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漆黑的喙直插夏懌的心臟,它說的嘗嘗味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夏懌的身體跟不上烏鴉的速度,只能看著黑喙距離自己的胸膛越來越近。
他突然明白過來,烏鴉是故意叫醒他的。
他原本躺在淤泥怪的淤泥中,烏鴉傷不了他。
淤泥怪臨走前,給了他充分的保護。
他的心中一暖,閉上了眼睛。
烏鴉在他的胸膛前停了下來,它站在夏懌的肩膀上,用滲人的眼珠看著夏懌:“你居然不尖叫?”
夏懌沒有回答。
“你這人倒是有趣,可惜我這個小身板沒法讓人類折騰,不然我也把你拐走。”
烏鴉抬起翅膀,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嘆了口氣:“我怎么就不能和那只白蛾一樣變大呢?”
“淤泥怪去哪了?”夏懌問。
“嘿,這么好的機會你不求饒,居然問我那個泥巴怪的事情。”烏鴉看著夏懌,“我更中意你了,要是你小點兒就好了。”
“淤泥怪那么強,她怎么可能會有事。”夏懌又說。
“你不用激將我,”烏鴉看穿了夏懌的意圖,“那只淤泥怪從幽暗中獲得了力量,自然也要接受幽暗的洗禮,嘎嘎嘎。”
烏鴉大笑著:“現在就讓我嘗一嘗,讓淤泥怪迷戀的人類心臟吧!”
說完,烏鴉將元向著夏懌的胸膛啄去。
嘩——
一股淤泥從夏懌的影子里冒出。
“卑鄙!”烏鴉大叫一聲,用力煽動翅膀,努力上升。
但淤泥比它更快,將它包裹在內。
“淤泥怪!”夏懌高興的看向四周。
淤泥怪沒有到來,小毛球從影子站了出來,是小毛球操縱了淤泥。
夏懌的喜悅變成了失望。
“饒命,饒命!”烏鴉的聲音,從淤泥中傳出。
同時傳來的,還有它的慘叫聲。
烏鴉焦急的說:“那泥巴怪就要死了,你放了我,我告訴你他在什么地方!”
“你在騙我!”夏懌剛剛只是關心則亂,現在稍稍冷靜了一些,立即發現了破綻。
他之前已經問過淤泥怪,事情并不嚴重。
而且那只燕尾服骷髏,可是讓淤泥怪下個月給影子,如果淤泥怪出大事,影子可就拿不到了。
烏鴉的聲音停了兩秒,它坦白:“那泥巴怪是死不了,但是很痛苦,你要無視它的痛苦嗎?我知道她在哪里,你放了我,我帶你去!”
“她在井里。”夏懌突然說。
烏鴉的聲音一頓,它惱怒的嘎了一聲。
它反應過來,夏懌是在詐它,它剛剛的停頓,已經承認了夏懌猜測的正確。
“小毛球,去井!”夏懌抱住了小毛球。
“等等,放了我,放了我啊!”烏鴉叫喊著,但沒有人理會它。
小毛球帶著夏懌沉入了影子中。
五秒后,小毛球從一個樹蔭里冒出。
井,就在旁邊。
夏懌跑到井邊,他感覺到了一股心悸。
那是和之前夢里一樣的感覺。
……
井下,淤泥充斥了半個井,少女抱著身子,坐在井底。
她的手掌緊握,她的眉頭緊鎖,她咬著嘴唇。
每當月圓之夜,她都會承受一次臨死前的痛苦。
開始幾次,她還會慘叫,會掙扎,但后來,她已經麻木。
無所謂快樂,自然也就無所謂痛苦。
本來應該是這樣。
可遇到那個毫不怕她,行為古怪的小男人后,她的心境被打破。
她再次感覺到了痛苦。
“值得嗎?”燕尾服骷髏的聲音,在少女的耳邊響起。
聲音來自少女身旁的,人頭狼的骨架。
“你是痛苦的化生,快樂對你來說是毒藥,你經受了毒,給了他快樂,然后獨自一人在此忍受!”骷髏的聲音在井底回響。
“這就是愛嗎?給他帶來快樂,給你帶來痛苦?”
骷髏的聲音低沉下來:“去吧,殺了他,你會變回你原來的樣子。”
砰——
少女抬起手,敲在了骨架上,骨頭四散。
頭骨在淤泥中翻滾了兩圈,繼續說著話:
“那就遠離他,他無法給你帶來什么,你在痛苦的時候他在干什么?他是你身上的寄生蟲,他只會汲取你的生命,給你帶來痛苦,你要永久經受這份痛苦嗎?”
頭骨的話還沒說完,井口響起了一道聲音:
“淤泥怪!”
頭骨的眼眶中閃過猩紅,它從淤泥中飛出,張開下巴,向著井口沖去。
少女跟著出了淤泥,她抓住了頭骨,用力一捏。
頭骨的碎片散落,少女看向井口。
他來了。
他在叫自己。
可是自己現在無法回應他。
少女抱緊身體,再次沉入了淤泥中。
井上的夏懌見到了她眼睛的紅光。
淤泥怪就在下面!
“去下面!”夏懌對小毛球說。
小毛球劇烈的搖著頭,它不敢下去。
“我讓你帶我下去!”夏懌伸手去抓小毛球,小毛球快速跑開。
夏懌看著漆黑的井內,一咬牙,跳了下去。
井不寬,他跳的時候沒有找好角度,肩膀在井壁撞了一下,又蹭了一下,剛開始沒有感覺,落到淤泥里后,火辣辣的疼痛在他體內翻涌。
“淤泥怪!”夏懌看不到淤泥怪的紅光,他大半個身子,沉在淤泥里。
井內那股不舒服的感覺,讓他汗毛聳立。
他分不清楚自己身下的,是普通的淤泥,還是淤泥怪的淤泥。
他只能將臉埋入了淤泥中去求證。
發現自己沒有感到氣悶,夏懌睜開了眼睛,努力分開淤泥,向著深處摸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摸到了連衣裙的衣擺。
他心中一喜,向前游了一步,觸到了少女的身體。
“啊!”夏懌驚叫一聲。
一股幽邃的黑暗,順著夏懌握著少女的手掌,來到了他的身上。
好痛苦。
夏懌的心臟劇烈跳動著,他松開了手掌,痛苦消失。
那是淤泥怪遭遇的痛苦。
這份痛苦,被井中的幽暗活化、催熟,這么多年來,一直寄生在少女的身上。
夏懌再次伸出了手。
幽暗再次襲來,他感覺肩膀上的疼痛,被放大了無數倍。
他感覺有一個電鋸,正在鋸自己的肩膀。
但他沒有松開手,他咬著牙,將少女抱在了懷里。
好涼。
好黑。
不能呼吸。
肺里好脹。
就好像被活生生埋到了淤泥里。
這是那天雨夜的再現。
夏懌用力抱著少女的身體,緊閉著眼睛,忍受著這份痛苦。
井上的小毛球,著急的在井邊走動著,它抓耳撓腮,爬到井上,又爬下來。
突然,它的身子一滯,看向井下。
少女清楚的見到了夏懌的舉動。
夏懌第一次碰到她身體后,立即移開了手臂,這是正常的事情,那份痛苦就算只粘上一點點,也是一種酷刑。
但讓少女沒有想到的是,夏懌居然再次伸出了手,還抱住了她,努力為她分擔著那份苦痛。
她抬起手,摸上了夏懌的臉頰。
她撫平了夏懌因為痛苦而皺起的眉頭,吻向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