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齋依舊搖頭:“現族長的住處豈是你挖洞能過去的。我問你們,施楊與那映橋仙子所欲何為?施楊被風雷術折磨,什么都說不出。”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秦晞緩緩道:“我只知這個映橋仙子在大荒勾結妖君,在中土培養邪道修士,扶持施楊上位當族長,還試圖對我與師兄趕盡殺絕。”
“追殺太上脈修士?!”醒齋大驚失色,“所以你怎么來的玄山?莫非”
“正是施楊帶人在朗月村對我出手,我便一路跟來看個究竟。”
醒齋面色難看至極:“我原以為他只是貪圖族長之位,讓給他也罷,可他這樣不行不行”
他思忖半日,沉聲道:“諸位小友,我有個不情之請,或許我能施法令墨瀾伶人緩解片刻,還還請小友隨我往施楊住處去一趟,風雷術我不會解,還要勞煩小友。”
不等秦晞說話,萬鼠妖君已怒道:“解個屁!你他媽腦子真有坑吧!”
醒齋嘆道:“我有話要問他,須得他神志清醒。小友若愿協助,我愿開放書宮,任君閱覽。”
秦晞答應得很利索:“可以,走吧。”
萬鼠妖君很快就知道,為什么醒齋和他說沒法挖洞去現族長住處了。
施楊那金碧輝煌如宮殿般的住處,竟然生在龐大的妖云之上。
妖云下的蛇妖守衛們見著醒齋再度折返,原想行禮,忽見他身后跟著三人,其中一人目秀眉清,竟是在朗月村傷了施楊的太上脈修士,不禁個個倒抽一口涼氣。
“先生!您這是”守衛們立即攔在前面,驚疑不定。
醒齋先生面沉如水:“我要帶他們去見施楊,你們讓開。”
守衛們哪里會讓,這位前族長從來都只愛窩在住處里琢磨些無聊的風花雪月傳奇故事,施楊奪走族長之位,他連聲氣都沒敢出,要不是施楊發善心,哪里能留得他命在。大家平日里叫一聲“先生”是敬重,他還真當自己是先生了。
一時間尖銳的哨聲響徹玄山,四散的蛇妖守衛們乘著妖云疾馳而來,眼看便要將他們四人壓在云下。
醒齋雙臂一展,一片巨大的妖云便如龍一般揮舞而出,瞬間擊碎鋪天蓋地的守衛妖云。他將身體一縱,竟懸在半空,款款說話的聲音如洪鐘般響亮:“施楊行事不周,只為私欲,恐來日牽連玄山一族。今日我將收回族長之位,你們速速退下,我不想傷自己族人。”
說罷,巨大的妖云微微一卷,將地上的三人托起,眨眼便進了施楊的宮殿。
此時的施楊正泡在巨大的藥池里,漆黑的妖血將池水染得如墨一般。
他此番受創不比當日萬鼠妖君輕,除了貫傷處風雷術攢動,更有冷電鉆入七竅,破壞經脈妖丹。他大約是嚎叫得累了,已力竭暈死過去。
東南窗下,有數行血紅結界圈出狹小角落,白發蒼蒼的墨瀾正蜷縮其中,好似受著極大的苦楚,渾身抖如篩糠,忽然間又抱著頭狀若瘋癲地滿地亂滾起來,哭叫聲不絕:“別叫了!別在我腦子里叫了!”
她的身體每撞上結界一次,便多出一道灼傷,萬鼠妖君哪里看得下去,當即化作陰風撲向結界,手掌剛觸及,便痛得大吼,定睛一看,掌心竟已焦灼一片。
他急得現出妖相,利爪三兩下將結界扯了個粉碎,顧不得毛皮燒灼,一把將墨瀾抱起,見她滿臉血淚汗混在一處,終于哀求般望向醒齋:“先生!幫幫她!”
誰想墨瀾忽然瞥見不遠處的令狐蓁蓁,咬牙切齒地揚手,妖霧瞬間凝聚,密密麻麻的漆黑花瓣如狂亂刀片般朝她砸過去。
“令狐羽!我殺了你!”墨瀾翻身便撲向她。
剛收回冷電的秦晞長袖一拂,將刀片般的花瓣打散,對面的墨瀾已被萬鼠妖君死死抱住,猶在搏命般掙扎,原本清麗的嗓子此時如夜梟般凄厲滲人:“都是你!全是你!你殺我夫君!要不是你我怎會落到這般境界!你這魔頭!罪該萬死!”
秦晞上前一步擋在令狐蓁蓁身前,側首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她既沒驚訝,也沒辯解,更沒有回避,只蹙眉靜靜看著墨瀾。
他低聲道:“令狐羽做的事,與你無關。”
她聲音很淡:“但我拿了令狐羽的修為,我會看著的。”
不過片刻,墨瀾嘶吼的聲音驟然消失,人也漸漸一動不動,只怔怔地看著腳下,嘴唇翕動不知自言自語些什么,好似魔怔了一般。
醒齋立即上前以掌抵在她胸腔妖丹處,凝神試圖以妖力切斷妖丹上纏繞的詭異操控靈氣,然而不管他怎么嘗試,卻始終不能撼動分毫。
他面上隱隱現出一層細汗,終于頹然搖頭:“不行,操控妖丹者好生厲害,我無法切斷靈氣。太上脈的小友可有法子?”
秦晞緩緩搖頭:“抱歉,我不擅長此道。如果萬鼠妖君相信我,我可以把墨瀾伶人帶回太上脈,二師兄最擅此道,交給他應當無恙。”
萬鼠妖君此時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亂竄,突然奔過來厲聲道:“行!你若能治好墨瀾,我愿意給你磕頭賠罪!”
秦晞笑了笑:“那倒不必,畢竟我也想讓墨瀾伶人早日痊愈,有關映橋仙子的事,還需要問她。”
話音一落,卻聽墨瀾開口道:“何必問這牡丹花妖,直接問我就可以。”
說罷,她優雅起身,抬起臉來,雖是血淋淋的一張臉,神情卻和煦異常,目光更如融融春水一般。
萬鼠妖君有點懵,喃喃道:“墨瀾,你沒事了?”
醒齋一把拽住他,皺眉打量她半晌,沉聲道:“操控妖丹如此酷烈手段,銀雀兒,你于心何忍?”
那附身在墨瀾身上的銀雀兒只微微一笑:“這名字是施楊和你提的吧?他藏不住話,什么都要往外說,真不讓人省心。醒齋先生,你說我手段酷烈,但你不知,牡丹花妖的妖丹并非我所取,而是另有其人,我不過把她搶過來物盡其用,真正殘忍的可不是我。”
秦晞忽然開口:“仙子的意思是,勾結妖君,追殺我與師兄,也是另有其人?”
銀雀兒猶在笑:“秦修士,你很聰明,似你這般年紀,實在難見。但你大可不必對我傾盡全力,我只想要你的命,其他人的所作所為,可是罄竹難書。”
秦晞揚眉:“哦?愿聞其詳。”
銀雀兒低聲道:“家族零落,父殺母,養育恩人慘死,甚至包括出生在雷雨夜的子時這些可都是人為能做到的,秦修士莫非從未懷疑過?”
秦晞面不改色:“我知道,但我不確定何人所為,仙子可愿告訴我?”
“我很忙,無法與你說太多,也不敢與你說太多。”
銀雀兒嘆了口氣:“我走了,牡丹花妖可不能交給你們,雖然她不好用,也不能讓她給別人用。我很仁慈,留些時間讓她說遺言,告辭。”
下一刻,墨瀾便癱軟在地,一行濃濁鮮血從唇邊緩緩溢出。
萬鼠妖君撲上去將她抱起,連連喚她:“墨瀾!你怎樣?”
她眼神渙散,怔怔看了他許久,聲音沙啞:“我好痛”
哪里痛?!
萬鼠妖君方欲試探她的妖丹,醒齋已先一步按在她胸腔處,稍一試探,當即變了臉色。
“銀雀兒震碎了妖丹。”他長嘆一聲。
墨瀾大口喘了片刻,漸漸又安靜下去,只問:“我是要死了?”
半顆妖丹震碎,雖然未必死,但和死也差不多了。醒齋先生不忍說,只緩緩搖頭。
墨瀾忽然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氣力,一把拽住萬鼠妖君的衣襟,急道:“救救阿喬!快去救她!她她被被騙”
她一下又望向秦晞,顫聲道:“你們、你們快去救她阿喬她”
話至此忽然斷開,墨瀾驟然化作一朵幾近干枯蒼白的墨玉牡丹,輕輕飄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