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令狐蓁蓁領進客房,姜書還在抹眼淚,帶著鼻音道謝:“多謝令狐師姐秦師兄幫我解圍,能在這里遇到你們真好。”
秦晞只覺奇怪:“姜師妹怎會一人來大荒?”
姜書吸了吸鼻子:“我和顯之師兄一起來的,他說東之荒有扶桑樹,帶我開眼界,可剛到東之荒,他就不見了,傳信也不回。我、我又不認識這里,身上錢也花光了……我還以為要困在這里回不去……”
趙振竟能同意顧采把她帶來大荒?他那股護犢勁呢?
秦晞問:“于飛兄沒來?”
“師兄在閉關突破境界。”姜書終于把眼淚擦干,“顯之師兄傳信給我,邀我來大荒,我就來了。我覺得……這次見他好像有哪里不對。”
秦晞看了她一眼:“何處不對?”
姜書神情疑惑:“以前他不緊不慢,說話做事都很穩重,可這次見他,好像變得特別暴躁,動不動就發脾氣。而且說是游玩,他似乎又有什么急事忙著趕路,一到東之荒就沒影了。”
秦晞沉吟半晌,見她神色萎靡,便起身道:“我去再要間客房,姜師妹先好好休息,等有精神了再細說。”
姜書急忙道:“不敢勞煩秦師兄,我和令狐師姐住一間就好。”
他淡道:“小師姐和我住。”
姜書趕緊捂住嘴。
直到把她送進客房,見令狐蓁蓁跟著要進,秦晞將她拽回屋,待房門合攏,才低聲道:“不要太信她的話。”
突然想起叢華說他多疑,以前他沒覺著,他一說他就真覺著了。
令狐蓁蓁湊過去小聲道:“你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秦晞學她壓低聲音:“師弟說不上來,就當師弟多疑。”
細細回想,蓁蓁幾次遇事都有她的身影,在榣山就是,所有人都被幻香摧魂陣迷暈了,她卻獨獨沒暈;在靈風湖也是,怎么那么巧被溫晉捉住;在朗月村更是莫名其妙突然打亂局面;這次又極巧合地在大荒遇見。
巧合太多難免奇怪,可姜書絕非有城府者,總之,就有點兒蹊蹺。
“其實我有覺得不對勁。”令狐蓁蓁說得慎重,“她居然能發現顧鮮之變了,我一直以為她是被騙都不知道的那種人。”
秦晞忍俊不禁,在她面頰上輕輕一戳:“小師姐真聰明。”
“可能是假的姜師妹,障眼法。”她繼續貢獻聰明,“我們把她趕出去?”
那倒還不至于。
秦晞鋪開筆墨開始寫信,一面道:“天寒地凍趕人出門,小師姐好狠心,還是我給顯之兄傳個信吧。”
信遞出去,等了許久卻不見回信,他不由沉吟:“信能遞出去,他確實在大荒,怎么不回?算了,既然顯之要看扶桑樹,明天帶姜師妹去湯谷找找,能遇到最好。”
哦,好吧。
令狐蓁蓁不再貢獻聰明,又開始折騰符紙,為賺錢而努力。
這次她足畫了二十張引香符,二十張凝冰符,外加雜七雜八一堆避字訣真言,在手里捏成一團,愉快地下樓找熱心伙計。
剛進大堂,冷不丁客棧大門處掛著的厚毛氈被揭開,一道瘦長人影被風雪卷著快步走進來,一見著她,立即叫得震天響:“小師姐!”
令狐蓁蓁微微一驚,卻見他當頭撲來,如一匹歡快的小馬,正是久違的四師弟季遠。
“師弟一路奔波,就怕錯過什么痕跡,可巧在這里找著你了!”他抓著她不松手,眉花眼笑眉飛色舞,“快!馬上和師弟回去!有危險!”
回哪兒?令狐蓁蓁立即退了一步:“回太上脈?什么危險?”
季遠二話不說拽著她就走:“說來話長,一邊走師弟一邊給你說,正巧我坐騎還……”
還未說完,便覺手里一空,他錯愕回頭,卻見秦晞擋在前面,抱臂蹙眉看著自己,一面極敷衍地招呼:“見過四師兄。”
“老九!”季遠簡直狂喜,這次是撲向他,“我運氣真好!一下兩個都被我找到了!咦?不對啊,你不是已經忘了小師姐?又想起來了?怎么回事?”
秦晞反手掐住他胳膊,往客房帶:“整個客棧都是四師兄的聲音,進屋再說。”
季遠等不到進屋已說了一大串:“師尊真是的,居然叫我和那個討厭的沈不平一起出來找你們,在船上被他陰陽怪氣地說話,聽得我想打人。下了船我就趕緊溜,結果還是我運氣好!我們直接回去,別告訴沈不平,急死他!”
還好是沈均,若是端木延在這兒,他倆多半能把客棧屋頂吵炸開。
秦晞給他倒了杯茶,言簡意賅:“四師兄是奉師尊之命來大荒找我們?為了什么事?”
季遠向來四句正事里要夾兩句閑話,一會兒問他怎么想起來的,一會兒又問令狐蓁蓁怎么大半年不見,等他說完,天都黑了。
秦晞簡明扼要地提煉給一頭霧水的令狐蓁蓁聽:“小師姐先前殺了神和宮兩位長老的事已傳回中土,紫虛峰的紫極君領著許多令狐羽昔日仇家來太上脈討說法,師尊怕他們來大荒找小師姐,才讓求遠師兄和不平師兄尋人。”
紫雞君又是誰?意思令狐羽的中土仇家們要來大荒殺她?從此不得安寧?
令狐蓁蓁真是快被令狐羽的仇家們煩死了,他們應當聽聽當日魚白說的話,令狐羽是令狐羽,她是她,他們可不一樣。
“可我在大荒有要緊事,而且不想回太上脈。”她說得直率。
季遠一點沒聽出來,一面好奇地打量案上各種符紙,一面心不在焉道:“師弟出來玩也不想回,那我和你們一起在大荒玩,玩夠了回去。”
說著他忽又想起什么,兩眼放光地湊來近前:“小師姐,神和宮長老真是你殺的?用龍群飛刃?能不能讓師弟見識一下?”
令狐蓁蓁提醒他:“一兩銀看一次,你要看幾次?”
“這么便宜?”季遠為她不值,“龍群飛刃那么厲害,起碼五兩銀一次,師弟要看十次!”
她頭一回發現這位四師弟說不出的上道:“那明天去湯谷給你看,看完再給錢。”
“師弟是求觀摩,不是看雜耍,現在就給。”
季遠給完錢,注意力已被符紙搶走,抓了一張在手上把玩,問:“我聽三師姐說小師姐以前做過手藝人,這就是手藝人畫的符紙?干什么用的?”
“這是避垢符。”
令狐蓁蓁打量他一圈,沒見著什么垢漬,便拿筆在他肩上輕輕劃了一道,墨跡立即在墨綠的布料上暈染開。她將符紙一折,往上面貼了一下,墨漬如浮灰般漾起,被她一口氣吹得毫無蹤跡。
季遠兩只眼亮得其色煌煌:“我試試。”
他拿起筆,卻在令狐蓁蓁額上畫了一道,貼完符紙后正欲吹,早有人一口氣替他吹了,修長的手掌捂住她額頭,秦晞利落干脆地往他倆之間一坐。
“四師兄,玩鬧要有禮節。”他和顏悅色,“她是小師姐。”
季遠疑惑地看著他恨不能把令狐蓁蓁整張臉都藏手掌里的模樣,他這叫有禮節?
小師姐明顯也不適,使勁掙開他的手,卻又被他勾著肩膀再攬回去,他還在溫文爾雅地說話:“四師兄晚上怎么住?”
季遠看了看寬敞奢華的客房:“這邊客房還挺大,咱們倆住唄,你帶酒了沒?”
秦晞從袖中摸出一壇一醉方休,淡道:“酒給你,我和小師姐住。”
季遠一口茶噴了老遠,嗆得滿面通紅,猛然起身怒道:“師兄不許你這么做!”
怪不得他們都說老九瘋魔,他以前不大懂,現在懂了。師尊甚至一度不許一脈提及小師姐,老九把小師姐的事忘掉多半也是師尊的手筆,為著不讓他繼續瘋魔。半年多不見小師姐,肯定是被他嚇得跑來大荒,原來他還在不知羞恥地糾纏!
秦晞有些委屈:“可師弟離了小師姐睡不著。”
“你……”
季遠指著他,擺出師兄架勢:“睡不著正好多修修無妄法。我和你住,我馬上給小師姐另外要間客房。元曦你可不能這樣,師兄會好好看著你,你實在該反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