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每修煉到一個新的修煉境界,時間感就會變得有所差別,四十年時間,對于絕大部分煉氣境修士來說,已然是自己的半生光陰,雖然理論上煉氣境修士可以活到一百二十歲,但修士修道諸劫臨身,絕大部分煉氣境修士事實上是連八十歲都活不到的,平均計算的話。
而筑基境修士的壽元超出一倍,因此許多筑基境修士的閉關修煉時間,可能都比許多煉氣境修士的壽命都要漫長。
瀕海坊市,西南方躍泉鎮,由于天地動蕩,魔氣泄漏,這座原本安寧祥和的小鎮,這段時間陷入了恐怖與混亂中。
“啊啊,逃,快點逃啊!”
僅僅只是一道怨魂所雜糅的魔氣而已,凌空飛舞,是一團黑紅色的光影,但僅僅只是這種東西,就已經駭得下方千百人恐懼奔逃,甚至彼此踩踏。因為只要被這種魔影撲到身上,抽取精氣神魂,很快就可以制人于死地,普通凡人當然是畏之懼之。
就在那團黑紅色的光影,漫天飛舞,汲取眾生恐懼,即將要撲落而下之前。兩道一青一紅的劍光,突然之間電閃而至,青色劍光化出漫天劍影,紅色劍光之上烈烈熊熊,兩道劍光驀然間合為一股,與黑紅色的魔影濃煙轟然之間撞擊到一起。
由此擴散的魔氣與劍壓,震蕩沖擊得四面一片混亂,瓦礫為之飛舞,凡人民眾更是驚叫連連。
下一刻,一名穿著青色道服的老邁修士踏空御風而來,他雙手接過青紅雙劍,順著飛遁之勢繼續攻擊,那魔影濃煙漫天飛舞,老道的雙劍御使雖然精純至極,劍招變化熟極而流,然而這種魔影是克制普通道法劍術攻擊的,而偏偏這名老道只擅長/只會御劍攻擊。
雙方交錯糾纏了數十招,當老道的法力催發不濟之時,他下一刻便被打落下瓦屋房頂,身形倒飛之時,甚至撞散了許多街巷內的雜貨。
就在那道魔影濃煙,下一刻就要撲身而下徹底吞噬了對手時,一條幽藍色的靈光突然籠罩下來,相比剛剛的活躍、兇威,在這一刻這道魔影甚至連動彈都動彈不得,被那條幽藍色的靈光控制著,強行收攝于一支玉瓶之內。
“仙人!那是仙人!”
“仙人,這是救苦救難的真仙人啊。”
“仙人,請收我為徒吧。”
“仙人慈悲,仙人慈悲。”
被老道救下的躍泉鎮一眾民眾,紛紛沖著半空腳踏法器的兩名修士跪拜、磕頭,的確,在賣相上半空中的兩名修士是更加美好的,男子英俊挺拔、女子清美脫俗,剛剛正是這名女修御使法器靈瓶,將魔影收攝入其中,而這兩人,其中那名背負雙劍的男性仙人揮手一掃,飛劍縱橫間就將那名受傷的老道帶上,并未理會下方民眾的跪拜,靈光一閃間便消失不見了。
“老朽散修余化及,拜見兩位前輩上仙。”
“大家都是修士,上仙之類的稱呼就不要再說了,免得讓有道之士聽到了笑話,即便是我們兩個也不過是比你在修道途中先行了一步罷了。在下孫恩,丹王座下大弟子。這位,是我的雙修道侶徐風。”
因為眼前的老道,怕是有九十多歲了,因此孫恩與徐風夫婦雖然是筑基境修士,但他們還是與之平輩論交,并未以自身的前輩身價壓人。
“原來是丹王之徒,難怪,難怪如此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氣度與修為。”
聽到了余化及的話,孫恩倒還罷了,因為像這樣的話他這些年聽得實在太多了,但他的夫人徐風卻還是與有榮焉、頗為的因此開心。
孫恩之所以救這老道,僅僅只是因為覺得對方劍術頗為精奇,并且與自身劍訣隱隱有一些相通相關之處,因此才會出手留下對方,并且對方也客觀救下了許多依附于瀕海坊市的凡人,相比人家的毫不相干,自己與自己夫人是接了師尊諭令前來此地保護凡人、除魔衛道的。
孫恩與老道余化及交談了數個時辰,交流了一些劍術上的心得體會,然后孫恩取出一些療傷丹藥,遞給了老道,在對方的千恩萬謝間,雙方才彼此告別。
“不愧是丹王弟子啊,出手就是大方,想當年本姑娘做散修的時候,一塊靈石恨不能掰成兩塊花,你這倒好,一抬手就是幾十塊靈石消失、沒掉了。”
在老道余化及離去之后,女修徐風多少因為孫恩的過度大方而不滿,她卻是知道的,因為自己的夫君師尊,是千竹山教丹王的關系,因為孫恩自小修煉就沒缺少過丹藥靈石,憑著大量靈石填進去,再加上孫恩本身的努力刻苦,這些年孫恩幾乎是順風順水的,就修煉到了筑基境界。
“那些是煉氣期的療傷丹藥,好了,好了,別心疼了。”
“說起來,和你相識這么多年,我還沒有見過你師尊,聽別人說,當年師尊有一個明州丹魔的名號,只是這些年漸漸不再出手殺人了,反而還煉丹制藥活人無數,才漸漸換成了丹王的之名。”
“不是我不帶你去見師尊,而是師尊這四十年來深居簡出,幾乎就沒怎么離開過閉關洞府,我怎么有機會帶你去見他?”
想到了自己的師尊,孫恩的神色變得有一些異樣,其中既有崇拜與感激,又混雜著一些其它情感。
一方面孫恩自己心里也清楚,若非有師尊的全力支持的話,憑自己與妹妹資質,根本就不可能這么順利的突破境界,成為筑基境修士。但另一方面,有這四十年緩沖,張烈也已經告訴孫恩與孫潔兩人,他們父親的死訊了,在四十六年前張烈、葉靈、孫恩、孫潔乘坐云鯨飛艦離開不久,孫連橫就獨身去尋找自己的那名仇家,雖然不知道他的戰果如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孫恩與孫潔的父親,孫連橫死定了。
這四十年來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首先是葉靈先通過筑基丹突破到了筑基境界,然后是明州以及附近幾個州,諸宗之間爆發一場大混戰,修士的戰爭從來都是持久的,即便四十年時間已經過去了,戰爭也沒有停止,反而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不過瀕海坊市相比因為地處極為偏遠,因此沒有被波及到,反而因為宗門大戰、高階煉丹師人手緊張,讓張烈遠遠得撈到好幾個大的煉丹立項。其后,在各州數宗修士的亂戰中,極樂童子李靜虛一戰滅殺兩名元嬰老祖,令宗門威勢由此大漲,這種威勢甚至傳遞影響到了外海。
在這樣的戰爭背景下,孫恩與孫潔的師尊張烈,不斷大量煉制丹藥,孫恩與孫潔也跟著沾好處,都在四五十歲的年紀修成筑基境界,堅實踏上了修行中上的第一步道途。
四十年的時間,張烈將手上的六十多萬靈石,四十多萬宗門善功,幾乎全部都兌換購買了各種靈藥,然后煉制二階丹藥,吞服煉化增益自身修為。
他的一身修為也從筑基中期的筑基四層境,逐漸增長到了筑基后期的筑基八層境。
四十年時光,從筑基四層修煉到八層境界,這個修煉速度不算慢但也不算快,算是中規中矩吧,但事實上若是了解了張烈在這四十年間消耗的資源總量,恐怕會被驚得目瞪口呆。
因為張烈僅僅只是消耗靈石、善功購買各類藥材、他本身就是三階煉丹師,因此不需要購買修煉所需丹藥,三階煉丹師乘法以百萬靈石,這個就非常可怕了,正常修士吞服煉化掉那些增益修為的丹藥,恐怕沒沖到金丹境界的現在都已經爆體了。
然而這在張烈而言卻是正常情況,也就是根基過分渾厚的壞處,擁有相當于同階人道筑基修士五十倍的神識法力總量,那么為獲得這份力量而消耗的相應資源,就不止是五十倍了。
這四十年來,于沉舟壽盡而亡了,他在臨死之前聽從了張烈的意見,捐出自家一半的財產給正在處于戰爭中的宗門,此舉雖然引起于家修士的極大不滿,但再怎么不滿,于沉舟卻也清楚,這一招卻也的確是有效的家族自保之道。
這四十年來,張烈此世的爺爺張天載坐化去世了,張烈并沒有因此離開瀕海坊市,僅僅只是帶著門徒妻妾遙遙祭拜了一番,因為焚世影教蕭盈的二十年禁足期已解,若是自己表現得不在乎親情、不在乎家族,對方還不會抓著自身這個點下手,若是反之,焚世影教可不是魔宮月府那些殺道修士,魔宮月府的殺道修士是非必要情況下,不會多余殺人的,而焚世影教則沒有這方面的忌諱。
黃昏,瀕海坊市,幽林石谷,秘府閉關之所。
一身道袍神色平靜的張烈,身旁飛懸著赤紅色三階上品火精法劍,從九霄烈陽劍訣的第一訣白陽破曉開始,依次施展日行千里、烈日中天、日坐愁城、日覆心疲,日灌滿盈等等劍訣。
只見紅金色的劍光漫天飛舞穿梭,將石谷內的石林轟隆隆得破壞斬爆。
經過這四十年的鉆研與苦修,張烈這一身不僅僅是修為增長而已,劍訣參悟修煉深度也達到了很深的境界,時至今日,就算是九霄烈陽劍訣當中最具有修煉難度的蝕日劍訣,自身雖然絕對修為不夠,但卻也已經可以憑借劍道修養強行彌補,駕馭施展了。
然而唯一的問題在于,越是修煉這套劍訣,張烈就越是覺得這套劍訣除了蝕日劍訣以外,還缺少著一招終式:
想想看,九霄烈陽劍訣,只是看名字就能知道,這可能只有八式劍訣嗎?明顯還隱藏著最后一式劍訣,只是哪怕花費了四十年苦功,張烈也無法參悟窮盡其變化。
他只是能夠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九霄烈陽劍訣八式劍訣后,那第九式劍訣的幻影。
閉目思索數個時辰之后,頭都開始痛了,張烈知道自身精神消耗過度,也不再強行去思考,而是招手之間,收回赤精飛劍。
“算了,就算一時想不到也沒有辦法,還好,這四十年來五行禁法下冊與先天一氣功訣,讓我成功融入自身的修為當中了。”張烈以陰陽之氣引動五行根基,他以陰陽道基提煉先天一氣,可以說是將當年五行宗功法立意,向前推進了一大步,至少在筑基境是如此的,因為張烈修煉先天一氣大擒拿頗為的順利。
此時此刻他動念之間,虛空之中便形成一支猶如帶著骨刺嶙峋的猙獰金紅色大手,這只手掌未經過任何法器符咒強化,僅僅只是張烈憑借自身先天純陽罡火形成,然而其威力卻已然可以壓制絕大部分的筑基,對抗結丹宗師,還是那句話,先天一氣大擒拿的重點并不是大擒拿,而是先天一氣,這種功訣對于自身法力的反復淬煉,才是自身最為重視的,而由此生成的相應強力神通,卻反倒附帶的產品。
“近乎閉關苦修四十載春秋,現在哪怕有先天一氣的加持,我的法力也開始陷入瓶頸期,無法再繼續增加了……也是時候,應該動一動了。”在于沉舟壽盡坐化后,無論于家人愿意還是不愿意,整個瀕海坊市的權力核心還是不受控制的向守備府張烈這里依移。
張烈一意閉關苦修,不理外事,同時兼煉丹藥,交好王家,這樣的經營雖然沒有將瀕海坊市引向更好的方向,但也不算太壞,非常時期,穩定第一。
但是在數年之前,千竹山教那邊再次空降來一位新的坊主,筑基境修士,在宗門戰爭中也立下了功勛,但是在戰爭中被擊損肉身,斷了道途,因此執事殿就將他安排到這里,遠離戰局的同時,現在的瀕海坊市也是極為優渥的肥缺,于學舟經營百年,將瀕海坊市完全經營起來了,但是每年給宗門的報賬,卻是優秀就行,剩下的利潤全部被于家侵吞或者分潤給下屬了。
現在于家退出瀕海坊市權力的核心區,但是經營收益不能一下子就暴漲,否則的話李靜虛即便原本不想過問也不行了,因此張烈的選擇是逐年合理的提高報賬,當然,在這個過程中產生的利潤,就由自己和為自己做事的下屬們分掉了。
四十年時間過去,賬目基本上已經快要被抹平了,張烈不允許,大家原本也沒打算繼續撈下去,然而這位空降來的新任坊主離石道人,卻似乎是位死心眼的主兒,他居然開始挖以前歷年來的黑賬,并不是因為沒分他,而故意找事。
張烈雖然在部分時間都在煉丹閉關狀態,但是離石道人前來時,他還是出關迎接了的,接觸一下可以感受到,這位真的是一位極為清苦極為較真的性子,他在察覺到瀕海坊市的賬目不對之后,一點點的向下挖,想要徹查此事上報宗門。
張烈個人是無所謂的,他頂多被判個失察,了不起包庇之責,李靜虛本來就是讓他來這邊潛心修煉的,他若是察得過多了,反而是真的“失職”,然而離石道人毫無疑問把本地于家以及守備府的古浩然、官逸飛、常玉智、洪曉夏、鄧冬梅,葉靈、付聰、孫恩,孫潔等人全部都給得罪死了,因為這件事真的捅出去,即便所有人都被張烈庇護下來,但宗門法度不可損傷,之前貪墨的那些靈石全部都得吐出來。
靈石這種東西,收的時候好收,若是硬往外吐,那可是要命的。
若非張烈在這里鎮著,于家以及守備府一眾人殺人滅口的心都有了,時間一長,離石道人再愚鈍也察覺出不對了,然后他想拉張烈一起做這件事,借張烈的威勢,將所有人侵吞宗門的靈石,再返還出來。
張烈本身可以理解這種清正之人心境,個人也非常敬佩,但是這個事情本身真的是不好操作,連作為宗門的所有人,李師祖自己都不計較了,離石道人在這里急得直跳……其人很值得欽佩,就是做人做事過于耿直生硬了。
張烈現在的態度是只顧著自己潛修,讓離石和于家人、守備府眾人明爭暗斗去,因為這實在是一筆爛賬,于沉舟的確是貪墨了,但也是他將瀕海坊市一步步經營成今日這般盛景的,張烈以及守備府一眾人也的確是貪墨了一些,但是出發點是不希望于家上下百多口人,東窗事發,滿門上下受到牽連,現在賬也快平了,離石突然間殺出來算后賬了,偏偏他還占著個理字,以至于現在張烈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頭疼。
“閉關四十載了,出去活動一下順便躲一躲清凈,至于離石那家伙就讓他和于家和古浩然、常玉智他們鬧去吧。這道途斷絕后,真的是心氣充沛,閑時多多啊。”這樣搖頭低語間,張烈的身形逐漸淡化消失,離開了閉關靜修之地。