘一個特效。
上次短途任務,確實是驚險連連,但那不是這份工作的全貌,無聊的時間挺多的,像甘泉和蕭長風,經常在野外一蹲幾個月而毫無收獲。
等小丫頭接觸這個行業的時間長了,自然知道她心中的幻想與現實的差距有多大。
我整理出來的‘暫時結案’舊檔案,有厚厚一疊,我向領導直接打了申請,希望總結一下這些案卷,這不是打幾個電話能解決的,所以需要正式申請。
上邊批了,允許我重新調查,其中也包括牛皮卷的報告,雖然小樹枝的事結了,但當年參與尋找桃源島的人還可能健在,我想去找這些人談談。
所有舊檔案里,就桃源島上的居民,最像我們要找的一族。
還有牛皮卷家族,也許他們知道些什么,是牛皮上沒寫的。
他們家的后人在華夏經濟復蘇的時候回來過,我請單位的同事幫我查了那個人的信息。
牛皮卷的作者叫于葦,將牛皮卷帶回華夏的人叫于伍,他回到華夏投資辦了個廠,就在沿海地區,專門加工烤魚片。
1999年,于伍返回國外,從此再沒回來過,好像是他聽信了謠言,說世界末日將到,他趕回去和家人在一起,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回去的中途受了風,他回到那邊就口眼歪斜,中風入院。
他在國外入院治療的信息都被單位的同事查到了,他們一家還搬過家,新地址同事也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于伍中風后,開始由他父母照顧,十年前他父母去世,他便將城里的房子賣掉,獨自一人生活在鄉下。
他倒不差錢,雇了護工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這些年恢復得也不錯,并沒有癱瘓在床。
我拿著他的資料和地址,買了飛東南亞某國的機票,他當地交通實在不怎么樣,我費了些波折才找到他在鄉下的住處。
這邊海島很多,于家人原本生活在馬來,于伍生病后,他父親帶著他們一家人搬到這個國家做生意,這地方是島,guo,離印尼很近的國家。
99年于伍40歲,如今二十過去了,他已經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我找到他的住處時,他正在院子里澆花,熱帶氣候特別適合養植物,沒來前,我從他生活在特別‘鄉下’的地方,就像旅游圖冊里,那種全是茅草頂的木板房,或普通磚房的村子。
到了地方我才發現,這里其實不算‘村’,只是城外的別墅區。
小區幽靜,雖然房子全是平房,但房前花園、房后泳池,窗戶對著海平線,是正兒八經的海景房。
于伍和照片里的樣子沒太多差別,就是白頭發多了、皺紋深刻了。
我用漢語問他是不是于伍,他離開華夏這些年,漢語卻沒有生疏,說他是,問我有什么事。
我說想了解下牛皮卷的事,關于他家祖上,無意間登上桃源島的事。
于伍立刻瞪起眼睛,看上去很警覺,我叫他別誤會,我不想尋找桃源島,就是想了解整個故事,寫成小說!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我是無師自通,我跟他說我是游客,在實現周游世界的夢想,路上遇到一個人,喝多了吹牛,說起他年輕的時候參加過一次探險。
探險活動緣于一張牛皮卷,上面記錄了一位漁夫的奇遇,后來有人相信上面的故事,組織人去尋找。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酒桌上的人差點就信了,這人見別人不信,就說他有證據。
聽到這,于伍的表情總算有了微秒的變化,產生了幾分興趣,不過這‘興趣’里更多的是緊張。
他在期待聽到什么‘線索’?
“他的證據足以讓在場的人對那次探險深信不疑,我給他塞了不少錢,他才肯把您的信息透露給我。”
于伍的嘴角還是有點歪,有表情的時候特別明顯,我好像曾聽說某些地區的人,管中風叫‘笑病’,因為病人的后遺癥,就像總在翹著一邊嘴角笑。
于伍的嘴角抽了抽,一只手拿著澆花的水管,另一只手垂在身側,他扔掉水管,請我進屋坐。
他走路的時候還是能看出一條腿不太利索,邁步時有點拖地,但總的來說,他恢復得相當不錯,起碼不需要拄拐杖,也不用人扶。
房子門前的臺階很矮,方便他抬腿邁上去,不會感覺吃力。
別墅的裝修不用說,特別歐式,屋里鋪著地磚,還是磨沙的,可能是怕他滑倒,裝修的時候特意選的這種地磚。
別墅區的好處是家家都有院子,中間還有大片空地隔著,關起門來,說什么鄰居都聽不見,只要不打翻天,沒人能聽見這家發生的事。
我跟著于伍進了屋,小區的治安可能很好,他前后院的門都沒關。
我這趟出來特意買了旅游裝,大花長裙配麻布包,頭上還戴著遮陽的大草帽,手上套著六只鐲子,一動胳膊就稀里嘩啦響。
于伍或許是被我的外表欺騙了,他漸漸放下戒心,說我不該打聽這件事。
我說我是作家,對任何事物都抱有充足的好奇心,聽到這樣的經歷,不能不動心,一定要來見見傳說中的人。
我說這個地址,是他原來房子的買家告訴我的,他沒懷疑,他搬到這來之前,把城里的房子賣了,賣給了親戚,所以向那位親戚打聽,就能得到他的新地址。
于伍嘆了口氣,好像挺無奈,正常來說親戚不會把他的地址隨便給陌生人,但他沒有懷疑,說明我蒙對了,他這門親戚在某些情況下,是會出賣他的地址的。
關于親戚的話題我們沒有展開,他一聲嘆息帶過,說他沒什么好說的,牛皮卷上的內容就是全部。
我說反正是小說素材,他不必有心理負擔,就當是借助這個媒介,將心中的故事講給世人聽,我會用化名,以及更改地名的方式,保護他的個人。
于伍聽著聽著,忽然問:“那個人,拿出的是什么證據?”
他果然很在意這件事,不放魚餌是釣不到大魚的,我想了想,裝作回憶了一下,說:“嗯……是一個木棍,哦不,是樹枝,那東西可神奇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