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大雨停了,薛皓月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鼻尖紅紅的,臉上的妝都花了,縮在毛毯里,想只被人遺棄的小貓。
康梓馨搓了搓她的胳膊:“你還好吧?快回保姆車上換身衣服。”還好她夠爭氣,這場戲一條就過了,不然還不知道要凍多久。
薛皓月捧著熱熱的水杯往保姆車走,小聲說:“還好,不是很冷。”
“還不冷?嘴唇都在打顫。”
路過燕北,薛皓月的心跳驀地加速,面上卻強裝從容,腳步停下來,輕聲細語問好:“燕總來了。”
燕北單手抄著兜,居高臨下睨著她,視線精準地落在她嘴唇上,之前嫣紅的口紅都被蹭沒了,露出原本的唇色。可能是太冷,沒什么血色。
“快去換衣服吧。”燕北不冷不熱地說了聲。
薛皓月點點頭,裹著毛毯離開了,快步走進保姆車,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
燕北盯著那輛停在不遠處的保姆車,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旁的助理低聲自言自語:“怎么就紅不起來呢?明明那么漂亮,演技也很好,又認真又能吃苦。是不是公司給她提供的資源不好啊?好可惜。”
燕北目光一凝,緩緩扭頭看向助理:“你的意思是,是我這個老板的原因?”
助理張了張嘴:“不是,燕總,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哪兒能想到小聲嘀咕也能被總裁聽到,他就是一時感慨多說了兩句,絕對沒有質疑總裁的意思。
燕北不與他計較,視線里,換好衣服的薛皓月走過來,臉上的妝要全部重新畫,她坐在折疊椅上,化妝師在她臉上涂涂抹抹。
很快,狼狽的女人變得鮮活艷麗,奪人眼球。
燕北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女人的側臉,腦中回響助理的話,他當然知道薛皓月的長相很出眾,屬于放在娛樂圈一眾女星當中顏值也很能打的那種,演技也不差。細數起來,除了電影《無門》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是不是他沒有好好栽培,以至于讓寶珠蒙了塵。
燕北思慮良久,扭頭看向助理,邊回憶邊說:“公司前幾年花了上千萬購買的一部仙俠大ip,最近是不是在啟動?”
助理想了想,說:“燕總說的是《尋仙訣》這部劇?劇本早就完成了,上個月已經備案了,選角也就是最近幾天的事情。但是……”
燕北:“但是什么?”
“這部劇的選角委托給專業選角團隊了,公司不好插手吧?”助理小心翼翼地說,心底隱隱有個猜測,燕總可能是要拿這部劇捧薛皓月。
這么出名的大ip,誰拍誰火。
燕北沉思了一會兒,在心中權衡利弊:“公司作為出品方,還不能決定女主角了?”
“當然能。”助理狗腿道,“薛皓月絕對能挑起大梁,尤其是有了何導這部劇引路,能幫薛皓月積累人氣。”
燕北“嘶”了聲,不耐煩地說:“我有說過女主角定了薛皓月嗎?”
助理啞口無言,因為他確實沒說,可是……可是他明里暗里不都表示看好薛皓月嗎?難道他會錯意了?
不可能。
拍完下午的戲,薛皓月累癱了,倒在保姆車里昏昏欲睡,她這一下午又是在雨中歇斯底里又是在街邊奔跑,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徐姐一如既往地利用空閑時間用平板看郵件,以往薛皓月拍戲,她這個經紀人無需必要不會跟隨。
這部劇十分重要,她唯恐出差錯,所以親自過來盯著。
不僅僅是康梓馨,連徐姐都有預感,薛皓月有紅起來的趨勢,或許何向庭的戲就是一步重要的踏腳石。
平板又進來一封郵件,徐姐點開,即使是見慣風浪,她也倒抽了一口氣。
“皓月。”徐姐激動得聲音發顫。
薛皓月縮在毛毯里,靠在座椅的角落,聽到她要自己,她微微坐直身子,探出頭來,問她:“怎么了?”
“你看看這個!”徐姐把平板遞到后面去,眉梢輕揚。
薛皓月僅憑她的表情就能判斷出不是壞事,稍稍松了口氣,接過平板,翻看郵件里的內容:“這是……”
“《尋仙決》里的女主角的人物小傳,郵件來自選角團隊。”徐姐笑著說,“你要紅了,薛皓月,你真的要紅了。”
薛皓月懵懂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你是說,這部仙俠劇定了我當女主角?”
徐姐:“不離十了。”
薛皓月腦子仍然是懵的,表情呆滯,似乎很難理解:“為什么啊?”
“你這孩子,哪兒有那么多為什么,機會給你你就牢牢抓住。”徐姐說起話來滿面紅光,語氣輕飄飄的,“你拍戲的間隙別忘了研究一下《尋仙決》這部劇,先把原著作品看一遍,再結合人物小傳好好揣摩,有空的話就把動漫和廣播劇都聽一聽,對你理解角色很有好處。”
徐姐說什么就是什么,薛皓月沒有再刨根問底,但她心底始終有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不太真實。
康梓馨是資深迷,因此她也聽說過這本,火了好幾年,動漫和廣播劇的熱度都很高,還衍生了一系列的同人作品。
正因ip搶手,她才不敢相信這樣的機會能落在自己手里。
晚上聚餐的時候,薛皓月看見燕北那張淡漠的臉,總覺得自己能出演仙俠劇里的女主角與他有關。
燕北大大方方對上她的視線,女人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藏了些話,他細細一想,便明白她那邊應該已經收到選角團隊的郵件了。
聚餐結束,大家商量著去ktv唱歌。
薛皓月不太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提前回酒店。她沒注意到燕北有沒有去,回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換身運動服,準備去健身房鍛煉。
康梓馨見她拎著條毛巾,詫異道:“今天這么累還去健身啊?”
“沒辦法,最近胖了好幾斤,再不健身上鏡就不好看了。”薛皓月抱怨地捏了捏自己腰間的肉。
她在劇中飾演的程怡然有個吃貨人設,好多場吃東西的戲,小龍蝦、燒烤、火鍋、蛋糕、醬肘子,她全都是實打實地吃進肚子里。
拍出來的效果確實很好看,讓人充滿食欲,但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胖了好幾斤。
距離的程怡然不是個自制力強的女明星,薛皓月卻是個對自己要求極高的女明星,更何況拍完這部劇就要無縫進組,仙俠劇要吊著威亞在空中飛來飛去,體態必須輕盈,看起來仙氣飄飄。
薛皓月把白色毛巾掛在脖子上,拿上手機和耳機出了房間。
這一層的盡頭就是空間開放的健身房,里面健身器材齊全,最主要的是方便。薛皓月有空就過去鍛煉一會兒,然后回房洗澡睡覺。除了減肥,也是一種減壓方式。
薛皓月走過去,劇組里的人都去玩了,健身房里空無一人,她隨便挑了一架跑步機,站在上面調整好速度,慢跑起來。
耳朵里塞著藍牙耳機,用手機播放音樂,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連有人靠近她都沒有發現。
“你怎么沒去ktv跟他們一起玩?”燕北站在薛皓月的身后問道。
沒人回應他。
他蹙了蹙眉尖,走到旁邊的跑步機旁,側目看薛皓月的臉,這才注意到她耳朵上塞著一只白色的耳機,難怪跟她說話半點反應都沒有。
男人站上跑步機,大半個身子的陰影籠罩住薛皓月,她怔了一下,扭頭看過來,腳步沒跟上跑步機的速度,膝蓋一彎就被往后滑動的傳送帶給拉到后面,眼看著人要跌下去,燕北一手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緊急按了跑步機上的鍵,讓它停下來。
薛皓月手撐著跑步機扶手上,驚魂未定的情況下,眼睛睜得大大的,耳機里的歌還在播放,她卻聽不到了。
燕北皺了皺眉:“你哪次見我沒出點意外狀況?”
薛皓月:“……”
聽起來倒像是她故意的,分明不是。
薛皓月摘下一只耳機,語含埋怨地嘀咕了聲:“那你應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你沒出現的時候我都好好的。”
燕北:“你說什么?”
薛皓月連忙搖頭:“沒什么。”她是瘋了吧,居然敢當著老板的面說老板的壞話。
“自己注意著點,別總是一驚一乍的。”燕北看她一眼,啟動了腳下的跑步機,一上來就是快跑。
薛皓月“哦”了聲,重新站上跑步機,剛才的事讓她心有余悸,不敢把速度設置太快,邁動步伐慢跑。
“你怎么沒去ktv?”燕北邊跑邊問她,可能是因為經常鍛煉,呼吸聲都不算粗重,語調也很平緩。
薛皓月:“你不是也沒去。”
“我要是在場,他們放不開,玩得也不痛快。”燕北說。
這倒是真的,他是這部劇最大的投資方,大家再怎么樣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玩鬧,擔心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薛皓月說:“我明天一大早要拍戲,不太想熬夜。”他們那幫人聚在一起,可想而知會鬧到多晚。
換做他人說這種話,可能會讓人覺得虛偽,別人都玩就你不玩,還以拍戲當借口。但薛皓月不會,她眼神清澈透著真誠,心底就是這么想的。
兩人再無交談,一個快跑,一個慢跑,節奏不和諧,畫面卻有幾分養眼。
薛皓月跑了一會兒就停下來,她今天的運動量已經達標了。她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目光掃向燕北:“燕總,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燕北目不斜視。
“徐姐今天收到一封郵件,是關于一部仙俠劇的選角,團隊希望我出演女主角。”薛皓月本來已經不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可是見到他她就忍不住好奇心,“是不是……因為你呀?”
燕北調整了速度,在跑步機上慢走,這會兒呼吸略重,身上帶著噴薄的熱氣,周圍的溫度似乎上升了。
薛皓月心跳有點快,盡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我們什么關系,我為什么要幫你拿到這個角色?”
男人不答反問,讓薛皓月措手不及,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面紅耳赤。他話里的意思擺明了是說她想多了。
早知道就不問了……
燕北不知道這姑娘在想什么,只是感覺她倏然有點無措,繼而耐著性子解釋:“你的演技很好,也很努力,可能是缺少機會和際遇,以至于演了這么多年的龍套。哪怕是條咸魚,也該翻身了。”
薛皓月抿唇不語,若是幾年前的她,就算這樣的好機會給到她,她也接不住,沒那個能耐。
但她現在不一樣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實力。
“燕總,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薛皓月深吸口氣,鄭重其事地跟他表決心。
燕北灑然一笑:“沒人說你性子像老古板嗎?”
薛皓月瞪著眼睛:“啊?”
燕北:“沒什么。”
十一月初,薛皓月順利殺青,比預期的時間提前了幾天,她得到一絲絲喘息,轉眼就飛到象山影視城開始了新的拍戲生活,幾乎每天都吊在威亞上。
康梓馨每次都說她輕飄飄的,被威亞繩一拉,跟放風箏似的在空中飄來蕩去。
薛皓月卻說:“哪里是風箏,明明是提線木偶。”以前也拍過古裝戲,戲份沒這么重,也沒這么辛苦,一堆打戲,各種招式,光是看著就眼花繚亂,更別說親自動手了。
當她一天吊五個小時以上的威亞時,回到酒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導演講究,能拍實景就絕不用綠幕代替,十二月份水都結冰了,薛皓月還得被人一劍挑落進蓮花池里,渾身冰涼濕透,凍得骨頭都脆了。
毫不意外的,薛皓月生了一場大病,這次比以前嚴重得多,高燒39度,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嘴里還念叨著拍戲。
康梓馨嘆了口氣:“導演都給你放假了,你還想拍戲,不要命啦?放心吧,統籌那邊也都安排好了,緊著別人的戲份先拍,不會耽誤整體進度的。”
她知道薛皓月在擔心什么,她是怕因為她一個人拖累了整個劇組,影響到其他人。
薛皓月一直這么傻,從來不會變通,說她性子木訥沒脾氣,有的時候卻是一根筋,誰都說不動。
他們目前在云南一座山腳下拍戲,薛皓月被送到當地的醫院救治,消息不知怎么傳到了帝都。
燕北的助理跟燕北同乘一輛車的時候,多嘴說了一句:“薛小姐生病了,病得挺嚴重的,在醫院住好幾天了。她也真夠拼命的,生病還堅持要拍戲,被導演說了一頓才消停。”
燕北皺眉:“你聽誰說的?”
“公司的女藝人彭笑。”助理說,“她和薛皓月的關系很好,連夜打飛的去云南探病了。燕總,你要不要去探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