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瞻大概是嫌兩個大男人拌嘴太幼稚,端起一杯酒,推開了通往陽臺的那扇門,手搭在欄桿上吹風。
十月中旬,晚風帶了股涼意,眼前是星星點點的燈光,看著離自己很近,實際上卻很遙遠。
他喝了一口酒,忽然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
許瞻沒有回頭去看,片刻后,身側多出一個人。許瞻微微側眸,似乎猜到來人是宋遇,所以眼里沒有太多的意外。
宋遇手里也端著一杯酒,他的酒量其實不怎么好,當初他們這幫人在溫家少爺的訂婚宴上比拼酒量,他喝到吐了才排第八,比不上周暮昀,輕輕松松排第三。所以,周暮昀是周老三,他是宋小八。
他剛才心情煩悶,喝了好幾杯酒,這會兒被風一吹,腦子已經開始發暈了,視線也朦朦朧朧。
許瞻腦子清醒著,眼前的燈光對他來說是明亮閃爍的,在此刻的宋遇看來,燈光帶著厚厚一層光暈。
即便是這樣,宋遇腦子里也有一根弦一直繃著,促使著他問出想問的問題:“你——”他注視著許瞻的臉,以防他有說謊的可能,“是不是喜歡孟漸晚?”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許瞻并沒有掩飾,也沒有含糊其辭,眼神坦蕩地看著他,說:“你看出來了?”
果然如此,宋遇點頭,他早該看出來的,在他決定追孟漸晚的時候,許瞻就跑來質問過他,讓他不要玩弄孟漸晚的感情。早在這之前,許瞻還警告過他,不要招惹孟漸晚。
想到這兒,宋遇笑了一聲,他還以為許瞻是為他著想,擔心他被孟漸晚揍,原來他在意的是孟漸晚。
“嘖,我也沒有想到,‘好兄弟喜歡上同一個女人’這種戲碼會在我們身上上演。”宋遇晃了晃頭,想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因為他現在確實暈得厲害,也不知道趙奕琛點的什么酒,度數這么高。
許瞻沉默地喝著酒,眼睛沒看他。
宋遇接著說:“什么也別說了,既然你也喜歡孟漸晚,那就各憑本事,反正……反正讓我退出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我把話說在前面,要是我追到了孟漸晚,你不許生氣跟我絕交。同樣,要是你追到了……”
余下的話,宋遇實在不想說,皺了皺眉,大手一揮:“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想多了。”許瞻轉個身,背靠著欄桿,兩只手臂懶懶地抵著欄桿,“我已經退出了,我和孟漸晚,我們只會是普通朋友的關系,不會是別的。”
說到這兒,許瞻露出個苦澀的笑,抿了口酒,喉嚨上下滑動,吞咽下去。
不光是宋遇有這種感覺,他也覺得今晚這酒的度數格外高,酒液順著喉管滑下去,跟火燒似的。
氣氛安靜了數秒,宋遇似乎精神了,漆黑的眼眸點亮,追著他問:“你退出了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歡孟漸晚了?”
許瞻向來光明磊落,說話也直接,沒那么多深沉心思,坦言道:“不是我不喜歡孟漸晚,是她不喜歡我。”他抿了抿唇,嘴里的酒氣濃郁,重復一遍,“她不喜歡我,明白嗎?那晚,我跟她表白了,她說自己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思,拒絕了我。”
宋遇緩慢地眨了眨眼,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砸懵了。
許瞻向孟漸晚表白了?孟漸晚拒絕他了?
“什么時候的事?”宋遇問。
“孟老太太壽宴那天。”許瞻再次轉身,仰著頭,出神地望著天上那一彎清清冷冷的弦月,語氣淡淡。
宋遇回憶了一下那晚的事,所以他給孟漸晚打電話的時候,許瞻正在向她表白?難怪她那天的情緒怪怪的。
同樣是憑欄賞月,宋遇的心境和許瞻完全不一樣,他的心情好像突然之間就變得有點愉悅。
宋遇自我反思了一下,這不太好吧?
許瞻正經地瞥了他一眼,一向溫潤親和的他,語調難得帶了點涼薄的意味:“你倒也不必幸災樂禍的如此明顯。”
宋遇被他逗笑了,嘴角剛揚起一抹弧度就被他壓下去了。他手臂勾著許瞻的肩膀,拍了拍:“說起來,我有什么資格幸災樂禍,我跟你還不是一樣?唉——”
宋遇長長地嘆了口氣,對月吟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許瞻:“……”
許瞻把他的手拿下去了,提步往屋里走。
宋遇一個人待在陽臺也沒意思,緊跟其后進去了。
他在包廂里掃了一圈,突然想起一件事:“燕北不是說了今晚也要過來嗎?怎么到現在還沒見人影?”
趙奕琛手里拿著一副撲克牌,沒人跟他玩,他自己在那兒變魔術逗女朋友開心。聽到宋遇的話,他閑閑地搭腔:“人家出來聚會還帶著工作,在樓下包廂跟大導演談項目呢,估計談完了就上來了。”
燕北確實是他們幾個人當中來得最早的,帶著公司的女藝人薛皓月來跟著名電影導演談合作。
目前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導演當場敲定了薛皓月出演自己新電影的女主角。
兩人從包廂里出來,燕北垂下視線,看了一眼腕表:“我朋友在樓上包廂聚會,一起去吧。”
“私人聚會?我去恐怕不太合適吧?”
燕北身旁的女人正是薛皓月,她身材高挑,體態輕盈纖瘦,有著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絕色容貌。因為長相偏冷艷、眼眸深邃,常常被人懷疑是混血,或者是少數民族,但她其實是漢族。
這么多年,薛皓月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跑龍套熬到出演網劇女主角,再到大火的上星仙俠劇女主角,如今又要跟大導演合作,轉戰大屏幕,可以說是一步一個腳印。
薛皓月踏踏實實走的每一步,觀眾和粉絲都有目共睹,她能夠躋身一線,全憑自身的實力。
尤其是粉絲,大部分都知道她早期在公司并不受重視,雖然她長相出挑,但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長得漂亮的女明星,是她堅持靠作品說話,才讓公司的高層注意到她,繼而給她好資源。
現在的薛皓月,紅遍大江南北,影視資源和一線代言拿到手軟,走到哪里都是焦點,隨便一件小事都能在熱搜上掛好幾天。
就連公司的老板燕北,也在百忙之中親自幫她談合作。
燕北理了理袖口,按下電梯鍵,示意她進來:“不用顧慮,聚會沒那么多規矩。再說,他們都帶了女伴,沒關系。”
薛皓月略猶豫了一下,走進了電梯,慢慢挪到燕北身后。
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高跟鞋踩在地面有清晰的回聲。出于謹慎,她還是問了一句:“你們聚會的主題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嗎?”
燕北側過身看著她,覺得她這個人真是太正經、太無趣了,又不是演戲,難道還要提前給她安排劇本?
“主題是——”這個問題還真把燕北給難住了,他想了好一會兒,勉強回答上來,“安慰失戀少男的心。”
薛皓月:“……”
有錢人的世界,連聚會的主題都這么出人意料。
薛皓月一臉困惑,燕北輕咳一聲,好心給她解惑:“我一個朋友,最近在苦苦追求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性子太野,他追了很久人家都無動于衷,他現在的感覺就跟失戀一樣。”
說完,他想象著宋遇那張略帶喪氣的臉,笑了一下。
薛皓月卻笑不出來,看了他一眼,語調聽不出起伏:“愛而不得,確實讓人很難受,你要好好安慰你朋友。”
燕北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道:“我覺得你可以安慰他。”
薛皓月沒聽懂:“嗯?”
“他喜歡的女人呢,也是高貴冷艷的類型,跟你還挺像的。”燕北說,“你等會兒坐他身邊吧。”
薛皓月表情微愣,努力消化他說的后半句話。
她別過臉,眼里劃過一絲失落,小聲說:“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有點像,也不是一樣的。要是你那個朋友因此對我有什么想法,那就證明他沒有那么喜歡那個女孩子,也就談不上失戀。”
燕北“嘶”了一聲:“我就隨口一說,你怎么還較真了?”
薛皓月抿抿唇,沒說話。
網友常說,薛皓月美艷的外表與她靦腆的性格是巨大反差。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以為她是個性格張揚的人,其實她比誰都放不開。一開始演戲的時候,現場圍觀的工作人員都會讓她感到不適。
燕北也說了,他朋友喜歡的女人性子野,那她們一點都不一樣。
電梯到達指定樓層,燕北出了電梯,踩在走廊的地毯上,不經意提了一句:“你的合約是不是快到期了?”
薛皓月想了想,一板一眼地回答:“認真算起來,還有三個月到期。”
“怎么樣,還打算續約嗎?”燕北自認公司這兩年給她的資源還不錯,剛才又談成了一個電影大項目,她應該不會考慮離開公司,所以語氣很有自信,“我聽說最近有好幾家經紀公司來找你,是不是想挖人?”
他問得還挺直接,薛皓月挽起臉側的發絲,別到耳后,笑起來有種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風情:“其他公司挖我也不是這幾天的事,以前甚至有提出幫我付違約金的。”
燕北對此一點都不意外,畢竟薛皓月如今大紅大紫,非常具有商業價值:“你是怎么想的?”
薛皓月實話實說:“我還沒有想好。”
兩人走到包廂門外,燕北停下了腳步,眉心微不可察地擰了一下,薛皓月的這個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為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續約,沒想到她還要考慮一下。
燕北沒急著進包廂,手插在口袋里,認真思考了片刻,客觀給她分析:“據我所知,挖你的那些大公司里,光華傳媒實力最強,但他家擅長培養男藝人,姜時晏就是個例子,你過去未必能發展得比現在好。真藝世紀倒是資源多,早些年囤了不少ip,但人家公司起步晚,簽的新人也很多,像你這種咖位,過去了就是給他們帶新人的,你明白嗎?”
薛皓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這些事她一般很少關注,不太了解,平時除了拍戲,其他的事都是由經紀人處理。
燕北又給她列舉了幾家經紀公司的優劣勢,然后問她:“你覺得呢?”
薛皓月似乎不為所動,平靜地說:“等我回頭再考慮考慮吧,反正距離合同到期還有三個月,不著急。”
燕北挑眉,她還要考慮?莫不是真的不想續約?
門忽然被人從里面拉開,是顧邵寧要去洗手間,見到門外的兩人愣了一下:“燕小六,你怎么現在才來?我們都到下半場了。”
“有點事耽誤了。”燕北錯開他,領著薛皓月進去。
薛皓月大致掃了一眼在場的男人,個個衣著名貴、氣質出眾。她深吸口氣,扭頭問身邊的燕北:“你哪個朋友失戀了?”
燕北微抬下巴,示意坐在角落里正在跟周暮昀說話的宋遇:“戴金絲框眼鏡的那個,怎么了?”
薛皓月偏頭,湊到燕北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老板,不如我們打個賭吧?”
燕北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跟市面上的女士香水不同,他晃了一下神,緩緩道:“你想賭什么?”
薛皓月莞爾一笑,與他耳語了幾句,而后,彎腰在桌上端了杯酒,走過去坐在宋遇身邊的位置。
燕北站在原地,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他就看到薛皓月臉上浮現明媚的笑容,主動跟宋遇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