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餅什么?令狐蓁蓁懷疑地看他:“你和小七也沒說過什么高深話。”
她嫌周璟名字麻煩,索性和大師姐一樣叫他小七。
秦晞好似對她叫“小七”二字覺得有趣,語氣里帶了笑意:“他是小七,我是小九,自然沒什么道理。你自己說的,現在是小師姐,當然得講些道理彰顯輩分。”
有道理。
“回去我翻書多背些高深話。”令狐蓁蓁又扭頭找顧采,“但我現在沒穿羽衣,不是小師姐,我去要人情費。”
秦晞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嘆了口氣:“小師姐,和我打個賭吧?你贏了,我給你十兩銀;你輸了,給我十兩,怎樣?”
令狐蓁蓁瞬間來了興趣:“好,什么賭?”
“我賭你這趟出門在外,絕對會亂用龍群飛刃。”
她連連搖手:“我絕不會用。”
“真的?一次都不用?”
“一次都不。”
秦晞在袖袋里摸了半日,捏出根金條拍給她:“就用這個當定金。你只要用一次龍群飛刃,便是我贏,定金還我不說,還得給我十兩銀。若回太上脈時,你一次都沒用,便是你贏,定金給你,我還給十兩。”
金條當定金!很好,這個很有意思!令狐蓁蓁盯著他:“一言為定。”
她捏著金條翻來覆去地把玩,忽又道:“以后這種賭多來點。”
秦晞一本正經地點頭:“可以,你喜歡的話。”
靈風鎮很快便到了,眾修士各自商議分配好區域,便紛紛下了龍背。
令狐蓁蓁見秦晞仍躺著不動,不由奇道:“你不和小七一起?”
他搖頭:“既然我們有賭約,我自然得一直跟著小師姐你,防止你偷偷違約。”
她的人品就這么不值得信賴?
令狐蓁蓁覺著該為自己辯解一下,冷不丁卻聽下面傳來一陣怪叫聲,只見一座小石橋對面圍了許多人,吵吵鬧鬧地,更有那些愛好八卦者七嘴八舌地感慨:“作孽啊,媳婦跟人跑了,人搞的這么瘋瘋癲癲”
秦晞一聽,當即一個翻身下了龍背,穩穩落在青石小道上。
對面二層高的小樓掛了個小小匾額,是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客棧前正亂成一團,有人叫有人哭有人躲,幾個伙計吃力地拖著一個滿身污穢的男子往外推,期間夾雜著那人粗啞的嘶吼,頗有些可怖。
掌柜的急得一直跺腳擦汗:“堵嘴堵嘴!別讓他嚎了!這么多人摁不住一個瘋子?!”
說話間,那瘋子竟已掙脫四五個伙計的擒拿,跌跌撞撞又要沖進客棧,將店門也撞下半扇,襯得掌柜尖叫的聲音特別響亮。
令狐蓁蓁默默看了半日,確定他們拿這瘋子沒辦法,登時來了精神:“你們別動,我來。”
她越過人群,興沖沖地往客棧里走。
掌柜和伙計們連連喝呼阻止,這姑娘服飾華美,明顯是個嬌滴滴的富家千金,竟這般不知死活!
誰想她一陣風似的繞過攔阻,身形微晃,人已進了大堂。
眼看那瘋子驟然蹦起,拳頭直往她臉上砸來,掌柜尖叫聲猶卡在嗓子眼兒里,她已動作利索地避開,旋即一手掐著那人的手腕,另一手掐著后頸,輕輕松松把他給摁下去了。
“老板,我幫你制住這個人。”她滿臉高興,“報酬你就給”
“掌柜,你們客棧這些天可有未歸的客人?”
溫爾雅的聲音飛快打斷她的話,一個穿著黛藍氅衣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也進了大堂。
他形貌昳麗雋秀,一派仙人風骨,看著也不像什么猛漢,卻一只手就將那人輕松接過,只在他腦門上一拍,那人登時癱軟下去,不能動彈。
掌柜不由肅然起敬,看走眼了,這兩人必是外地修士!
中土人對修士向來十分信賴,有問必答,他立即說道:“前些天也有一位三才門的修士來問過,鄙店確然曾住過一對三才城來的夫婦,不過兩人莫名消失了好幾天,就剛剛,男的突然回來了,我聽他含糊不清說什么跟別的男人跑,必然是他媳婦與人私奔,本想安撫勸慰,誰想他又突然發起瘋來,滿嘴嚷嚷著什么妖怪。沒辦法,小店還要做生意,只能把他拖出去,驚擾了諸位”
哦?想不到一下就撞見了正主。
秦晞將癱軟的男子扶正,此人瘋魔的模樣頗不尋常,有些可疑,恐怕不是單純受到驚嚇刺激。
他五指掐住那人的后頸大椎,放出靈氣試探片刻,神色忽然變得慎重:“中了噬心咒。”
此術罕見且酷烈,是專門折磨人的咒術,令人所見只有幻象,五內如焚,苦不堪言。恐怕真叫顧顯之猜中了,此事與邪道修士有關。
他四處看了看,又道:“掌柜,要一間上房,再送幾桶冷水來。”
秦晞提著那人進了客房,因見令狐蓁蓁亦步亦趨跟著,便道:“你出去。”
她愣了一下:“我想看解咒。”
“我要把他放水里。”
是扒光了放,秦晞在心里補一句,長袖拂動,客房門驟然開啟:“出去。”
放水里就放水里,又如何?中土修士窮講究真多。
令狐蓁蓁無奈返身出門,今天他不知怎么了,一個勁找她茬,就是不肯叫她遂意似的。
他又喚她:“小師姐,解咒少則一個時辰,多則兩個時辰,你若無聊可以在鎮上逛逛,但別跑太遠。還有,我喜歡昨天那個茶樓里的鮮魚餃與三丁包,回來時替我帶兩籠。”
哦,好吧。
沒走幾步,他又道:“小師姐,來一下。”
令狐蓁蓁快被他的反復無常搞得煩躁,忽見他拆下發辮上的玉環不再是大荒那個潔白的環,比玉清環小了一圈,色如翡翠,卻好似要重上許多。
他把玉環塞進她袖袋里,交代:“我不在不要用紙通神,兩個時辰內一定回。”
說要隨處逛逛,令狐蓁蓁逛著逛著就又進了那家專賣手藝人用具的店鋪,在里面泡了一下午,不但又買了幾百張樹皮紙,還順帶買了兩套木雕工具,喜得老板險些把她當財神爺供起來。
來到茶樓時,正是晚霞漫天,說書先生又在臺上說得口沫橫飛,今日的故事卻并不好笑,她聽了半截,依稀是說兩人殉情。
戴著氈帽的書童姑娘猶在滿茶樓取材,見著她,便含笑迎上前:“今日姑娘一人來,應是能告訴鄙人昨日那問題的真正答案了吧?”
令狐蓁蓁道:“我昨天說的就是真的。”
氈帽姑娘哪里肯信:“姑娘天人之姿,裙下之臣定如過江之鯽,總不會沒有一個叫你見了歡喜的年輕男子吧?”
她特意把“年輕男子”加重了說。
雖然不太明白“裙下之塵”是怎么個意思,不過見著歡喜的年輕男子嘛令狐蓁蓁思忖片刻,那姑娘已掏出簿子連聲問:“有的對吧?長什么樣?”
令狐蓁蓁猶豫了一下:“看上去有點弱?”
氈帽姑娘捂住腦門:“不必再提你大伯。”
說的又不是大伯,令狐蓁蓁方欲開口,卻聞身后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天人之姿,卻不通情之一事,豈不是妙極?”
她一回頭便見隔壁桌坐了個穿赭色羽衣的年輕修士,鴉羽般漆黑濃密的長發,容姿端華,甚有超凡脫俗之態。
因她回首望過來,他便微微頷首示意,細微動作間,左耳上獨獨拴著的一枚指尖大小的銀鈴款款搖晃,發出極清脆動聽的聲響。
“姑娘若是一人,可愿共座飲上一杯香茗?”
他落落大方地邀請,卻又分外云淡風輕,好像她答應了固然好,不答應也無妨。
令狐蓁蓁搖了搖頭,年輕修士果然不惱不羞,只淺淺一笑。
鮮魚餃和三丁包很快便送了來,令狐蓁蓁提起便走,那修士又道:“姑娘,你是靈風鎮人士?”
“不是。”
他聲音溫和:“那可不巧了,我也是初來乍到,正想尋個本地人帶路,看看東南景致。”
哦,那就找本地人。
她行至竹橋上,仍覺有目光釘在背后,轉身再看,茶樓里已不見赭衣修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