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走廊的地毯是深褐色的,鋪得很厚,踩在上面如蛋糕般松松軟軟,頭頂的燈光是很淺淡的暖黃色,眼睛對著燈看都不會覺得刺眼。
女人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那一聲響亮的關門聲似乎還回蕩在耳邊,震得她鼓膜一顫,她甚至清晰聽到里面反鎖的聲音。
門上有一塊長方形的淡金色金屬板,上面倒映著她慘白如紙的臉。
她穿著黑色吊帶裙,裙子一邊高開叉,因為她故意擺出的姿勢,能夠不經意間露出雪白纖細的大腿,此刻卻看著像個笑話。
她抿了抿紅唇,忍著難以啟齒的羞辱感,從身側的鏈條包里拿出手機,撥通了鄧伯權的電話。
“喂,鄧經理,宋總他……”她開口艱難,如鈍刀剁在木頭上,干涉得咬字都不是那么清晰,“他……沒要我。”
鄧伯權一愣,提高了音量:“怎么回事?!”
莫蘭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跟他講了一遍,面紅耳赤,那股羞恥感直直地往腦門上沖,堆積得越來越多,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你傻不傻?”鄧伯權咬著牙,恨鐵不成鋼地斥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欲拒還迎?宋總這種身份的人,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他拒絕了你一次,你就不會往上貼?這些事情還需要我教你嗎?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我就該讓你們部門的小董過來,還不是看你比她漂亮。”
莫蘭不僅容貌艷麗,還帶著幾分羞澀,同樣是男人,鄧伯權還能不知道這種女人的吸引力?
在他看來,宋遇的拒絕不過是普通的客套,尤其是經過白天的糟心事,晚上放松一下再正常不過了。
偏偏莫蘭是個不上道的,人家出口拒絕,她就退怯了,他真是看錯她了。
然而人家已經去酒店了,鄧伯權也不能臨時換別的人,壓著火氣道:“相信我,你身段兒放低一些,聲音放柔一些,順著宋總說些好聽的話,他不會拒絕的。”
莫蘭掛了電話,把手機塞回包里,望著套房的門天人交戰,手抬起又放下,反復幾次,她憋著一口氣再次敲響了門。
一門之隔,宋遇在里面和孟漸晚打完電話,將就著又吃了幾口飯,耳邊突然又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宋遇眉頭動了動,隱隱有動怒的趨勢,把筷子拍在桌上,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他起身走到門邊,這回學聰明了,先從門鏡里看了一眼,還是那個衣著暴露的女人。
宋遇折回去,拿起桌上的手機,給謝詠撥了一個電話,那邊很快接起來:“宋總,您有什么吩咐?”
宋遇語氣不善,言簡意賅:“我門外的人,弄走。”
謝詠頓了頓,不明所以:“啊?”
宋遇卻沒有多解釋,直接掛了電話,坐下來重新拿起筷子,被鬧得一點胃口都沒有,索性放下筷子,拿著睡衣去浴室洗澡。
謝詠確實沒有明白宋遇的意思,但他行動力很快,拎起床上的西裝外套,邊往外走邊套在身上。
他住在宋遇下面一層,按了向上的電梯,一層樓的距離,眨眼間就到了。
謝詠從電梯里出來,一眼就注意到站在宋遇房門口的女人,臉蛋漂亮、身材苗條,皮膚很白,長長的黑發披散在露的后背,燈光照下來,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女人,遠看風情萬種,近看嬌媚可人。
她抬手準備敲門,謝詠一個激靈,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伸手攔了一下。
莫蘭正一點一點消耗著自己緊剩不多的勇氣,冷不防冒出來一個人,她嚇了一跳,臉上維持的表情也崩裂成碎片,蒼白的臉更襯得唇紅如血。
謝詠是個人精,看到眼前這一幕,再聯想到宋遇在電話里的語氣,不需要思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輕咳一聲,低聲說:“小姐你好,我是宋總的助理,代替他來請你離開。宋總現在很忙,請不要打擾他。”
莫蘭面如土色。
謝詠一步都沒有退讓,身體擋在了房門前。
莫蘭視線越過他望了一眼房門,事情已然走到這一步,就這么離開鄧經理那邊她也沒辦法交代。她眼睛一閉,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是鄧經理派來的,有點事……需要跟宋總交流。”
怎么交流?在床上交流嗎?還有那個什么鄧經理,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想到用這種方式討好宋總!
宋總本來就沒打算放過他們,現在鬧這么一出,只怕是火上澆油。
以宋總的脾氣,沒錯也成了有錯。
謝詠腹誹了片刻,面上仍是帶著客氣的笑:“有什么事可以等到明天再說,或者你現在跟我說,我代為傳達也是一樣,還請不要影響宋總。”
莫蘭是真的沒轍了。
謝詠也是真的耐心耗盡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眼看著女人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謝詠把心一橫,直言不諱:“宋總已經結婚了,他很愛他的妻子,從公司回酒店的路上,他還在跟他的妻子通話。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一錯再錯,惹怒了宋總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謝詠話說得直白,相信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懂。
分公司這邊的人不知道宋遇已婚的消息很正常。退一步講,哪怕他們知道他結婚了,有這樣的安排也絲毫不令人意外,在生意場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誘惑,與利益相關,與道德無關。
莫蘭愣住,臉像是被人狠狠地摑了一巴掌,紅一陣白一陣,手指抓著包包的鏈條,指甲幾乎嵌進了手心里。
她踩著高跟鞋,在地毯上走過,寂靜無聲,遠離了宋遇的房間,直到走進電梯都不曾再回頭看一眼。
謝詠揉了揉太陽穴,長舒一口氣。
宋遇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但他相信謝詠的能力,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他也沒資格做助理。
他洗完澡吹干了頭發,躺在床上疲倦地合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孟漸晚在電話里說話時的語氣,她竟然還能笑出來,看來是真的一點醋沒吃,是個不折不扣的吃瓜群眾。
宋遇想著想著,惱得睡不著了。
這幾天帝都的天氣熱到令人發指,出門不到三分鐘準大汗淋漓,蟬鳴聲跟扯碎的破布似的嘶鳴不止。
孟漸晚抽空去了一趟拳擊俱樂部,不是找茍盛拿錢,只是過去玩,找人練練拳打發無聊的時間,晚上又去了酒吧。
調酒師淡定從容地給她調了杯雞尾酒,說:“老板馬上過來哦。”
孟漸晚側身倚靠著吧臺,揚唇一笑:“我又不是來找他的,早點來晚點來不礙事。”
調酒師想起什么,激動道:“孟姐,昨天我按照你說的少放了檸檬汁重新調了一杯,口感果然不一樣,你太厲害了!”
“嗯哼。”
“你要是來我們酒吧調酒,顧客肯定比現在多。”調酒師一臉認真,沒有開玩笑,發自內心地稱贊道。
孟漸晚坐在高腳椅上,轉了轉身子:“那得看你老板請不請得起我。”
“我還真請不起。”身后傳來鐘城的聲音,由遠及近,“你最近挺閑的啊,三天兩頭跑過來玩。”
孟漸晚扭頭看他:“我什么時候不閑?”
鐘城自覺說錯了話,搖頭笑了笑,應該說她一直很閑,但最近尤其閑:“你跟你那個老公吵架了?”聽起來不太現實,宋遇當初追她轟轟烈烈,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孟漸晚:“……”
鐘城摸摸鼻子,沒再刺探她的隱私,轉移了話題:“以前你沒事的時候還會在我這里幫忙調酒,不如今天露一手?首先說好,出場費我可給不起。”
孟漸晚擺擺手,大方道:“在你這兒白喝了那么多酒,就當是還債了。”
鐘城睜大眼睛,她這是答應了?
孟漸晚把面前那杯雞尾酒喝光了,給吧臺里面的調酒師使了個眼色,后者心領神會,自覺讓出了位置。
梁沅沅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孟漸晚在吧臺后面調酒,她穿著黑色短T恤,短裙,那雙筆直的長腿被吧臺擋住看不到,露出來的胳膊白皙如玉。頭發隨便一挽,露出又細又長的脖子,表情孤冷,在節奏感強烈的音樂下,搖晃著手里的調酒杯。
那樣纖細的手臂,搖晃的時候卻十分有力,調酒杯里的碎冰被晃得嘩啦啦一陣響。
吧臺邊圍了一圈人,像粉絲一樣用崇拜的、驚艷的目光看著她。
梁沅沅費了好大的勁才擠進去,趴在吧臺邊,大喊了一聲:“姐姐!”
孟漸晚抬眸朝她一笑:“想喝點什么?”
梁沅沅:“草莓莫吉托。”
孟漸晚點點頭,把其他人晾在一邊,先給她調了一杯。
梁沅沅喝了一口,滿足地吸了口氣:“你怎么想起來調酒了?不過真的好好喝哦,比我之前喝到的都要好喝。姐,你怎么什么都會?”
“無聊唄,就手癢癢想調酒了。”孟漸晚說,“至于為什么什么都會,是因為以前無聊,什么都想學一點。”
梁沅沅手掩住嘴巴,小聲說:“我哥怎么會同意你調酒啊?”以宋遇的醋勁,只怕要炸起來。
孟漸晚笑了:“他不知道,出差了。”
梁沅沅抿了一小口,暗道一聲難怪她這么明目張膽。
孟漸晚自以為宋遇遠在新加坡不知道,卻沒想到趙奕琛今晚約了幾個朋友過來聚會,一進酒吧的門就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趙奕琛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拍了拍身邊好友的肩膀:“小八的媳婦兒!”
“還真是她,小八知道嗎?”
世灃集團的總裁夫人居然到酒吧里來調酒,宋遇是死的嗎?
趙奕琛當即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通過微信發給宋遇:“在酒吧碰到你老婆了。宋小八,你老實說,你們公司是不是要破產了?”
宋遇又是忙了一整天,到晚上也沒能停歇,看到消息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后的事,他點開照片放大。
趙奕琛的手機像素好,隔著一段距離拍的照片,仍能看到孟漸晚那張在燈光下漂亮清晰的臉,唇紅齒白,巧笑倩兮。
一瞬間,宋遇的表情凝固了。
他無視了趙奕琛的消息,只注意到除了梁沅沅的半張側臉,一群臭男人圍著孟漸晚,個個眼睛都黏在她身上。而她,小腰纖細,手里拿著調酒杯,手指尖都是誘人的。
宋遇有些昏沉的腦子頓時清醒了,退出微信給孟漸晚打了個電話,里面響了一聲又一聲,沒人接通。
孟漸晚為了方便調酒,把手機從口袋里拿出來,扔在一邊,酒吧里的音樂動感十足,人聲鼎沸,能聽到手機鈴聲就怪了。
一杯接一杯五顏六色的雞尾酒推出來,在場的顧客都嘖嘖感嘆今晚的酒格外好喝。
趙奕琛跟朋友去了樓上的包間,等了好久不見宋遇的回信,又發了一條消息:“你在忙什么呢?”
宋遇這才回了四個字:“國外出差。”
趙奕琛收起伸出去的那條大長腿,笑著說了聲果然如此,他就猜到宋遇不在孟漸晚才敢這么放肆地玩。
宋遇:“你去跟孟漸晚說一聲,讓她老實點。”
趙奕琛:“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說?”
宋遇:“她不接我電話。”
趙奕琛:“哈哈哈哈哈,小八啊小八,你也有今天。”
宋遇:“趕緊的。”
趙奕琛:“弟妹不就是調個酒,有什么大不了的,這是她朋友的酒吧,難道還能出什么事?咱們以前來這兒玩的時候,孟漸晚不就調酒嗎?”
說起這個,他就想起以前的事,宋遇早就看上孟漸晚了,端著架子不肯承認。
宋遇又催促了幾遍,趙奕琛被磨得沒辦法,只好跟包間里的朋友打聲招呼,暫時離開去了樓下的大廳,直奔吧臺。
他靠在吧臺最角落的位置,朝里面喊了一聲:“哎,弟妹,小八有話跟你說!”
孟漸晚手一抖,手里的調酒杯差點掉下來,她抬眸看過去,只見趙奕琛高高舉起右手,握著手機朝她揮舞。
她雖然沒把手里的調酒杯摔出去,卻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趙奕琛見她看向自己,再次喊道:“弟妹,你老公的電話打到我這里來了!”
周圍的人齊刷刷地看著趙奕琛,過了三秒,又齊刷刷地看向吧臺里面一臉隱忍憤怒的孟漸晚。
結婚了啊?
孟漸晚罵了句傻逼,想把趙奕琛拖出去打一頓,不用動腦子想,她就知道是趙奕琛把消息透露給了宋遇。
------題外話------
趙奕琛就是個攪屎棍,打小報告的人是他,說“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人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